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你,这位兄弟,我看你面相非凡,眉纳山川,目如星月,真是贵不可言哪。”
“这,我今天没带钱,不看相。”
“谁给你看相了,实在是我平生悦人无数,从没见过你这等好相貌,实在不忍心你浪费了。你看你,上唇外露鼻子朝上,这是上禀天意之相;眉如弯月目如星芒,小眉小眼的,小而精干精华内敛;还有你这颗大龅牙,其质坚硬其色金黄,正是百年不遇的黄金钢牙之相,主四海通吃之意。好,真是好相貌啊。”
“我这相貌真这么好吗?(有点高兴,小眼都快笑没了)”
“我跟你非亲非故的,骗你干什么。从你这相貌看,四十岁前困顿,但之后必然飞黄腾达,大富大贵,封妻荫子,贵不可言啊。不过你听说过金鳞非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这句话吗,要知道天上的龙都要遇到风云才能呼风唤雨,我们这些凡人更是要一番契机才能成事。我看你面相奇佳,缺的只是一番机遇。”
“那我这个契机在哪里呢?”
“你问我算是问对人了,就冲你这个好相貌,我再泄漏天机一把。在这世上出人头地唯有文武二途,不过看你早年困顿,没有机会读书,看来金榜题名是不太可能了。不过看你长得孔无有力,一膀子力气还是有的,正好可以在军中发展。我们碰上了就算有缘,来来来,我再帮你一程。这样,现在觉华军正在招人,你在这个指上按一下手印,这样就可以进觉华军了。进入觉华军以后,每天管吃管住,每个月还发军饷,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情,而且以后只要立了点功劳,那可就前程无可限量了。”
“好的… …不对,你说你这是招士兵,招的还是觉华军的士兵?”本来都用手沾上印泥,要在我事前准备好的招兵书上按下去的那个老实农民突然反应过来,转身问我。
“那是,要当兵就要到威震辽东的觉华军当兵。”我暗中叹了一口气,真是功亏一篑啊,都要成功了却让他突然清醒过来,只怕煮熟的鸭子就要飞了。
“你说的那个觉华军,是不是就是那个疯虎李应龙的手下,第一次上战场,一万五千人只回来五百人的那一个?”
“这个,好像,是吧。”
“是不是那个这次冬天打仗,一万五千人又只剩下四千左右的那个?”
“这个,是的。”
下一刻,我在路边随便拽出来的那个憨实农民扑通一下就给我跪下了,脸上眼泪鼻涕齐下。“大兄弟,”他说:“我跟你说实话吧,我这次是打仗前跑到关内避难,现在打完了仗才回来的,咱可是老实人,干不得这种提着脑袋拼命的事儿,我今天只是过来看看有没有哪家需要佃户租地的,不敢存什么妄想。我上有八十多岁的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子女,我要出事,他们都得饿死。大兄弟,你就饶了我吧,我这人真不是去拼命的料…”
虽然我好说歹说,最后,那个农民还是一溜烟逃跑了,气得我直跺脚。
“又失败了,”在旁边,李应元却暴笑起来:“老大,这已经是你第三十七次游说失败啊。我说你何苦呢,这年头,就是那些世世代代流传下来的军户都不愿意当兵,要不是真到了混不下去的地步,谁还会当兵呢?干脆咱也别这样,随便拉个壮丁当兵好了,只要进了军营,就算他不愿意也得给磨打成好兵。”
“你懂什么。”我摇摇头:“辽东四战之地,部族林立,年年有征战,只有强悍才能在此立足。若真想为我大明保辽东平安,那必须得是一看到征兵的布告就有人们排队过来报名才行。否则,就算我们再能打仗,也不会长久。”
“那敢情好,可惜那好象不太可能啊。”李应元若有所思地说。
我们现在是在原来觉华镇的中心位置。经过那次战乱,加上后金军的肆意破坏,到处都是残恒断壁,不过人倒是不少。早先被朝廷勒令退回山海关以内的百姓都回到关外了,到处都是家家户户搭起来的简易的帐篷,不时有炊烟起落。这次高第一番胡闹,这些百姓可就遭罪了,一来一往花掉很多积蓄不说,在人生地不熟的关内根本占不住脚,一听仗打完了就拖家带口回来了,并到处打听哪家有钱有地的大户愿意把地租出来。
这一天早早的,我就带着十几个士兵,在人最多的路旁打了个“觉华军招兵处”的横幅,摆了个桌子,希望能招点人,补充折损过多的兵力,可惜效果不佳。一听要招兵,特别是我们觉华军招兵,那些人一个比一个跑得快,即使是在现在这种困顿的情况下也不愿意当兵,实在让人很有失败感啊。这倒不是因为我们觉华军名气不够,或者说是刚好相反,实在是太有名了,大家都知道觉华军经常打仗,士兵伤亡总是很多,根本不愿意到觉华军来。打仗就是要有伤亡,伤敌一千自损八百,除非见了敌人就避开,否则怎么会没有伤亡呢。我在一边嗟叹不已。那些后世的YY故事说给人吃口饱饭就能招到一大帮人,哪有那种好事,我到现在带着人忙活了半天,还是一个人都没有招到,这招人的速度可是比起点的点击升上去的速度还慢。
就在我在这边绞尽脑汁招人的时候,周长青拿着一叠纸过来了,一看到我就全部递给我。
“这是什么?”我皱着眉头问,只见最上面的纸张上“资政新篇”四个字赫然醒目。
“这是我忙了七天七夜弄出来的东西,当今天下的气运全在于此,只要我们按这个进行,我相信我们就会无往而不胜。”周长青坚定地说。
我拿起来仔细一看,却是一篇策论。只见上面写着政治上,提高百匠和商人的地位,减少官办商业的情况,如废除盐铁专营等;在经济上,逐步发展交通,鼓励经商和研究各种技术,朝廷大力推广水利,准许私人雇工和投资,保护工商业者的利益;文化教育上,用统一的学馆代替私塾,不仅要教授儒学,还要教授经商知识和工匠技能等,派人把明朝现有的各种农业和工匠技术编辑成册,大规模传授,也就是说用有用的实学代替单纯的儒学;社会风尚上,主张人人都要上学识字,掌握立身扬名的资本,同时朝廷出钱兴办医馆,并建立专门设施收容鳏寡孤独;另外,推崇言论自由,要发行叫做报纸的东西(像朝廷的邸报一样专门传播每天发生的事情),面向普通百姓宣传天下各地发生的事情,同时可以适当刊载百姓的意见想法等;在这整个过程中还要推广叫什么民主的东西,大意应该就是现在已有的乡老会和乡民会等民间组织的地位,在把百姓的意见告知官府的同时能在一定程度上左右官府的各种措施,也就是官民合作来治理地方,甚至连首辅大臣也要通过万民选举产生,总理天下事务,而皇帝不掌握实权,只是有天下共主的名分而已。
“这是我根据以前一个名人提出的治国建议,在结合当今天下的实际情况写出来的,你觉得怎么样?”周长青有点忐忑不安地问。
“不错。”我看完了说,眼睛连眨都没眨。
“不错?”周长青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我:“你说不错?你要么责怪说是荒唐无比,有违圣人之道,要么说是绝妙方略,兴国安邦的最佳策论,不应该像现在这样仅仅说一句不错的啊?你到底看明白了没有。”
“我说不错就是不错,也就是一般般,不是很差,但也不是什么天下奇策。”我面无表情地说:“你这写得或许有道理,但是对我一点用处都没有,所以我只能说不错,既不贬低也不夸奖。你以为我是谁啊,当今首辅大人,内阁大臣,老兄,搞清楚了,我不过是小小一个武将而已,不管你这个策论好还是坏,根本轮不到我去评论,更不用说是去实施了。你这写得或许可一,但就是给人给错了,你这些根本就对我没用。”
“怎么会呢,你不也算是一方大员吗?你在自己掌管的地方实施不就可以吗?”周长青一脸无辜地问。
搞半天,这家伙原来打的这个主意,看来我非好好敲打两下不可了。
“所谓文武分离,打仗杀人是我们武人的事情,治理地方可是那些文人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我去管地方事务了。我在觉华镇还能说几句话,只不过因为这地方近两年才人多了起来,朝廷来不及设县,再则这里大部分都是我的产业,没人能管我而已。只要稍微踏出这个地方一点,整个辽东谁还会听我的?”
“你是说我这是对牛弹琴,驴头不对马嘴,找错人了?”周长请问,我感到一阵气竭,这话是没错,但怎么就这么难听呢。
“反正不管怎么样,你这个策轮是天下奇策也罢,无用之物也罢,跟我没什么关系。你这么喜欢写策轮,别净想着这些没谱的事情,想想有没有能耐帮我解决一些实际问题。”
“什么问题?”
“多着呢,不过主要就是这么几个。第一个,我们觉华军这次伤亡惨重,需要尽快补充兵力,可惜现在这些人宁愿种地也不愿当兵,你能不能想办法多招几个士兵?第二个,我们部队这段时间训练你也看了,兵骄而将悍,需要尽快解决,你对此有什么好办法没有?第三个,你看这些百姓,流离失所,无家无地,你能不能解决他们的生计?第四个,我们这次打仗不错,但是要真想凭此获得最好的封赏,就得给朝廷的那些大臣塞点钱,我应该给哪些大臣分别送多少钱,怎么给,你心里有没有数?也不多,这四个问题你只要能解决一个我就奉你为首席军师,比当年刘备对诸葛亮还要恭敬,你看怎么样?”我一一数给他听。
“明白了。”周长青霍然而起,“我想起来那边还有一锅玻璃没有出完呢,我先去把那个解决了。”
周长青逃之夭夭走了,我盯着手中的那些纸看了片刻,然后飞快揣进怀里。这个笨蛋,这些策轮发布了足以天下震动,而且肯定会惹上奇货,连我都护不住,他难道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锦衣卫这个东西存在的吗,这种事偷偷商议就可以了,却是绝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谈论的。
想了想,我对身边的那些士兵命令:“把那个横幅拿下来,咱们换点字上去。”
“改成什么呢?”一个士兵好奇地问。
“就改成‘觉华庄丁招募处’吧。”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