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上面有这么大的调动,底下自然也是一阵鸡飞狗跳,我所在的觉华镇虽然离这种权力漩涡比较远,但也受到了一些冲击。先是在觉华镇郊外仿造火炮的孙元化的火器营受到冲击,原来定期供应的物资和银两不再有了,孙元化本人也就被冷落在哪里,无人过问,招募的那些工匠开始各找出路。本来也是,这个火炮试炼场完全是孙承宗的支持而才有的,并且这些天也没有做出过什么成绩来,现在孙承宗自己都朝不保夕,就没人会再理他。另外,宋应星被召回京都,他本来就是朝廷的工部侍郎,只是奉朝廷的旨意帮我们建立港口和造船场而已,这倒是并不让人感到意外。我们天启皇帝可是只喜欢做木工活的怪胎,回到京都,运气好的话宋应星可能还有高升的希望。此外,觉化岛上不少太监和长官火器的官员也换了,只是还没有新人过来而已。
在这些调动当中,原来掌管火器监的王道涵被召回去,这倒是件好事。所谓火器监,便是统管各种火器的部门,平常所用的火箭、火铳等都归火器监管理。不过,朝廷不放心武将们自己掌握火器监,惹出事端或心怀二意,所以从来就不允许武将自己掌管火器监,而是派文官或太监统管火器。本来,这种措施无可非议,但是实际做起来就很不方便了,武将们想训练士兵或作战,需要用到火器的时候,就要先向火器监监制,通常过五六天之后才能拿到武器。更有甚者,那些统管火器的文官或太监,靠山吃山,每次武将们申请使用火器的时候就趁机刁难,往往要塞不少银两才允许武将们把火器将仓库搬到外面去。
而那位王道涵监理火器营之后,火器营的问题就更麻烦了。跟他的那些前任不一样,这位王大人可是清官,大大的清官,绝对不会收受贿路。每天,他带领手下的人清点仓库里的火铳,每个都擦得闪闪发亮,像个艺术品。只是,你要去跟人借火器使用,那可是没门,这火器可是国家的,你们这些丘八粗手粗脚,刮破或者弄坏怎么办,反正是想着办法不让火器走出他的仓库,还美其名曰杜绝国有资产流失。如果真有那么个死皮赖脸的,死缠烂打,说动他借出火器,那好,他会挑选那些最差的火铳给你,另外把火器还回去的时候,还要仔细检查决不能有损伤或刮破的。如果火器受到损伤,有掉漆或被刮坏,蹭伤的情况,对不起,那你就要自己掏钱赔偿。
这还真让认深恶痛绝,以前那些人虽然贪钱,但塞点钱,勉强还能借出火铳用用。但自从这位王大人上任以来,那可真是油盐不进,几乎没有办法拿到武器,不少武将已经开始怀念起原先那些贪婪的太监来。
在辽东统兵的武将,哪个不是二五八万,拽得跟什么似的,都不愿意受这种闲气,后来就很少有人打那些火铳的主意了。于是,平时让士兵练习火铳射击等,那是想都不用想了,大家还是用刀剑棍棒好了,至少这个没人管你,咱可以自己想怎么着就怎么着。我呢,还好,从我祖父那一代就留下了一些制造火器的方法和工匠,而且我只看中可在马上使用的三眼短火铳,所以通常都是自己制造使用,对火器监也是敬而远之。这次王道涵因为在火器营管理出色而上调,大家虽然没说话,但心里都是送了一口气的,希望新来的人是个贪点钱的。
在启程之前,宋应星专程过来找我。在我炼制玻璃的时候,他也算是帮了不少忙,自然的,我也有所回敬,送了大量新生产的玻璃器皿。至于钱财,倒是不好直接送了,朝廷对文官和武将勾结盯得很严的,以后如果传点风声出去,对大家都不太好。不过,他最后跟我提的一件事情却引起了我些许兴趣。
“李大人,我想问你一下,如果就在你想出煤焦炭的事情来,炼制玻璃成功的那个关键时刻,若有人强行命令,不让你继续炼玻璃,你会怎么办?”宋应星当时是这么问的。
“那还用说吗,当然是砍上一刀,把人打倒在地,再踏上千万只脚,让他永世不得翻身。”我毫不犹豫地回答。这段时间,玻璃场可是给我赚了不少钱,让我对玻璃场越来越看重。
“这个,李大人倒真是直接啊,”宋应星尴尬地笑了一声,继续说:“现在孙赞画炼制火炮,却因为孙经略要被调走,遇到困难,这可不跟你炼制玻璃时候被强行停止一样吗。大人现在也有那个能力,何不去帮帮他呢?”
“这件事情啊,”我沉吟了起来,“火炮本来是军中之物,孙老爷一个文官那么拼死拼活炼制火炮,也是为了我们这些武将打好仗,按理说我不该不管不顾的。只是,火炮只是在守城或攻城的时候有用,因为移动不便,在野战的时候就用处不大。我这支部队宋大人你也看了,绝对是为了以后骑兵作战,跟后金满人打yezhan而准备的。那种火炮,就算孙元化做出来了,对我也没什么用途吧。”
“那可不一样,”宋应星摇了摇头,说道:“火炮虽然现在没有多大用处,但不代表以后也没有多大用处啊。孙大人今天特地来托我,请李大人过去看看呢,大人何不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供借鉴之处?”
也正是宋应星的这番话作祟,我不久就去看望孙元化,只见他一个人坐在屋子里,手里捧着个茶杯,一脸沉静地思考着什么。
“我一个人丝不足惜,但火炮一定要炼成。”看到我,孙元化第一个说的就是这句话。
“没那么严重吧。”我吓了一跳,“朝廷最多也是解了你的职位,让你回家而已,怎么会跟生死挂上呢。”
孙元化脸上一红,道:“那也没错,我只不过是想夸张一点而已。不过,李大人,这炼制火炮的事情可是有关国体强盛,半途而废不得啊。”
“小小火炮而已,也没那么重要吧。”我却不以为然。
“那是李大人看的只是我大明的火炮而已,事实上,那西洋的佛朗机火炮可比我们大明的火炮厉害多了。”孙元化激动地向我说着,拿出不少火炮图纸来:“李大人,你看一下,我要炼制的火炮要加上统规,以后打炮的时候,就不是仅仅依靠炮手的感觉,而是依靠统规精确计算,那么火炮的准确度和发射速度都会大大提高的。另外,我们采用铜质铁芯的炮身,不仅更坚固,还能装填更多火yao,能打到十里以上,那会对野战也会很有帮助的…”
他给我讲了半天火炮的优点,我却并不如何认可,事实上,后金军队几乎不怎么使用火炮,而使用大量火炮的明军却被打得节节败退,实在让我难以接受孙元化的论点。
最后,看到没法说服我,孙元化咬了咬牙,亮出最后的底牌来。他说:“李大人,看来光说是没法说服你的,我还是让你看看我最近做出来的东西来。”
然后,他拉着我到靶场去,指挥人在一门大炮上装填火yao,然后小心地亲自塞入炮弹。然后,他让我随便指出几个目标,然后就用火炮瞄准起来,接连发炮。还好,他打了七炮,差不多五炮命中,倒是比军中那些最好的炮手也强上一些。那些炮弹落在地上,不是砸出坑来,而是掉落之后炸开,火光四射,把四周的草木摧毁一空,这倒引起了我的好奇心。
“孙大人,你的这些炮弹落地之后怎么还能四处开花啊?”我问孙元化。
“这就是我最近琢磨出的东西了,”孙元化脸上挤出笑容来:“以前的炮弹都是实心铁球,发出去之后就是硬砸下来,最都能砸死一两个人,运气不好的话,一百发炮弹可能都杀不死一个人。可是我这些炮弹可不一样,我命人把炮弹中间挖空,装上火yao,再安上药芯。这样,炮弹射得更远,而且发射后药芯就会被点燃,到达目标之后就会爆炸开来,方圆三丈之内,人畜都无法幸免。”
“这个呀,”我的瞳孔缩了缩,快速思考起来。在骑兵或步兵冲击的时候,炮弹落在中间,然后炸裂开来,附近的所有士兵都惨叫着倒下。这倒是不错的东西,不需要完全击中目标,只要打中个差不离就行了,而且威力也比那种大铁球强多了,可以说,这种炮弹比普通炮弹威力大上近百倍。如果是这种炮弹,在野战中的确也能发挥些作用来,不过,我还有一些事情要确认。
“孙大人的这种炮弹确实很厉害,只不过,这种炮弹要多少钱呢?”我问。
“哈哈,这还真是问到点子上了。”孙元化有点尴尬地笑了笑,本来他还想蒙混过去,但看来不说实话不行啊,“普通的炮弹要五两银子一个,这种炮弹因为做起来麻烦,得一百两银子一个。”
“一百两,”我差点跳了起来,“这么贵,一百两银子足以买十头牛,或者两匹战马。要知道,我们大明一个普通士兵的军饷一年也就四两银子啊。”
“呵呵,以后做熟了,这个价钱应该也能降下来。”孙元化打起哈哈来。
“不过,”我平静下来,仔细思考起来:“如果使用这种炮弹,再配以你说的那种火炮,那威力倒是大得很,比我们现在几乎所有武器都厉害。只要我们有足够银子的话,我们倒是能光靠银子就把后金军给拼光,这倒是不错的主意。”
嗯,这种火炮的出现倒是很有意义的,如果用得好得话,或许能改变至今而来的整个作战方式也不一定。也许,以后的战争比的不是谁的人多,更拼命,而是看谁的钱更多,手里的火炮更多吧。我不由得自己在那儿想入非非起来,想抓住掠过而去的抓不着摸不到的灵感,感觉到眼前的那黑乎乎的冒着青烟的火炮给我带来强大的诱惑。
“孙大人,你现在都需要什么?需要多少银子、物资,还需要多少人手?”思考了良久,我才抬头跟孙元化说。
“好说好说,”搓了搓手,裂开嘴,孙元化满意地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