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之后,我还在觉华镇招人,不过此时已经不是原来的那种冷清了,那些农户壮丁排队报名,盛况空前。跟三天前的那种惨状相比,我不由得心中不住暗叹。我带着李应元以及李如槐手下的几个得力助手,一个接一个地把人登记入册,忙得不可开交,这时候周长青又过来招我了,只见他脸色神秘,脚步匆忙,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主意。
“我这几天彻夜苦思,又是四处走访调查,想到了一个好主意。”他说。
“说来听听。”我不置可否,把手中的活扔给李如槐的一个手下。
“我想,我们这个国家可能真不适合搞资本主义,不过那也没关系,咱们搞社会主义啊。”
“社会主义,社会主义是什么东西?”不明白他指的是什么,只得发问。
“很简单,社会主义就是强调社会生产资料的公有制,避免生产资源集中在少数人或特权阶级手中,这样可以调动广大群众的积极性,提高向心力,并加快发展步伐。”周长青眉飞色舞地说着,我却一点也没有听懂。
“说清楚点,你到底想说什么?”我咬牙切齿地打断他的话。这个家伙,才能是有的,但是说话总是有点莫名其妙,又不管别人会怎么想,实在很难跟他沟通。也就是我,如果是别人,估计都懒得跟他说话了。
“很简单啊,比如拿现在的情况来说,可以归结为打土豪分田地。现在天下大多数土地都归于少数地主所有,绝大部分农民都沦为佃户,而且那些地主又随意把佃租定得很高,不仅使得大部分农民生活很困顿,而且也非常不利于社会安定和发展。在这种情况下,就要用武力解决这种不公平,把那些地主手里的土地充公,然后分给那些实际种地的人民,也就是耕者有其田。这样,不仅能提高生产效率,积聚财富,还能得到广大农民的支持,吸引大量农民当兵的同时解决大家的温饱问题。你觉得这个想法怎么样,至少一下子解决两个问题,可以了吧?”周长青洋洋得意地说。
我仔细思考,心里却是一寒,说不得,他的这种方法却也是一种路子,跟我所想出的方法既有想同之处,也有相反的地方。认真说起来,平心而论,我要说这是一个相当可怕的方法,非常有效,但同时又完全颠覆我大明数百年来的做法。只是,这个方法需要很多辅助条件,我不清楚这些条件我是不是都具备了。不过有一点是清楚的,不管是前几天他提的资政新篇,还是现在的这个社会主义,都相当有效,但却都会动摇我大明一直以来的国本,可说都是足以震动天下的想法。想当年张居正首辅只是对古制略微作了些变动,却也引得天下士林激愤,虽说他在世时以个人名望压服,并为我大明朝廷立下赫赫大功,死后却家族受到灭顶之灾,原来推行的那些变法也被迫中止。所以,我并不能贸然说什么。
“似乎有些道理,不过具体应该怎么实施呢?”我面无表情地追问。
“好办。我这几天打听了,去年高第决定把百姓都迁入关内以后,这关外的土地、盐场和矿山等价格暴跌,几乎不到原来价格的十分之一。这本来也正常,但奇怪的是却有人趁此机会全力收购关外的土地,比如我们这觉华镇周围的土地,八成以上都让一个叫李北的人给收购了。也就是本来这些土地可能是被数十家甚至上百家地主所拥有,现在却只归一家所又,所以我们此时进行打土豪分田地的政策,遇到的阻力会比平时少很多,毕竟我们只要对付这么一家地主就可以。”周长青侃侃而谈。我身边那个接过我活的人一愣,想插进来说话,却被我用严厉的眼神阻止了。
“呵呵,不错,继续说。”我对周长青说。
“这种情况下,我们要做的事情就有些肮脏了。”周长青突然变得有些不好意思,有点扭捏地说:“我们要是明着摆出打土豪分田地的架势,虽说能够得到那些佃农的支持,但那些地主会极力反对,恐怕我们根本没有能力对付。不过,我们如果仅仅是想对付一些辽东的大地主,这还是能做到的。这些年你在辽东,表面上虽然光明正大,抗击女真人有功,但我知道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底下不少见不得人的勾当也做了不少,否则你也根本养不起觉华军这种完全是烧钱的军队来。而我建议的是,你用那些阴暗的方法来对付那些李北那样的大地主,谋夺他的土地。
你想想,你是官,他是民;你有军队,他只是平头百姓,你真要仗势欺人,他恐怕也只能受着了。你要诬蔑他跟女真人有所勾结,恐怕他都反抗不了吧。至不济,你派你的手下扮成土匪,绑架勒索,让人破产出让土地,那也是不难的事情。虽说这手段有些卑鄙,上不得台面,但一家哭总比一路哭好,一路哭总比一国哭好,为了辽东百姓,甚至是天下百姓,说不得也干那么一回了。你可不要告诉我,你很纯洁,很有正义感,做不得这种勾当。”
周长青越说越详细,越说越可怕,浑没主意我们身边的那个李如槐手下脸色越来越白,表情越来越恐惧。等周长青说完了,那个人却扑通一声给我跪下了,脸上涕泪交加,带着哭音哭述:“大人,我对您忠心耿耿,所有一切都是按照您的吩咐去做,平时没敢贪污一分钱,不敢存下半点私心。您可不能让我这么不明不白就家破人亡啊。”
我被他搞得哭笑不得,急忙扶他起来安慰:“李北,你这是干什么,我又没有说要对付你,你急什么,快起来。”
“李北,他就是李北?”这下周长青的表情可就精彩万分了,张大着嘴,足以塞进两三个咸鸭蛋。“李北居然会是你的手下?”
我苦笑着点了点头,这个周长青还是这么冒失,没有弄清楚情况就急于说话。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周长青兀自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我平静地给他解释:“在宁远之战前,高第下令把人都迁入关内,一时整个辽东都鸡飞狗跳,这地价和房价等自然也是一降再降,甚至不到平时的十分之一。在那种时候,有那个胆量,同时也有那个能力吃进那些土地房产等不动产的,你以为还能有谁,整个辽东也就我一个人了。
你道我为什么急着攻打日本,为的就是筹处这笔资金。哼哼,我在日本转战数月,获得数百万两白银和其它财物,自然都是用来做这件事情了,否则最后觉华岛上怎么会只剩下七八十万两银子呢。我让人李如槐带着手下大力收购土地等不动产,前后总共花了二百七十万两银子,不过这也值得,大明目前在辽东共有四百万亩土地,其中近三百万亩土地都归我所有,此外还有几个大盐场和矿山等,这可是一笔大财啊。如果这次让努尔哈赤赢了,那这些就算都扔进水里了,不过既然这次是我们赢了,那这怎么算也是七八倍的大利,这一注算是搏对了。”
“真是不可思议,你竟会来这么一招。”周长青满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我,总算接受了我的解释。
其实,事情远没有我所讲的这么简单,而且比我所说的阴暗许多。除了从那些地主的手中购买土地,我还侵吞大量官田,那些本来挂在官府名目下的土地在那种纷乱的情况下根本没人在意,通常李如槐给那些师爷或其他管事的,很轻松地就能使当地官府所属的土地易主。最离谱的一次是,给一个师爷送贿五十两银子就得到了该县的一千五百亩良田,还附带两个煤矿。那些土地契约,留着也是废纸而已,很多人恐怕都是这么想的吧,可惜现在到了我手上后,那就是巨额的财富了。不过,周长清说的也有道理,只怕在辽东很有那么一些人现在盯着我手中的这些土地等东西,一个不好,真有可能是我被人坑苦了,同时财产全被谋夺干净。另外,那些进关内后回来的那些农民的去留也要由我来操心了,这么一来一回,那些大户人家也还罢了,那些中农小农和佃户等基本是家徒四壁,不对,恐怕他们的家都在战火中被烧毁干净了吧。一个处理不好,激起民变,只怕辽东又要多事了。
“那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办?”思索了一会儿,周长青问。
“这个问题很复杂,也很长,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回答的。不过既然提出来了,趁此机会也要解释一番。”我叹了口气,转身对那些忙碌的人说:“大家伙都把手中的活先放下,休息一会儿,趁这个机会我说点事。”
于是,所有人都放下手中的活,聚拢过来,在我前面围成一圈。现在这个时候倒是个机会,李应元、李如槐都在,而且李如槐手下那些平时管理我名下各种生意的大小掌柜大部分都在,其忠心都可以信赖,也该把我的一些想法告诉他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