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阮柿子和齐怀阳低着头走出杨明骨伤医馆的大门后,迎面便被一个男人挡住了去路,男人中等个头,身体清瘦,周字脸,偏分头,鹰钩鼻子,麋鹿眼,老婆嘴儿,法令纹深陷,着一身紧身灰蓝色西装,脚蹬一双三截头皮鞋,皮鞋擦得铮亮。男子似乎很吃惊的看着齐怀阳问道,“这不是老齐嘛?什么风把您吹到我这医馆来了?”
齐怀阳急忙止住脚步,睁大牛眼细细地打量了一番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试探性的问道:“你是,王麻利?”用手一指身后的医馆,“这个杨明骨伤医馆现在是你开的?”
被齐怀阳称作王麻利的男人点了点头,笑着说道:“这个医馆一直就是我的呀,什么现在不现在的。”
阮柿子看了看被称作王麻利的男人,走上前冷不防伸手在男人的左臂上拧了一把,疼得男人后退了两步,呲牙咧嘴的叫了起来,“啊呀呀,柿子,你这人还是这样,没有个正性。”阮柿子笑了一下,眨巴着眼睛对齐怀阳说道,“这是王麻利,没错,是个真的,如假包换。”
齐怀阳疑惑了,看着男人问道:“你叫个王麻利,这个对着哩,怎么你开的医馆又叫做杨明骨伤,是不是你改名换姓了?”
“呵呵呵!”男人笑道,“什么王麻利张麻利的?我姓杨名明,叫个杨明,杨明骨伤就是我开的医馆,我为什么要改名换姓哩?”
“麻麻?”阮柿子走进男人细细地看了一眼,吃惊的问道,“王麻利啥时候变成杨明了?”回头对齐怀阳说道,“这家伙是不是脑子进水了?连自己姓甚名谁都不记得了?”
“你才脑子进水了呢?”被称为王麻利的男人急了,冲着阮柿子嚷道,“在矿上一块下矿的时候,你不是叫个硬八成吗?咋的?猪笑老鸦黑,你现在为啥要叫软柿子,为啥不继续叫硬八成哩?还说我哩?”
“我当时叫硬八成,是有原因的。”阮柿子辩解道。
“狗屁原因!”男人笑道,“你无非就是害怕人家知道你是软柿子嘛,吃柿子捡软的捏,人之常情嘛!呵呵!”
齐怀阳一看二人斗起了嘴,急忙说道:“好了好了,王麻利杨明,消消气吧,软柿子喎人的优点你又不是不知道,明明自己是个软蛋,还非要在人家面前逞强,以前叫硬八成这个假名字就是最好的见证!要我说呀,不管你当时改名字是出于什么原因,总之一点,你的德行和性格以及爱好永远也是无法改变的,这叫好比咱们拿了一根木棍,给上面抹上一层铁锈,然后给人说,这是一根铁棍,嘿嘿嘿,敢当铁棍去用嘛?嘿嘿嘿,事实证明,软柿子永远是软柿子,除非在冬天把他冻成冰块一样,才会变得硬气起来,可是,这样的硬气是见不得阳光的。”
“老齐说得对!”男人终于松了一口气,目光变得温柔了起来,“我原来就是学医的,专攻骨伤一科,因为是自学,没有文凭,所以人家那些大医院小门诊的根本就看不上我这块料,因此上我就独自一个人开了个骨伤门诊,不知道是医术不精还是人缘不好?看了一年多终于看不下去了,一是没有病源,二是生活无以为继,因此上我就萌生了去矿上打工的念头,可是又害怕人家认出我是曾经的骨伤医生,于是,我就折腾了一个假名字和假介绍信,这不,咱们才在矿上认识的不是?”
“哦——原来这样啊。”齐怀阳有点同情男人的过去,叹了口气说道,“人嘛?年轻的时候少不了要受几天苦,要遭几天罪,这些都是正常的,可是,你后来重新又开起了骨伤医馆,而且咱们离得又不是很远,你为什么不联系我们哩?”
男人(这下该叫人家杨明或者杨大夫了)低下头不好意思的搓起了双手,扭捏着说道:“人家,人家还不是害怕旧同事跟旧相识知道了笑话嘛?”说罢,仰起头,温柔的看着齐怀阳和阮柿子,说道,“走,到医馆里喝口水,咱们好好叙叙旧。”
阮柿子一听杨明请喝水,急忙转身要去医馆,可是,从眼角的余光里看见齐怀阳没有回头的意思,也就停下了脚步,重新转回身,痴痴的望着齐怀阳。齐怀阳因为刚才给金刚交医药费的过程中被少了二百块钱,一听杨明邀请重新去医馆,心里就直打鼓,也泛起了嘀咕,因此上就没有挪动脚步的意思。“我们刚才已经去过了。”齐怀阳如是说。
“噢噢噢噢——”杨明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嘿嘿嘿!嘿嘿嘿!你看我这记性,你们刚才从医馆里出来的,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嘿嘿嘿,现在一天事儿多了,这记性也就不好了,这样吧,改天有时间了咱们再在一起叙叙旧,如何?”但凡能来医馆的,不是亲人骨伤了,就是来看望骨伤病人的,闲人是不会来这个地方的,呵呵!无事不看医嘛!杨明明明知道齐怀阳和阮柿子能来医馆,必是与骨伤病人有关,如果扯开这个话题,必然要扯到某个骨伤病人的身上,如果那样的话,自己的医药费收入就会大打折扣;人常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杨明是何等聪明人?因此上,杨明也就故意装作糊涂,傻里傻气的打起了哈哈。
“那就改天吧,那就改天吧!”阮柿子偷眼看了一下齐怀阳,狠狠地咽了口唾沫,插嘴说道,“我已经知道了你在这儿,再者,我儿子金刚骨伤了,就在你这儿看病,我跟老齐刚才才把医药费交了,接下来的事情,那就烦劳杨大夫给我儿子金刚用用心,老阮我在这里先行拜谢了。”说罢,双手在胸前打了个拱。
“金刚?”杨明吃惊的看着阮柿子,问道,“金刚是你儿子?”
“嗯!货真价实,如假包换!”阮柿子郑重其事的说道。
“你说金刚骨折了?”杨明吃惊的问道。
“嗯!”阮柿子点了点头。
“什么时候的事儿?”杨明一头雾水,他确实想不明白,刚才还是一个活蹦乱跳的棒小伙子,这会就骨折了?怎么说骨折就骨折了?
“昨天大约中午的事情,”齐怀阳说道,“是跟一个叫张二孬的一块儿追小偷,追到了杨武家那个窑顶上的时候,两个人没有刹住闸,一块儿从窑顶上摔了下去,张二孬呢?因为会铁布衫,就没有什么事,金刚就惨了,直接就给摔成骨伤了,昨天你医馆不是派杨武来我家通知吗?”
“嗯,当时医馆拉不开人手,就让杨武暂时跑了跑腿儿。”杨明证实道。
“杨武说是张二孬骨折了,叫我们出钱哩。”阮柿子不失时机的插话道。
齐怀阳白了阮柿子一眼,阮柿子急忙用手捂住嘴巴,悄悄地低下了头。齐怀阳说道,“杨武可能是跑得急了,或许是记差了,就说是张二孬骨折了,我们就没有理会;谁知道今天早上,张二孬直接跑来了,说是金刚骨折了,在杨明骨伤医馆里,人家催医药费哩。”
“等等等等,”齐怀阳一说到张二孬早上去他家催医药费,杨明的眼睛就睁大了,一头雾水:张二孬不就是昨天骨伤的那个汉子吗?右腿骨折的很严重,而且还是粉碎性骨折,早上还一直在病床上躺着么?他怎么去的阮柿子家?这到底是咋回事?遇见鬼了?杨明着急的问道,“你说是张二孬早上去向你们通知的?”
“是的,就是张二孬。”齐怀阳肯定的说道。
“他是怎么到你家去的?”杨明问道。
“张二孬是走着来的,在我门前的油糕摊子上吃油糕,我还抢了一个热油糕,因为吃得急,不小心把舌头还烫伤了呢。”阮柿子心急火燎的插嘴说道,“完了我到窑洞里给老齐和叶子说,张二孬来了,在门前油糕摊子上吃油糕,给我说金刚骨折了,他们俩还不相信,就跟我一块儿出来,去看张二孬,然后我趁张二孬不备,还在他的右腿上捏了一把哩。”
“怎么样?”杨明瞪大眼睛盯着阮柿子的手势,问道。
“他的腿上皮糙肉厚的,就像榆树上的粗皮一样粗糙,一点伤也没有呀!”阮柿子耷拉着眼皮说道。“就为了验证张二孬是不是骨伤,我才在他的腿上捏了一把,就为这,我还挨了捏油糕的映山红一顿臭骂哩。”
“皮糙肉厚?”杨明低下头,一边回忆着张二孬的皮肤颜色,一边嘀咕着,思虑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弄明白这到底是咋回事。“你们先回吧!我还有事,就不陪你们了。”杨明表情疑重的向齐怀阳和阮柿子招呼了一声,便低下头匆匆的走回了医馆。
医馆内,既没有吵闹声,也没有喧哗声,两个骨伤病号静静地躺在各自的床上,静静的看着天花板;两个男护士在一旁各忙各的事儿,一个女护士坐在导医台后边,低头用笔在记录着什么;既没有张二孬的影子,也看不到胖女人的身影。
“人上哪去了呢?”杨明在收费室转了一圈,接着又去其他房间转了转,最后回到大厅,坐到一个空着的病床上,看着天花板发呆,“金刚怎么骨折的?人现在在哪儿呢?张二孬的骨折怎么长好的?这按照时间来推算,就是用上捏骨圣手莫丹凤的药也没有这么快呀?这这这这,这到底是哪儿出了问题啦?”杨明感觉到头有些发晕,就轻轻地闭上眼睛,用双手按揉起太阳穴,籍以达到缓解头痛的效果。
“杨大夫好!”是张二孬的声音,张二孬在齐怀阳和阮柿子出门之后,便跟上胖女人去后院的储藏室看望了弟弟张三孬,自是一顿埋怨,然后安慰了张三孬一番,在胖女人的再三催促之下,才依依不舍的离开了储藏室,穿过院子,来到医馆大厅,正巧看到杨明坐在空床上闭着眼睛揉太阳穴,胖女人紧跟在张二孬身后,因害怕张二孬露馅,便急急的拉了一把张二孬,并踮起脚尖将胖嘴巴附在张二孬的耳边,向张二孬说明了丢丢所安排的事情的原委和杨明的身份,于是,张二孬才假装微笑着站在杨明面前向其问好,“杨大夫回来啦!”
“好好!回来啦!回来啦!”杨明睁开眼睛,看见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是张二孬的时候,心里还是狠狠地吃了一惊,瞪着眼睛,将张二孬从头到脚观察了一遍,然后颤抖着声音问道,“你是?你是张二孬?你的腿好了?”
“俺是张二孬!”张二孬微笑着伸手提起右腿裤脚,露出了小腿,而且用手掌“啪”地拍了一下,说道,“俺这腿本来就好着哩。”
“呃唔——”杨明的喉结急剧的滑动了几下,从喉头间发出了一种沉闷的“咕喽”声,然后向前直接俯下身子,伸出右手小心翼翼的在张二孬的右腿上摸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