人性其实很多变,变化起来往往让身边的人捉摸不透,比如此刻赵玫的反映就叫喜鹊战战兢兢,她先是幸灾乐祸地叫好,继而又叫苦不迭抱怨秦夫人太愚蠢,不该将这件事说出来?
喜鹊猜想她八成是担心冤枉人家的事闹上了公堂迟早会露馅。果不其然,赵玫心慌意乱地在花园里兜了一上午的圈子,忽然叹了口气扭头对喜鹊说:“那个女贼也怪可怜的,不如我们再去看看她吧,也许昨天是我看花了眼也说不定。”
喜鹊瞪圆了眼珠子,以为自己听错了,她不敢多嘴,趁着赵玫换衣裳的空挡连忙溜出了绣阁来到前厅,将赵玫的话原原本本回禀了王爷、王妃。
喜鹊是个很善良的姑娘,她只是想帮一帮那个落难的女子,却不知道自己的善心解救了一大群王公贵族的急难。纪王妃当即就赏了一百两银子,还调她在自己身边听差。喜鹊受宠若惊,只当自己拣到了天上掉下来的大馅饼!
刘大人在旁边听得清楚,他一直想从中周旋,干坐了一上午却始终不得其法,这下忽然听说赵玫担心自己看花了眼,要去认人,便急忙出去布置人手车马,准备护送郡主去天牢探监。
不一会赵玫出来了,她父亲忿忿不满地走到她面前,用一种异乎寻常的严厉口吻对她说:“你这次去探监可要看清楚点!马家树大根深,九族至亲遍布朝野,可不是你一个黄毛丫头能随便招惹的!还有…….”她父亲忽然压低嗓门小声说:“即便是她干的,你也不能在公堂上指认,你明白吗?”赵玫吃了一惊,看着父亲簇起了一字眉,不敢再使性子,急忙点了头。接着她母亲又叮嘱了一番,后她父亲还不放心,又命她母亲陪她去了天牢。
赵玫心里一百个不乐意,可是有母亲押着不敢不从,心想反正那个女贼已经被休出马家了,自己就当她是只鸟放她出笼好了。所以她连公堂也没过,就在女牢的铁门外张望了两眼,然后扯着阴阳怪气地调子,对里面的王榛榛说:“我想起来了,劫持我的那个女贼的确很象她,不过好象年岁要轻点,大概只有十七八岁,也没她这么狐媚风骚,尤其是眼睛:那个女人的眼睛又凶又狠,而这个女人生的是双桃花眼,最会勾人……”
“行了,行了,不是她就行了,还说这些话作什么?” 她母亲听着刺耳急忙打断她的话,然后瞟了一眼刘大人和众衙役,小声说道:“你再说下去,反显得咱们小心眼了!”赵玫猛横了母亲一眼,气呼呼地走出了天牢。
她母亲也没追上去呵哄她,而是反过来对王榛榛说起了抱歉的话,末了又吩咐刘大人打开锁,亲自将王榛榛挽出了天牢,送到了马琳手里。
纪王妃的殷勤不仅让王榛榛受宠若惊,也让赵玫感到十分的诧异,她不明白母亲这是怎么了?在回家的路上,她问起因由,纪王妃愠怒地说:“你还有脸问我!你自己到大街上随便拉个人问一问,连傻子都猜得出你的心思!我当时被你蒙骗了,是因为相信你这个女儿,没想到你反倒拿老娘当枪使,”赵玫被母亲训斥得无地自容,呜呜地哭了,她母亲接着说:“我和你父王已经商量好了,明天就送你去山西钟家成亲,你的东西已经收拾好了吧!那就明天一早上路吧!”
窗外西风正俏,鼓这帘子将一屡灿烂的阳光送进车厢里,暖暖的,柔柔的,把纪王妃心头的阴云也驱散了许多。她说完了最后一句话后就长舒了一口气,脸上的表情似乎在说:“把这个女儿送走了,也就是把我心病祛除了。”
同样的秋风,同样的秋阳,在赵玫的眼里却是另一种感觉:似乎连风儿也在嘲笑自己,甩着帘子来刮自己的脸!
仍然是同样的秋风,同样的秋阳,坐在另一辆马车里的两个人也有不一样的感觉:马琳觉得自己的世界就象一个掉在地上的鸡蛋,他那幸福的小家就象脆弱的蛋壳包裹着的蛋黄,一不留神就被赵玫的小手捏了个破碎!
一个破碎了的鸡蛋怎么能修复呢?
王榛榛的手里还攥着秦夫人塞给她的那张休书,马琳几次试图掰开她的手指都被她执着地拒绝了。虽然她什么也没有说,可是她顽强的抵抗已经告诉了他一切:这一次她是真的要走了,她不会再跟他回到那座豪华的大笼子里了,她不是温柔的小鸽子,她有强硬的翅膀,她有锋锐的喙爪,她要抛弃华丽的金笼回归自由的蓝天。
虽然蓝天依然湛蓝,虽然阳光依然灿烂,可是马琳和赵玫却同时感觉坠进了黑暗的深渊里。
人生很常见的现象是有了一件倒霉事就会有接二连三的倒霉事发生。
就在马琳费尽心机安置好固执不肯回家的妻子暂时住进别墅的当夜,马瑞突然满头大汗地找来了,说是父母大人出事了,叫他赶紧回去看看。马琳问他,他只是摇头不语,一昧地死拖活拽要推他上路。出了别墅,马琳反复问了许多遍才搞清楚家里所发生的事。
原来马昭白天在朝堂上受了一帮不怀好意的同僚的奚落,自觉尊严扫地,憋了一肚子的火回到家,秦夫人见他黑着脸吃不下饭就问起原因,马昭正恼她胡乱说话惹来官司,遂将一腔怒火全撒在了秦夫人头上。他先是当着一家人的面斥责她糊涂蠢笨,然后又仰天长叹后悔当初贪恋权势娶了个愚妇以致受了半辈子的活罪!他懊悔之极不禁将隐忍了二十多年的心事泄了个淋漓尽致,秦夫人受不了打击哭着寻死觅活,一会要上吊,一会要撞墙,一会又去抓墙上的宝剑,急得马瑞等人拼命阻拦。
他们拉扯不休,马昭反倒不恼了,连连催她赶紧死了自己好耳根清净多活两年,然后就吩咐四个贴身老仆马忠、马实、马敦、马厚收拾了一车子行李,准备过两天出远门。马瑞问他要去哪里,马昭只说要另寻个清净地方养老然后就拂袖而去。于是急坏了马瑞,赶紧跑来找弟弟商量对策。
马琳听完了哥哥的话,知道父亲是决定卸担子解甲归田了,想到自己的处境明处有父亲的政敌要针锋相对,背后还有两个师门的仇家在虎视眈眈,他就心慌意乱没了主张,连母亲也顾不得去劝慰了,惦记着要折回别墅和妻子商量对策,就对马瑞说:“二哥,父亲的决定岂是你我能改变的?今后这一大家族的担子全压在了我们俩的肩头!你先回去吧,我明天再回去看母亲!”
马瑞大为不满说道:“自己的亲娘要上吊了,居然还惦记着老婆!你把她一块接回去不就得了!”马琳不耐烦地说:“她要是肯回去我还会到这里来吗?”马瑞咳了一声说:“人家已经来了!”马琳回头一看,见王榛榛已经站在自己的身后。
她似乎已经来了很久,长嘘了一口恶气,说:“老太太也怪可怜的,我就陪你回家去看看她吧!”马琳喜出望外,知道她消了气不走了,说:“那太好了!那我们马上回家吧!”马瑞见状说:“那我就先走了,你们跟着来吧!”
坐在了马车上,马琳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对王榛榛说:“不行不行,你这个时候去,我母亲只会当你是黄鼠狼,没安好心,趁机去看她的笑话,我看你还是过两天再去,以后就和她分开住比较好,反正这里的家随你安排,那里的家随她安排,你们相安无事我就放心了……”过了一阵,他又支支吾吾地说:“你不是很想你父亲吗?你也可以接他来这里长住……”
猜到他的用心,王榛榛偷偷地捂着嘴笑了。经过了这么多的事,她早已经不在乎什么名分了,她知道不管自己拥有什么样的高贵身分,在这个豪门林立的京城里,她永远只是一个寒门贱女,永远只是人们茶余饭后取笑的对象,她可以为了亲情忍受耻辱,可是她的父亲又怎么会忍受这种羞辱的生活呢?
“接他在这里长住?”她叹了口气反问马琳:“你说他要是知道我被你们家休出了门,然后又跟你偷偷住在这里,他会怎么做?他会不会打我一巴掌,然后又把我带走呢?”
马琳沉默了,心情沮丧得象一个泄了气的气球,皱巴巴的垂下了眉头。
仿佛所有的麻烦事都纠结在了这两天,乱得就象一团麻绳,纷纷扰扰折腾了一夜,直到鸡叫时分,马琳可怜的母亲才止住了啼哭合上了眼。
中午丫头松儿送来午饭,见秦夫人抱着枕头抽泣,急忙跑去禀报,马琳连饭也无心吃了,匆忙跑来看母亲,陪着小心侍奉了一天。
至傍晚,马昭突然进来了提醒他们母子明天就是九月十四了。母子俩这才想起明天就是小儿女满月的日子,还有一个盛大的宴会要操持。
九月十四,对马琳而言还有一个要命的人要对付!而另一个要命的人物想必也会闻风而来凑这场热闹…….
暴风雨终于来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