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之夜,松山之巅,我手指着灿烂星空豪气勃发。
“你们看,那可是十三星连珠,千年难得一见的奇景啊。在这荒山野岭居然能得睹如此奇景,真是夫复何求啊!”
“可是,大人,”回应我的,却是左良玉懒洋洋而显得疲惫无力的回答,“虽然这种景象却是罕见,我更在意的,却是我们何时能从这个森林里出去,找到可以落脚的地方。”
“怎么能这么说呢,所谓为将者,天时、地理需无一不精,如此这天地星象又怎么能不察呢?”我好脾气地耐心开导于他。
“说得太好了,大人!”对我耐心的教育,左良玉没有一点感激的表情,而是转过脸看着我,咬牙切齿地说起来:“既然说到地理,我倒想问大人,您早前说您都到山海关无数次了,硬要我们不在山下的村落落脚,跟着您走。可是,我们都在这山上走了这么长时间了,到处都是树林,没有人烟,您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错。这前不着店,后不着村的,今晚到底怎么办呢,大人。您到底认不认得路呢?”原先还在前面闷头赶路的一个士兵也回头抱怨起来。
“哈哈,这个吗,”我尴尬地笑了起来,豆大的大汗从头上一直滚落到地上,本来是想转移他们的注意力的,不过好像用处不大啊。“说句实话,山海关我还真是去过无数次了,简直闭上眼睛都能到。只不过现在出了点问题而已。”
“什么问题?”旁边跟着的几个士兵齐声发问。
“呵呵,其实挺简单。这里以前本来有条小路的,可是现在好像没了。”
“好像没了,”左良玉猛然反应过来,“您说我们迷路了?”
“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我叹了口气,决定跟他们说实话。于是,我从怀里拿出罗盘,给他们看。
“你们看,这是罗盘,这个红针会一直指向北边,而这个黑针,就会一直指向南边。”我对他们解释。
“这个我知道,他们水军的船上不就是用这个在海上辨别方向嘛。”左良玉说。
“你知道,那好,说起来就简单了。这么说吧,在深山野岭里,其实也可以用罗盘辨别方向的,比如,山海关在我们西南边,我们一直往西南边走,最终还是能找到的。本来呢,两个时辰之前我发现我们迷了路,于是就想靠罗盘辨别方向,重新找到原路,或者是村庄之类的。”
“那好像也没错啊。那我们找回原路也行啊。”左良玉说。
“可惜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我叹了口气,继续解释:“你看这个红针本来应该是指向北方的,但你抬头看一看天空。”
“天空,”左良玉不理解地看了看天空,再看了一眼罗盘,猛然反应过来:“奇怪,那北极星所在的地方应该是北边才对,可是,怎么跟罗盘指的方向不一样呢?”
“问题就在这儿。我这段时间本来是看着罗盘引路的,可是这该死的罗盘却不是指向北边的。”我说。
“也就是说,罗盘坏了,我们一直往错误的方向走。”左良玉使劲敲打自己的头盔。“大人,你应该早点跟我们说啊。”
“哈哈,我这不是在跟你们说嘛。”我打了个哈哈。
“那么,大人,既然现在能辨清方向,赶紧往回走啊。唉,我们虎卫营居然在山里迷路,说出去可真是丢人了。”左良玉说。
“暂时还不能那么做。我们得先向那个磁针所指的方向走一段看看。”我说。
“可是,为什么啊,明知道错了还要往那儿走。要知道,您要明天赶到山海关,向新来的辽东经略述职的啊?”左良玉不解起来。
“这你就不懂了。”我说:“这巴掌大的地方,就算迷路了,明天天亮的时候肯定也能找到路。不过我倒是很好奇,我的罗盘到底为什么会出问题呢,趁着这个月色还好,先把这个问题给解决了。如果不解开这个问题,我会寝食难安的。”
“可是,”左良玉张开嘴想说什么。
“反正咱们也没有什么大事,说是述职,不就是给高第那个家伙接风洗尘吗,顺便塞点钱吗,哼,小小一个高第,算个老几,让他多等会儿。”我努力安抚周围的人
不过,其实有些话我并没有说出来,那就是我并不想见到这个高第。在这天启五年的夏天,可谓事情不断,朝堂之上更是风起云涌。先是前辽东经略熊廷弼被指贪污受贿配,朝廷要抄他的家搜出脏银,却根本搜不出什么钱,最后他的妻子受到ling辱,他的儿子也只好拔刀自杀。不久,熊廷弼也被问斩,其首级被传阅九边。而不久,现任辽东督师孙承宗也被指责办事不力,被罢免其职。最后,赴任的新的辽东经略是现任兵部尚书高第。
对高第这个人我倒不怎么清楚,不过对熊廷弼和孙承宗却都共过事,知之甚详的。万历四十七年,也就是六年前的西洋历1619年春,朝廷发兵四十余万讨伐后金,然后在分兵四路之后被努尔哈赤各个击破。那一场被称作萨尔湖战役的大战中,朝廷兵马损失惨重,最后只有我二叔李如柏的南路军得以安全撤退,其余全部全军覆没。此战之后,朝廷在辽东的战力低于后金,更是留下了后金兵不可战胜的心理阴影,再没有一支部队敢跟满人军队正面硬撼。
在这一战后,努尔哈赤乘胜追击,攻城掠地,几乎没有人可以阻挡他。就在这时候,当时还是兵部侍郎的熊廷弼被派下来经略辽东,经过整顿军队、弹劾败将、造战车、治火器、修战壕城墙等一系列措施,很快稳定了局面,把努尔哈赤给挡住了。然而,就在辽东形势有起色的时候,他却被罢免了,改由没有作战经验的袁应泰出任辽东经略。不久,西洋历1621年,也是天启元年,努尔哈赤夺取沈阳和辽阳,辽东经略袁应泰战死,辽东形势又是急转直下。于是,朝廷想起熊廷弼,再次启用他,然而辽东此时已是凶多吉少了。
更不可理解的是,在这种不利的情况下,广宁巡抚王化贞却向朝廷夸下海口,说自己带领六万兵马就能荡平努尔哈赤。熊廷弼虽然一力主张先防守,但奈何朝廷却更愿意相信王化贞,支持他进攻,甚至暗中架空熊廷弼。最后,王化贞被打得一败涂地,损失所有兵马。最后,大明在山海关外的所有城池都被后金占领,熊廷弼也只好焚烧积储之后退入山海关。事后,京师大震,熊廷弼和王化贞都被逮捕入狱。
在熊廷弼之后,接替他的便是孙承宗了。他上任以来,构筑宁远城,守住锦州、右屯、大陵河,屯田五千顷,起用善战之将,稳住了阵脚,也算是能臣名将了。基本上,他所定的先守后攻,积蓄力量的策略还是很实用的,辽东守军的实力确实有所提高,如果长期做下去,也不是没有反守为攻的可能。可惜,他本人带有浓厚的东林党色彩,而朝廷最近要狠狠整治东林一系官员,自然也守能容许他手握重兵,在辽东逍遥自在了。
这次新上任的辽东经略高第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人,上任之后也不到关外来,而是在山海关内待着,这次又要我们这些辽东将领进入关内拜见他。希望他不是王化贞那样不知高低的人,不会一到任就要大家点齐兵马,又要大举进攻吧。现在,暂时还是防守得好,两年,不,或者一年,我就能依靠玻璃场的利润训练出三万名士兵了,到时再进攻,应该比现在有把握得多。唉,朝廷那些人总是太急躁了,不懂得衡量实际战力,总是认为自己是天朝上国,高高在上,根本不去思考现在是后金强大明弱的现实。这次见面,希望这位新上司不会提出什么奇怪的主意吧,我心里琢磨着,实在不怎么想见那位高第经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