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龙门县城,马琳就看见迎面走来一伙关东客,他们大约有二三十人,穿着清一色的黑袍熊皮袄,戴着厚实的挂耳貂皮帽,骑着清一色的黑马,个个剽悍健壮,不畏寒风。他们每个人腰上都悬着长剑,操着一口燕地方言,三五一群往龙结伴门山而去。看情形,他们是结伴去看龙门石窟里最大的一尊佛像--卢舍那佛。据说卢舍那佛的面貌就是仿照武则天的面容雕成,深具佛性,所以引起了他们的兴趣,趁着主人不在,要再去瞧瞧。
马琳又走进城中唯一的酒楼,见已经客满,座上俱是黑袍佩剑的大汉,三五个一群,或喝酒或赌钱,或狎妓听曲,看上去似乎很悠闲。马琳粗略数了数,约二十来人,加上街上的十几号人,上山的数十人,约莫近百名剑客。
他觉得非常奇怪,上东来客店找店主柳福生一打听,得知这伙人是前日进的城,今早有一老一少两个主子模样的人,骑着马出了城,这伙人大概是在等主人回来。
马琳知道他们不是冲着自己来的,略放宽了心,用罢午饭,直奔肖家村而来。
刚进村口,就见迎面驰来一骑,青骢马,朱罗袄,依稀竟是自己朝思暮想的意中人。王榛榛也看到了他。四目相对,不约而同喜上了眉梢。王榛榛也不下马,只招了招手,就擦肩而过,驰进了一片白雪皑皑的松林。
马琳以为她想跟自己亲热,急不可耐地跟了过去。刚下了马,王榛榛就问他:“你怎么来了?”马琳心里却装着大事,不敢耽搁,拿出信,说明原委。王榛榛听明白后,为难似的想了一会,说:“有了!我们一起去找肖进,托他去送信给我爹。”
“啊!”马琳吓了一跳说:“那怎么能行!这么重要的信怎么能交给外人送?”王榛榛支吾道:“他又不是外人…”
“那他又是你什么人?”马琳隐约觉得她和肖进之间一定有过什么,似乎还有别的事瞒着自己,又追问道:“你为什么就这么信任他?”
王榛榛急得满脸通红,说“他是黄梅的丈夫,又是给我上学的…教书先生吗!”
马琳嘘了口气问“那你告诉我,为什么我们不能自己去?”。王榛榛脸更红了,羞答答说:“因为……今天家里来了两个客人……我们不方便打扰他们。”马琳忽然想到了那伙黑衣大汉问:“来你们家的是不是一老一少,两个从幽州来的客人?”王榛榛“噫”了一声说:“你怎么知道的?”马琳把路上知道的事告诉她,又说:“原来他们是来找你父亲的!那他们找你父亲又有什么目的呢?”
“哎!我还是告诉你吧。”王榛榛说:“他们本来是我们家的对头…..不过这回他们是来求亲的。我爹很想结这门亲,就一个劲夸那小子,还要我出去见客,说是只当是相亲,我就趁换衣服的时候,跑了出来。”马琳听完了,哭笑不得,想到父亲的大事不能耽搁,不禁犯起了愁。
忽然,松林外又有快马驰来,马琳警觉地跳上树眺望,见远道驰来三骑。马琳眼尖,隔老远就看清是一个道士,一个姑娘和一个壮汉。那道士极瘦,衣裳单薄,却一马当先,迎着寒风踏着冰雪疾驰。马琳看罢讶异不已,显然这道人内功远在自己之上。
三个人在松林边一处避风冈停下。呼呼的寒风隐隐约约传来只言片语,似乎是师徒三人在算计着“杀人……下手…..”之类的事。
马琳意识到他们是冲着自己来的,悄悄爬下了树,在王榛榛耳边说:“就依你,我们去找肖进。”王榛榛问:“你看见了什么?”马琳说:“我看见了三个人,其中一个瘦道士,似乎是个武林奇人,功力只在你我之上,他们这个时候到这来,八成是冲我来的。”
王榛榛听后,大吃一惊,说:“瘦道士,难道是他?另外两个人是什么样?”马琳说:“一个是姑娘,身穿红衣,长得很端正;另一个汉子,长相粗鲁,又黑又丑,是个大个子。”王榛榛说:“真是他们!难道他们已经找到你了?”马琳问:“他们是谁?又为什么要找我?”
王榛榛说:“他们是你师父的仇人!瘦道士道号天虚,本是你祖师的儿子,据说三十年前,天虚为争夺天龙掌门,和天心道长结了仇,天心道长被他暗算后负了重伤,就带走了掌门信物天龙剑。天心道长隐匿了十年,神功大成后又夺回了天龙门,还要杀他,他就躲了起来,……后来,……他又和我父亲结了仇,我们追踪了他十年,他从来没有出现过。两年前,天心大师去世的消息传遍了江湖,他们师徒三人突然出现江湖,到处找天龙剑传人,扬言要夺回天龙剑。我们这才知道天虚逃到了辽国,在阴山开宗立派,另外那两个人就是他的弟子。我爹正想去找他们算旧帐。这下可有好戏看了!”马琳听了,不由打了个激灵,方才明白师父临终那句遗言的缘由。
“那个姑娘莫非就是阴山神女陈皎皎?”马琳问。王榛榛点了点头,又说:“或许他们是冲我来,我冒她的名杀人的事,一定给他们招惹了大麻烦。所以他们就想先下手,算计我爹。”
马琳摇摇头说:“不可能。那件事,皇上无意追究刺客,刑部也没有缉拿陈皎皎,他们决不会为了这个,就来找你们兴师问罪。何况今天又这么巧,和我同时到这里。……只有一个可能,就是他们被童贯收买了,来截我的,不过他们没有想到我会先到一步。嘿嘿,那就让他们等好了!照常理,京城的信差应该明天才到。我们还有一天的时间。”
王榛榛听了他的精辟推理,惊讶地说:“哎呀!真没有想到,你这个花花公子,居然还有这么聪明的脑瓜子!”马琳讪讪地笑了一下,抗议说:“为了早点见到你,我可是七天七夜没有睡好觉,没吃好饭,不要命的赶路,你居然还这么说我……”王榛榛偷偷一笑说:“原来是太上老君发慈悲,保佑你这个回头浪子趋吉避凶,躲过了第一难!”马琳这才笑了抱住她亲了一口,说:“那你就是他老人家赐给我的救命福星了!”
一阵风吹来,松枝摇曳,扑簌簌落下一泼白雪,撒了两人满头满脸。二人笑着扑打净雪花,栓了马,挽着手轻轻绕道走出松林,从师徒三人身边走过,远远看去,似乎就是一对新婚不久,正要回娘家的小夫妻。
进了村口,他们不约而同嘘了口气,忽又听见身后传来陈皎皎的格格笑声,接着又听见她说:“师兄,你说他们是夫妻还是情侣?那女的明明梳着姑娘头,却挽着个男人的手回家,你说奇怪不。”王榛榛和马琳顿时大吃一惊,急忙缩手看四周,幸亏天冷,村口风大无人闲坐。
惶恐间,马琳和王榛榛又听见陈皎皎哈哈大笑说:“原来是对忘了躲羞的野鸳鸯!”臊得王榛榛撒腿就跑,只有马琳不怕羞,暗庆幸自己又躲过了一难。
不过马琳笑得太早了,他们一消失,天虚老道就起了疑惑,说道:“这两个人跑得好快!看来都是习武的人,尤其是那个姑娘,身法疾行,不在你们二人之下……糟了!他们一定是王晨的弟子,快!抓住他们!”
陈皎皎一马当先冲进了村子,她师兄巫烈追过来喊:“师妹,我打头阵,你等我抓了他们,为你出气!”陈皎皎推开他,骂道:“谁要你多管闲事!走开!”巫烈不敢再惹她嫌,跟在她身后。
可是他们的对话已经惊动了敌人,马琳和王榛榛被吓得撒腿便跑,一眨眼地功夫就没了踪影。
陈皎皎见人跑掉了,怒气冲冲对巫烈说:“都是你这蠢东西坏了事,现在好了,人跑了!”天虚也生气了说:“这下遭了!打草惊蛇,给王晨知道我们来了,这截人计划只怕也行不通了,这可怎么办?”陈皎皎说:“师父,我们干吗要怕他?不如找上门去,打他个半死,他不就进不了京城了!”紫云叱道:“傻丫头!那样做,只怕是我会被他打个半死!”巫烈问:“师父,你以前吃过他的亏吧?”天虚听着刺耳,没有言语。
陈皎皎说道:“你这笨蛋!又惹师父生气!师父七八年没进宋国,怎么会吃他的亏?”巫烈被她骂惯了,只呵呵笑了几声,突然一拍脑门说:“我知道了!”陈皎皎不屑说:“你这胡种,又想到了什么?”巫烈赔笑说:“我想到了那次去燕山的事……”陈皎皎怕他又犯忌讳,说道:“你明白就行了。”
谁知巫烈不懂忌讳,又说:“那次,师父要和区镇海联手对付天心老头,区镇海不答应,还要杀我们俩,结果我和师父吃了他们父子的大亏,区镇海曾经败给王晨,就是说王晨比师父更高强。”陈皎皎气的说:“你不说话会死吗?非要惹师父生气!”巫烈这才发觉师父的脸已经变了色。
不过,他反应够快,又接着说:“我不是故意的……我是在想如果师父以切磋武艺为名,上门拜访王晨,我和师妹就可以守在路边截杀信使,这样我们就不再被动了。”天虚心情略又好转,点头说:“那我们就这么办吧。”巫烈大喜,说:“师妹,那我们走吧!”陈皎皎鄙夷地瞄了了他一眼说:“杀一个信差那用得着我们俩,你还是和师父一块去吧!”她一说完就扭着腰走了。巫烈尴尬地愣了一阵,怏怏地跟着师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