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同人小说飘梦的红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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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金风玉露一相逢

无边春色满画屏,绝色烟柳焕长堤。两只灵鹊情深偶,双飞伴戏绕梁来。

三月初八这一天,风和日丽,榛榛起了个早,因为父亲曾交代要打扮妥帖,梳妆整齐才能进城,免招马家女眷轻慢,所以榛榛天一亮,就起来了,翻出一大堆新衣裳,挑了一套鹅黄底淡紫牡丹花窄袖罗缛长裙,袖口也镶浅紫缎边,她穿上衣裙后,又披上一围紫色丝帛,腰上系了一枚碧玉织紫色璎珞丝绦绶带,然后对着葵花铜镜一照,感觉整个人都鲜亮了。

随后镇上梳头的周四娘就来了,给她梳了一个宫妆蝴蝶髻,这种发髻不必戴珠花首饰也好看,很适合她的性格。她没有刮过脸,没有穿过耳,没有佩戴任何首饰,就对周四娘说;“好了,行了!”然后就付了钱。周四娘非常诧异,出手这么大气,要求又这么简单的姑娘她还是第一次见到,想到还可以多走一家做活她高兴地接过钱走了。

见到父亲时,榛榛觉得父亲今天格外精神,头脸发须梳洗得整齐干净,换了一袭新买的绛色新布长衫,一改往日须发蓬乱的邋遢模样。似这般精神的打扮在她记忆里还是母亲在世时曾经看到过的。

王晨也觉得女儿今天特别可爱,这身打扮是他见过的最体面最漂亮的装扮,可是要跟那些侯门里的浓妆艳抹的贵族妇女们打交道,还是太显单薄了。他把自己的忧虑告诉女儿,然后说:“等进了城再去买些衣裳首饰给你穿戴。”

他以为这样一说女儿会高兴的欢呼雀跃起来,哪知王榛榛压根不想跟他去见那些马家的贵夫人,她早有了自己的想法,说:“买什么衣裳首饰呀!难道你想让我住到他们家里去丢人现眼吗?我又不需要认识那些贵夫人阔小姐,再说了,我们花冤枉钱买了那么多没用的东西,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我们去作客,他们做主人的一定会这么安排客人。”

“我不去,我才不要被他们当作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耍笑呢!再说那些东西我也不喜欢,我早想好了,我们进了城之后先找个地方住下来,然后我就一个人到街上玩去,不跟你去马家!”

王晨很是意外,觉得她有点不对劲但有说不出个所以然,沉吟片刻说:“也好,秦夫人婆媳都是大家闺秀出生,那些名门贵妇最讲究礼数,你又是个上不了厅堂的乡下丫头,与其自取其辱,不如不见。那我们就住进挽宾楼,那里清静,是我从前住过的地方。”榛榛莞尔一笑放下心来。

王晨猜想,马昭应该会遣马忠在南熏门接自己,届时直接跟马忠说清楚住客店也就行了。行到了南熏门前,却突然瞥见马昭骑着一匹青骢马自城门里钻入眼帘,后面还跟着一个骑马的年轻公子和一串随从。那骑马的年轻人并非马瑞,料想是他最小的儿子马琳。马昭的盛情令王晨非常意外,他没有想到阔别十年且已位极人臣的大哥还会对自己如此礼待。

马琳一直在人群中寻找着王晨。虽然他并不认识他,但他想象这个人应该是个很容易在人群中被发现的人物。果然他看见了一个神采相貌都很有堂堂英雄气概的人,直觉告诉他,那个人就是父亲要接的客人。

他猜对了。当他看着父亲抱着那个人的肩膀一起开怀大笑的时候,马琳忽然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这个人才是父亲的儿子,而自己和马瑞只是父亲养大的两个猥琐无能的“犬子”。

站在他面前马琳总觉得有一种无形的东西在压抑着自己,这种感觉让他很不舒服。马琳想:也许这就是他不能溶于官场的原因吧,有这样的气质的人天生就是优秀而孤独的,自然会被崇尚中庸媚俗风气的官场视为排斥的对象。他是如此,他的女儿应该也是个有着同样出众气质的姑娘。

太巧了!简直就是心灵感应,他想着她的时候,她恰好也走下了马车。她长得很像她父亲,咋一现身,就令人每个人感觉到一种阳光般的爽朗气息。更令马琳高兴的是她的容貌比他想象中的形象要甜美许多。

他想象中她应该是个象花木兰那样有着硬朗刚健气质的姑娘,但她浑身并没有那种雄赳赳的强硬感觉,反而透着一股天真纯洁的朝气,让人联想到黎明那些沐浴在晨曦里还带着露珠的紫薇花。

也许是两个气质相似的人之间的磁场感应在作怪,马琳第一眼看见这个姑娘就莫名产生了一种特别亲切特别熟悉的感觉,而王榛榛也对马琳有一种似曾相识的好感,仿佛这个人就是她在茫茫人海中苦苦寻觅的那个亲人。

“就是她,就是她这样的,她就是我想要的梦中的女郎!”马琳欣喜若狂,不得不屏住呼吸抑制急速跳动的心脏。

王榛榛被他的眼神烫得满脸羞红。不过她并没有生气反而觉得很高兴,很开心。以前她也曾经触到过这样的目光,但那些人没有一个能令她觉得舒服受用的,要么赶紧走开,要么扭脸回避,要么视若无睹,如果对方是一只丑陋的癞蛤蟆她定会很讨厌地瞪人家一眼,以示鄙夷,但今天她没有那样做。

这个贵族公子的形容样貌和他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气质,是她所见过的最有吸引力的男子。她怎么可能拒绝这样一个英俊少年对自己投来的青睐目光呢?她觉得他是个很理想的对象,便用大胆地回视迎接住了他的目光。

她很欣赏他身上所散发出来的男性美,所以她很自然地用一种很欣赏的目光,将他从头到脚看了个真真切切,直到马琳不好意思地笑了一声,她才收回目光。之后她的神态也表现得很大方自如,没有为自己的行为感到丝毫的羞涩。此种大方坦然的风度确与寻常女孩子羞涩拘谨的姿态有迥然不同之处。

人们通常认为爱情的产生是需要时间的,所谓日久生情,相处久了的人对这种感觉不会陌生也不会觉得稀奇。但是有一种爱情,在男女之间生发时并不需要多么长多么久的时间,只需碰撞悸动的那一瞬间的相互欣赏和相互认同就足够开始一段情缘了,那就是直觉与审美共同织出的最美妙的一见钟情,比如卓文君邂逅司马相如,比如西施相遇范蠡,再比如李清照偶见赵明诚。

彼此对气质感觉的认同和对外貌姿容的欣赏,就是激发令人类感到最喜悦的爱情诞生的元素。

爱之感觉来临得太突然了,以致于王榛榛有了一种陶醉地感觉,她好喜欢这种被注视的目光,她隐约觉得他似乎就是自己要在茫茫人海中寻觅的那个人。

王晨很为女儿的失礼难堪,马昭却很高兴,自己的儿子被人家漂亮的女儿欣赏当然只能证明自己的儿子魅力过人。况且这两人站在一块的确是非常般配,他不由将儿子的婚事重新掂量了一番,心里有了一丝悔意。

春日当午,和风融融,众人的心情也如春日般舒暖,安步当车,进了南熏门,王榛榛就觉得眼睛看不过来了。这座繁华的城市不论来过多少遍你都会觉得新鲜!

但见:近处的大街上穿戴各异的士农工商人在来来往往,远处的河道两岸满载货物和乘客车马船轿川流不息;街道两边酒楼、饭店、香药铺、果子铺、珠子铺以及纺织、印刷作坊……..错落生意如火如荼;人群里的卖艺人、货郎担、卖水汉、脚夫子、摊贩佬、轿夫郎、卖花女……摩肩擦踵如过江之鲫;过眼的飞檐陡壁的之间处不时闪现出绿树、繁花、奇石、楼宇的踪影,想必是有名望的富贵豪族与闹市的下里巴人比邻而居。

越往城池深处去,商铺与楼宇城廓杂糅的景象更加凸显,在州桥以南的御街,竟然出现了商铺与宫殿互为倚靠的景观。州桥的西街,挂了一通街的红灯,似乎都是妓馆,间或有几家珠子铺、等。过了州桥东街是成片的鱼市、肉市、金银铺、温州漆器铺的天下。连皇帝威望所系的御街两旁都是繁华的商业店铺和妓房,这京城的商业人口之多可想而之了。

王榛榛的目光被满街琳琅满目的商铺吸引开,浑然忘了父亲的叮嘱,一脸天真烂漫,时蹦时跳,东蹿西走,像只从山林里来的快活自在的小鹿,不知忧愁是何物。使得马琳越加觉得她天真可爱,有时想搭讪又怕她打扰了她的自由意态,便不住地偷看她面目身体,最后把目光落在了她的腰身。他暗暗将青梧青桐的小蛮腰与之做了个比较:只觉她的腰身似乎更细长,更匀称些,青梧青桐则胜在容貌更精致清纯……

女孩子对喜欢看她的人总是特别敏感。王榛榛并没有觉得有丝毫的讨厌,反而有种被异性欣赏的虚荣感。她不知道这是不是爱情,但她真的很希望这段路能够再长一些,使自己能享受到更多的被他仰慕的目光。

路再长终有尽时,悦宾楼到了。马昭没有勉强客人住在自己家中,早早便吩咐马忠先行打点食宿。马忠办事果然妥帖,为王晨父女包到了一进别致的客房,一厅两室,正好方便待客,也方便休息。

他们进门时,小客厅里已经摆上了一桌丰盛的酒菜,大大小小八个钵碗盆盘里装满了山珍海味,正飘着诱人的香味。王晨非常满意,先落了客座,榛榛也入了下方座位。马昭又吩咐马忠领仆从到别处管饭,马琳执壶倒酒。

当着父亲的面,马琳不敢再调皮,老老实实的斟酒添饭,四个人边说边饮酒,不觉已酒足饭饱,马昭突然问王晨说:“你的金刀为何没有带来?”

“我已经很久没有用那东西了,又笨又沉,再说喝喜酒带那东西也不吉利,就撂在家里了。”

“太可惜了!不然就可以让马琳见识到你的绝技了!”

马琳微微一笑,原来父亲如此用心良苦,便说:“您老人家没有听懂王叔父的意思,他是说:他已经不需要用刀了,他现在的技艺已经达到了无刀胜有刀的境界,任何东西拿在手里都是刀。”王晨有些诧异问:“你也知道这无刀胜有刀?”

马琳得意说:“我当然知道了,我师父和别人动手就从不用剑,我天天听他说剑诀,耳朵都听出茧了,只可惜我太不争气了,到现在也弄不明白这个道理。”王晨越听越惊讶,问:“另师到底是何方高人?”马昭说:“他师父的名讳不便说,不过与你也有莫大的渊源!”王晨哦了一声说:“我明白了!哈哈哈哈!这可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马琳听他话里有话问:“难道你们一直在找我吗?”

王晨微微一笑,没有回答他,而是扭头向马昭问起了拜师的经过。马昭则把当年拜师的经过娓娓说了一遍。

王晨一边听一边暗想:他师父曾传讯与我,央我来京城保护他的弟子,我走遍了中原各地遍寻不着,不想他却是马昭的宝贝儿子,早知如此,我两年前就该来拜会大哥了。他转念又一想:我和他父亲相识多年,连我都找不到他,那两个人又如何找得到他!遂放心问马琳:“你师父现在何处?”

“师父已经仙逝了!我在他去后才回的家。”

“他临终时可曾交代过什么?”

马琳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父亲,迟疑后才说:“他给了我一把天龙宝剑,然后就说:‘此剑不可示人!’我想他这么说必有深意,所以就一直没有用过”王晨放心点了点头。

马昭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他关心的是马琳的前途大事,絮絮叨叨说起儿子的学业中举之类的话,言外之意自然是希望他能步自己后尘入仕为官。马琳最反感他对外人说这些,更不希望他在王榛榛面前提这些,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王榛榛在听了马昭对儿子的种种安排期望之后便神情沉默肃然,再也不拿眼睛瞅马琳了。她闷闷不乐地坐了一会之后,就起身托辞要休息便离席而去。

马琳急得直皱眉,却对父亲毫无办法。

马昭说着说着忽然换了个话题,他对王晨说:“你这么多年逍遥自在,可曾想过回京继续做官?”王晨感到意外说:“我是官场败将,大哥这么说是何意?”马昭说:“一言难尽,去年,我又去了一趟边境,大辽朝气数将尽,我担心……哎!要知道,宋辽相持一百多年,不分上下。可那女真金国只用了几年就把大辽的万里江山一鼓作气吞去了大半。唇亡齿寒当忧祸患,可国人还沉醉梦中犹不知。眼下朝中人人都主张出兵联金灭辽,我是拦不住了,只希望有个良将能领军出征,得胜归朝,也好让那女真人知道我大宋有能人,他日不敢轻易来犯。我思虑再三,只有贤弟能当此大任,所以才四处张贴告示,寻找你回京商议,你意下如何?”

这番话让王晨和马琳非常吃惊,马琳说:“这么大的事,为何您从来没有听你说过?”马昭斥道:“你整天忙得不可开交,那里还有闲心过问国家大事?”

王晨正发愁大任难当,说:“年轻人读书不容易。”

马昭哼了一声说:“你知道他都忙了些什么?只要我前脚才出家门,他后脚就跟着老二那个畜生跑,学了一肚的花花肠子,就知道斗鸡犬玩风月,正经事没一样通得过的,我这些年的心血是白费了!”

马琳又羞又屈,被父亲当着意中人的面如此揭短,心里有一百个冤枉不得诉说。

王晨摇头说:“一个年轻人能有这样一身好本事,又怎么会自甘堕落呢?即便他真是你说的那个样子也都是你们作父母的硬把人家窝屈成这样的。好男儿志在四方,他流了那么多的汗吃了那么多的苦方才有今天这般造诣,无非是有个报复在他心中,可你们作父母的却总把他象个大姑娘似地关在家里,不委屈才怪呢?”

马昭若有所思,说:“你说得也对,我要是放他出去游历江湖,他也不会被老二带坏了。”

“人海茫茫,我今日算是遇到了一位知音!”马琳先是被父亲贬抑冤屈至极,后又被王晨抬举感激到了极点,说:“有些话我闷在心里已经很久了,只是不敢跟父母说,今天总算是遇到一位知心的人替我说出了心里话!”

马昭很是自责,对马琳说:“你自己能有这般志向,我作父亲的还能不成全你。”转而又对王晨说:“不如这样,这次出征你把他一块带上,也为我栽培个儿子!”

王晨哑口无言,回避了的话题又被他绕了回来,自己如何谢绝得了呢?可是这个重担实在难当,又问:“难道朝中没有更合适的人选吗?”

马昭一听有门了,遂指着自己笑道:“还有一个老不死的家伙,可以上阵—那就是我!”

王晨苦笑说:“看来朝中是无良将,承蒙老哥哥看得起小弟,我就当仁不让了!”

他们说说笑笑便把国事家事谈妥了,然而这些话落在马琳耳中却如同泼了一瓢冷水,把喝酒的兴致全泼没了,闷闷坐了一下午。

日落黄昏时,父子俩方才告辞,王晨醉熏熏地要把他们送出门,王榛榛从里屋出来送客。再看见她时,马琳觉得她象变了一个人,一双眼眸流露出黯淡戚然的神色,好似被秋霜打过紫薇花,冷淡喑默。

很显然,在彼此欣赏的短促而羞涩的惊喜之后,她和自己一样陷入了对残酷现实的黯淡情绪中。

“是呀,一个要即将步入婚姻礼堂的人还有什么资格向恋慕的女郎表白爱情呢?”马琳头一次体会到了爱情被无奈失落的痛苦。

这段爱情是如此的短促!一种想爱不能求的痛苦刺痛了他肺腑,恍若一颗晶莹的明露刚刚凝结于心之湖水的红莲花蕊端头,尚未沐浴到朝霞和旭日的光辉,便被瓢泼暴雨冲洗得干干净净不留一点痕迹。

他为此一夜不眠。在他的生命中,从来没有为错过一个人而伤感过,但王榛榛令他产生了这种惋惜和痛苦的情绪,思念和想象在黑暗中恍若童话里的魔镜使她的美好影像在脑海中萦绕了一夜。

这天傍晚,马琳在树林里看了很久的鸟,鸟儿们在树影中欢鸣跳跃的情景很是让他羡慕。马琳突然很想为王榛榛写一首诗,为这个象飞来喜鹊一样的王姑娘写一首诗,他居然真的为她写出了一首诗:

振翅如轮辐,飘疾如羽箭。

群起散乌烟,落依香木颠。

跃跳鸣清响,临俯击长天。

皆羡双翼鸟,高飞自由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