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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钟会分兵汉中道 武侯显圣定军山

选材择能,擢贤任人,在三国时期,很大程度上是作为权术行事的。

三国用人之道,也是变化多端,其术不一。有曹操式不拘一格地用人;有诸葛亮式谨小慎微地用人;有刘备式感情相与地用人;有孙权式大胆放手地用人;而司马昭用钟会,又是一种和他人不同的擒纵自如地用人,也就是使用和防范并重,信任和戒备齐行。自古至今的干部政策,无不以此为基准,只是左右侧重上稍有差别而已。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那是他的篡魏自立的算盘。但可知此人也颇有其不隐讳的一面,所以有人对于他的用钟会表示疑虑时他讲了自己的用人之道:

第一,用其智谋。第二,用其勇气。因为要解决西蜀屡犯中原之患,而别人都以为不可的情况下,钟会心不怯并有智术,司马昭用他就是看中这一点。第三,基本上认定他是不可信的,但仍旧委以重任,“灭蜀之后,就如卿虑,何忧其不能办邪!”这就是司马昭用人的权术之处。

“夫蜀已破亡,遗民震恐,不足与共谋事;中国将士各自思归,不肯与同也。会若作恶,只自灭族也。”

司马昭早就把钟会算得准准的了。

却说司马昭谓西曹掾邵悌曰:“朝臣皆言蜀未可伐,是其心怯;若使强战,必败之道也。今钟会独建伐蜀之策,是其心不怯;心不怯则破蜀必矣!蜀既破,则蜀人心胆已裂,败军之将不可以言勇,亡国之大夫不可以图存,会即有异志,蜀人安能助之乎?至若魏人得胜思归,必不从会而反,更不足虑耳。此言乃吾与汝知之,切不可泄漏。”邵悌拜服。

却说钟会下寨已毕,升帐大集诸将听令。时有监军卫瓘、护军胡烈、大将田续、庞会、田章、爰彭、丘健、夏侯咸、王买、皇甫闿、句安等八十余员。会曰:“必须一大将为先锋,逢山开路,遇水叠桥。谁敢当之?”一人应声曰:“某愿往。”会视之,乃虎将许褚之子许仪也。众皆曰:“非此人不可为先锋。”会唤许仪曰:“汝乃虎体猿班之将,父子有名,今众将亦皆保汝。汝可挂先锋印,领五千马军,一千步军,径取汉中。兵分三路,汝领中路出斜谷,左军出骆谷,右军出子午谷。此皆崎岖山险之地,当令军填平道路,修理桥梁,凿山破石,勿使阻碍。如违,必按军法。”许仪受命,领兵而进。钟会随后提十万余众,星夜起程。

钟会不被那些表面现象所迷惑,而是看到了蜀国由于频繁侵扰已造成国力空虚的实质,所以下决心南征。司马昭此刻需要的,正是他这份不怯之心。虽然知道他可能出现的异志,但也不害怕地委以重任,这份胆识,确是非凡。

监军者,即公开之耳目也。用人而防人者,置此辈于明处,布眼线于地下,都是最起码的手段。

却说邓艾在陇西,既受伐蜀之诏,一面令司马望往遏羌人,又遣雍州刺史诸葛绪、天水太守王颀、陇西太守牵弘、金城太守杨欣各调本部兵,前来听令。比及军马云集,邓艾夜作一梦,梦见登高山,望汉中,忽于脚下迸出一泉,水势上涌,须臾惊觉,浑身汗流,遂坐而待旦,乃召护卫邵缓问之。缓素明《周易》,艾备言其梦。缓答曰:“《易》云:山上有水曰蹇,蹇卦者,利西南,不利东北。孔子云:蹇利西南,往有功也。不利东北,其道穷也。将军此行,必然克蜀,但可惜滞蹇不能还。”艾闻言,愀然不乐。忽钟会檄文至,约艾起兵,于汉中取齐。艾遂遣雍州刺史诸葛绪引兵一万五千,先断姜维归路;次遣天水太守王颀引兵一万五千,从左攻沓中;陇西太守牵弘引一万五千人,从右攻沓水;又遣金城太守杨欣引一万五千人,于甘松邀姜维之后。艾自引兵三万,往来接应。

却说钟会出师之时,有百官送出城外,旌旗蔽日,铠甲凝霜,人强马壮,威风凛然。人皆称羡,惟有相国参军刘实微笑不语。太尉王祥见实冷笑,就马上握其手而问曰:“邓、钟二人,此去可平蜀乎?”实曰:“破蜀必矣,但恐皆不得还都耳!”王祥问其故,刘实但笑而不答。祥遂不复问。

冷眼旁观的聪明人还是有的,可惜局中人自迷耳。

却说魏兵既发,早有细作入沓中,报知姜维。维即具表申奏后主:“请降昭遣左车骑将军张翼领兵守护阳平关,右车骑将军廖化领兵守阴平桥。这二处最为要紧,若失二处,汉中不保矣。一面当遣使入吴求救。臣一面自起沓中之兵拒敌。”时后主改景耀五年为炎兴元年,日与宦官黄皓在宫中游乐。忽接姜维之表,即召黄皓问曰:“今魏国遣钟会、邓艾大起人马,分道而来,如之奈何?”皓奏曰:“此乃姜维欲立功名,故上此表。陛下宽心,勿生疑虑。臣闻城中有一师婆,供奉一神,能知吉凶,可召来问之。”后主从其言,于后殿陈设香花纸烛,享祭礼物,令黄皓用小车请入宫中,坐于龙床之上。后主焚香祝毕,师婆忽然披发跣足,就殿上跳跃数十遍,盘旋于案上。皓曰:“此神人降矣。陛下可退左右亲祷之。”后主尽退侍臣,再拜祝之。师婆大叫曰:“吾乃西川土神也。陛下欣乐太平,何为求问他事?数年之后,魏国疆土亦归陛下矣,陛下切勿忧虑。”言讫,昏倒于地,半晌方苏。后主大喜,重加赏赐。自此深信师婆之说,遂不听姜维之言,每日只在宫中饮宴欢乐。姜维累申告急表文,皆被黄皓隐匿,因此误了大事。

国之将亡,必有妖孽,这话不是没有道理的。

却说钟会大军迤逦望汉中进发。前军先锋许仪要立头功,先领兵至南郑关。仪谓部将曰:“过此关即汉中矣。关上不多人马,我等便可奋力抢关。”众将领命,一齐并力向前。原来守关蜀将卢逊早知魏兵将到,先于关前木桥左右伏下军士,装起武侯所遗十矢连弩。比及许仪兵来抢关时,一声梆子响处,矢石如雨。仪急退时,早射倒数十骑,魏兵大败。仪回报钟会,会自提帐下甲士百余骑来看,果然箭弩一齐射下。会拨马便回。关上卢逊引五百军杀下来。会拍马过桥,桥上土塌,陷住马蹄,争些儿掀下马来。马挣不起,会弃马步行,跑下桥时,卢逊赶上一枪刺来,却被魏兵中荀恺回身一箭,射卢逊落马。钟会麾众乘势抢关,关上军士因有蜀兵在关前,不敢放箭,被钟会杀散,夺了山关。即以荀恺为护军,以全副鞍马铠甲赐之。会唤许仪至帐下,责之曰:“汝为先锋,理合逢山开路,遇水叠桥,专一修理桥梁道路,以便行军。吾方才到桥上,陷住马蹄,几乎堕马,若非荀恺,吾已被杀矣。汝既违军令,当按军法。”叱左右推出斩之。诸将告曰:“其父许褚有功于朝廷,望都督恕之。”会怒曰:“军法不明,何以令众?”遂令斩首示众。诸将无不骇然。

钟会少年得志,不可一世,只是因为马失前蹄,便以杀人示儆,太过分了。

时蜀将王含守乐城,蒋斌守汉城,见魏兵势大,不敢出战,只闭门自守。钟会下令曰:“兵贵神速,不可少停。”乃令前军李辅围乐城,护军荀恺围汉城,自引大军取阳平关。守关蜀将傅佥与副将蒋舒商议战守之策。舒曰:“魏兵甚众,势不可当,不如坚守为上。”佥曰:“不然。魏兵远来,必然疲困,虽多不足惧。我等若不下关战时,汉、乐二城休矣!”蒋舒默然不答。

忽报:“魏兵大队已至关前。”蒋、傅二人至关上视之。钟会扬鞭大叫曰:“吾今统十万之众到此,如早早出降,各依品级升用;如执迷不降,打破关隘,玉石俱焚。”傅佥大怒,令蒋舒把关,自引三千兵杀下关来。钟会便走,魏兵尽退。佥乘势追之,魏兵复合。佥欲退入关时,关上已竖起魏家旗号,只见蒋舒叫曰:“吾已降了魏也。”佥大怒,厉声骂曰:“忘恩背义之贼,有何面目见天子乎!”拨回马,复与魏兵接战,魏兵四面合来,将傅佥围在垓心。佥左冲右突,往来死战,不能得脱,所领蜀兵十伤八九。佥乃仰天叹曰:“吾生为蜀臣,死亦当为蜀鬼!”乃复拍马冲杀,身被数枪,血盈袍铠,坐下马倒,佥自刎而死。后人有诗叹曰:

《资治通鉴》载:“正始中,夏侯玄、何晏、邓飏俱有盛名,欲交尚书郎傅嘏,嘏不受。嘏友人荀粲怪而问之,嘏曰:‘……以吾观此三人者,皆将败家,远之犹恐祸及,况昵之乎?’”后司马师卒于许昌。“从师典知密事”的钟会,“与嘏谋,使嘏表上,辄与昭俱发迁到洛水南屯住。”“这个阴谋家得以使司马昭掌控朝政。”二月,丁巳,诏以司马昭为大将军,录尚书事。会由是常有自矜之色,嘏戒之曰:“于志大其量,而勋业难为也,可不慎哉!”钟会的小人本质,是瞒不过明眼人的。

一日抒忠愤,千秋仰义名。

宁为傅佥死,不作蒋舒生。

钟会得了阳平关,关内所积粮草军器极多,大喜,遂犒三军。

是夜,魏兵宿于阳安城中,忽闻西南上喊声大震,钟会慌忙出帐视之,绝无动静。魏军一夜不敢睡。次夜三更,西南上喊声又起。钟会惊疑,向晓,使人探之。回报曰:“远哨十余里,并无一人。”会惊疑不定,乃自引数百骑,俱全装贯带,望西南巡哨。前至一山,只见杀气四面突起,愁云布合,雾锁山头。会勒住马,问乡导官曰:“此何山也?”答曰:“此乃定军山,昔日夏侯渊没于此处。”会闻之,怅然不乐,遂勒马而回。转过山坡,忽然狂风大作,背后数千骑突出,随风杀来。会大惊,引众纵马而走。诸将坠马者不计其数。及奔到阳平关时,不曾折一人一骑,只跌损面目,失了头盔,皆言曰:“但见阴云中人马杀来,比及近身,却不伤人,只是一阵旋风而已。”会问降将蒋舒曰:“定军山有神庙乎?”舒曰:“并无神庙,惟有诸葛武侯之墓。”会惊曰:“此必武侯显圣也!吾当亲往祭之。”次日,钟会备祭礼,宰太牢,自到武侯坟前,再拜致祭。祭毕,狂风顿息,愁云四散。忽然,清风习习,细雨纷纷,一阵过后,天色晴朗。魏兵大喜,皆拜谢回营。

这也是应有的敬意。

是夜,钟会在帐中,伏几而寝,忽然一阵清风过处,只见一人纶巾羽扇,身衣鹤氅,素履皂绦,面如冠玉,唇若抹朱,眉清目朗,身长八尺,飘飘然有神仙之概。其人步入帐中,会起身迎之曰:“公何人也?”其人曰:“今早重承见顾,吾有片言相告:虽汉祚已衰,天命难违,然两川生灵横罹难革,诚可怜悯。汝入境之后,万勿妄杀生灵!”言讫,拂袖而去。会欲挽留之,忽然惊醒,乃是一梦。会知是武侯之灵,不胜惊异。于是传令前军,立一白旗,上书“保国安民”四字。所到之处,如妄杀一人者偿命。于是汉中人民尽皆出城拜迎。会一一抚慰,秋毫无犯。后人有诗赞曰:

数万阴兵绕定军,致令钟会拜灵神。

生能决策扶刘氏,死尚遗言保蜀民。

这是钟会的政治攻势,拿仍有号召力的诸葛亮来向蜀人宣传,可算是十分高明的一招。

却说姜维在沓中,听知魏兵大至,传檄廖化、张翼、董厥提兵接应,一面自分兵列将以待之。忽报魏兵至,维引兵出迎。魏阵中为首大将乃天水太守王颀也。颀出马大呼曰:“吾今大兵百万,上将千员,分二十路而进,已到成都。汝不思早降,犹欲抗拒,何不知天命耶?”维大怒,挺枪纵马,直取王颀。战不三合,颀大败而走。姜维驱兵追杀。至二十里,只听得金鼓齐鸣,一枝兵摆开,旗上大书“陇西太守牵弘”字样。维笑曰:“此等鼠辈,非吾敌手。”遂催兵追之。又赶到十里,却遇邓艾领兵杀到,两军混战。维抖擞精神,与艾战十有余合,不分胜负。后面锣鼓又鸣,维急退时,后军报说甘松诸寨尽被金城太守杨欣烧毁了。维大惊,急令副将虚立旗号,与邓艾相拒,维自撤后军,星夜来救甘松。正遇杨欣。欣不敢交战,望山路而走,维随后赶来。将至山岩下,岩上木石如雨,维不能前进。比及回到半路,蜀兵已被邓艾杀败。魏兵大队而来,将姜维围住。维引众骑杀出重围,奔入大寨,坚守以待救兵。

忽流星马到,报说:“钟会打破阳平关,守将蒋舒归降,傅佥战死,汉中已属魏矣。乐城守将王含、汉城守将蒋斌知汉中已失,亦开门而降。胡济抵敌不住,逃回成都,求援去了。”维大惊,即传令拔寨。是夜,兵至疆川口,前面一军摆开,为首魏将乃是金城太守杨欣。维大怒,纵马交锋,只一合,杨欣败走。维拈弓射之,连射三箭,皆不中。维转怒,自折其弓,挺枪赶来,战马前失,将维跌在地上。杨欣拨回马来杀姜维。维跃起身,一枪刺去,正中杨欣马脑。背后魏兵骤至,救欣去了。维骑上从马,欲待追时,忽报后面邓艾兵到。维首尾不能相顾,遂收兵,要夺汉中。哨马报说雍州刺史诸葛绪已断了归路。维乃据山险下寨。

兵败如山倒,已无回天之术了。

魏兵屯于阴平桥头。维进退无路,长叹曰:“天丧我也!”副将宁随曰:“魏兵虽断阴平桥,雍州必然兵少,将军若从孔函谷径取雍州,诸葛绪必撤阴平之兵救雍州,将军却引兵奔剑阁守之,则汉中可复矣。”维从之,即发兵入孔函谷,诈取雍州。细作报知诸葛绪。绪大惊曰:“雍州是吾合兵之地,倘若疏失,朝廷必然问罪。”急撤大兵,从南路去救雍州,只留一枝兵守桥头。姜维入北道,约行三十里,料知魏兵起行,乃勒回兵,后队作前队,径到桥头。果然魏兵大队已去,只有些小兵把桥,被维一阵杀散,尽烧其寨栅。诸葛绪听知桥头火起,复引兵回,姜维兵已过半日了,因此不敢追赶。

却说姜维引兵过了桥头,正行之间,前面一军来到,乃左将军张翼、右将军廖化也。维问之。翼曰:“黄皓听信师巫之言,不肯发兵。翼闻汉中已危,自起兵来时,阳平关已被钟会所取。今闻将军受困,特来接应。”遂合兵一处。化曰:“今四面受敌,粮道不通,不如退守剑阁,再作良图。”维疑虑未决,忽报钟会、邓艾分兵十余路杀来。维欲与翼、化分兵迎之。化曰:“白水地狭路多,非争战之所。不如且退,去救剑阁可也。若剑阁一失,是绝路矣。”维从之,遂引兵来投剑阁。将近关前,忽然鼓角齐鸣,喊声大起,旌旗遍竖,一枝军把住关口。正是:

以为穷途末路,谁知绝处逢生。

汉中险峻已无有,剑阁风波又忽生。

未知何处之兵,且看下文分解。

诸葛亮六出祁山,姜伯约八伐中原,虽然《三国演义》的说法与史实不尽吻合,但这样被称之“浪战”的频繁出兵,已将国力消耗殆尽,纵使诸葛再生,也挡不住势如破竹的钟、邓大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