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丰三年二月(1853年3月),太平军攻占南京,羽书络绎不绝,朝野惶惶,一片混乱。虽在危难当中,但清廷挑选秀女之事仍照常举行。年轻的皇帝被前方战事搅得焦头烂额,直至日昃乃退。坤宁宫外,那些当选候驾的秀女,多属闺中娇弱之女,远离故土,骤睹宫卫森严,内心早已忐忑不安,加之站立多时,饥肠辘辘,不免交头接耳,翘首四望。有的甚至“相向饮泣”。
龙廷宫苑之地,帝后选美佳期,悲哀哭泣是同“之子于归,宜其室家”的圣意相违背的。于是,一太监近前叱之曰:“圣驾行且至,何敢若此,不畏鞭笞耶?”
正在悲戚的秀女们,听到如此般喝斥,相顾失色,愈发胆战心惊。正当监者想要再度恫吓时,忽有一女勃然前起,厉声对监者说:
离室家,辞父母,以入宫禁,果当选,即终身幽闭,不复见双亲,生离死别,争此晷刻,人孰无情,安得不涕泣,吾死且不畏,况鞭笞耶?
监者语塞,众人惊愕。小女接着说:
且东南“发匪”方炽,不数载悉长江而有之。今陷金陵(南京),天下已失其半,天子不能求将帅之臣,汲汲谋战守,以遏“贼锋”,保祖宗江山大业。而犹留情女色,强攫民女,幽之宫禁中,俾终身不见天日,以纵己一日之欢,弃宗社于不顾。今将见“寇氛”迫宫阙,九庙不血食也,吾死且不畏,何况鞭笞乎?
龙廷禁地,这一番斥责恰似石破天惊,监者震撼,慌乱中急掩其口,不许该女再说下去,以弭祸端。恰在此时,咸丰退朝,仪仗御辇已行临近前。监者恐极,赶忙缚其手,牵至上前抑之跪,女仍倔强不肯屈膝。
其实,小女前番话,咸丰已微闻之。至是笑问其故,女侃侃奏如前语。咸丰见她庄容正色,英气逼人,不禁为之心折。心想,不料我旗中人,竟有这般闺秀。非但没有怪罪,反而欣喜赞曰:“此真奇女子也!”命人宽释女缚,并引入宫中,朝见皇后。据《清稗类钞》载,该女儿朝见了皇后钮祜禄氏,恰值某邸初丧偶,谋续娶,因以此女指婚焉。结果,咸丰接受了这个奇女的诤言,除她一人为皇室王公做了续弦之外,其余这届候选秀女均各回故里,以“宁其家”。
另据王?运《湘绮楼文集》中也载有此事,说这个“直辞女童”为满洲人,其父为京营四品官,职务是八旗参领抑或佐领不详。该女愤懑直谏之后,咸丰默然良久,曰:“汝不愿选者,今可出矣。”女叩头退立,上遂罢选。其后该女之归宿如何,难予详考,但咸丰年间秀女直辞谏上,皇帝克己罢选的史实,看来是确有其事。
清乾隆后期,清王朝已衰象四伏,待道、咸之际,这部封建统治机器已是腐朽不堪、衰弱已极。当时官场的恶习,时人总结道:
京官之办事通病有二:曰退缩,曰琐屑;外官之办事通病也有二:曰敷衍,曰颟干页。退缩者,同官互推,不肯任怨;动辄请旨,不肯任咎是也。琐屑者,利析锱铢,不顾大体;察及秋毫,不见舆薪是也。敷衍者,装头盖面,但计目前剜肉补疮,不问明日是也。颟干页者,外表完整,而内中已溃烂;章奏粉饰,而语无归宿是也。有此四者习俗相沿,但求苟安无过,不求振作有为。十余年间,九卿无一人陈时政之得失;司道无一折言地方之利病,相率缄默,一时之风气,有不解其所以然者。
这就是当时清朝吏治的内幕。
尸位素餐的各级官僚们为粉饰太平,逃避大量的奏章文案,假手幕宾,寄权胥役,以致职责不清,吏人王者享用。当时市井中流传着这样一首歌谣:“堂官(指部院大臣)车,司官(指部院各司的官员)驴,书吏仆夫(指具体办事人员)为之驱。”本末倒置,整个权力结构失去了正常的行政功能。同时,封建王朝的最高统治者,要实行对全社会的管理,不得不把一定的权力和特权赋予大大小小的封建官吏,而在赋予他们权力的同时,又不能控制各级执政者的倚权谋私,鱼肉人民。于是,权力本身在剥削者的手里便成了谋取私利的工具,整个官僚体系变成了培养贪官污吏的温床。大大小小的漏洞,给各种贪欲者以疯狂掠夺和发泄的机会。
对此,咸丰在做皇子时已略知一二。到即位以后,对吏治腐败、粉饰因循的状况更了如指掌。但他却没有料到,这种可以腐蚀一切的贪风,竟刮到了他自己的身上。
咸丰亲政之初,仍还记得皇父崇俭去奢的圣训,“大凡人君之治一国也,必先以节用爱人为贵”。创业不易,守业维艰,要保住祖宗的江山,就要知稼穑之艰,“永守淳朴家风”。一日,上书房的门轴坏了,左右请易门,咸丰不许,命修之。照例下工部,招商承办。没想到修好后,报销银竟高达5000两,咸丰闻之大怒,传旨问有司罪。结果有司以50两之误上奏,私下另罚厂商,以寝其事。
又有一次,咸丰刚穿上身的杭纱套裤,不小心烧了一个窟窿,约蚕豆瓣大小。近侍请弃置不用。咸丰再三惋惜说:“物力艰难,弃之可惜,宜酌量补缀之。”左右皆称颂,“古贤君衣有经三浣者,主子俭德,殆犹过之”。咸丰便交给他们去办理。到第二年,尚衣又将此裤进御。咸丰视之,虽完好如初,但补缀之痕仍可辨认。一问,始知系由内务府发交苏州织造局承办,然补此区区一个窟窿,竟报销银数百两有余。咸丰抚裤慨然叹曰:“为人君者,俭犹不可,而况奢乎!”从此不敢再以此类小事谕近臣,恐益增烦费也。
虽是身边两件小事,却深深刺痛了少有大志的咸丰皇帝,他深知要中兴皇朝,光大祖业,就必须像皇父所说的那样,“为政首在得人,安民必先察吏”,“整饬吏治,为第一要事”。
道光三十年五月,咸丰谕内阁曰:
近年以来,登进冒滥,流品猥杂,短于才者,恃胥吏为腹心;急于利者,?闾阎之膏血。以致政治坠坏,民生穷蹙,不可不极加整饬,以儆官邪。著各该督抚等留心察访,严加考核,廉能称职者登诸荐剡,以为激劝之阶。贪鄙茸者极予罢斥,以绝夤缘之路。牧令得人,则官方自饬,而民困渐苏,吏治蒸蒸日上,朕实有厚望焉。
然而,年轻皇帝的厚望始终没有实现。尽管他屡屡颁诏,整顿吏治、营伍、海防、河工、漕务、盐政、财政、学务、刑务、捕务,几乎涉及到统治机构的各个角落。要求“上以实求,下以实应”,直至笔舌生厌,但朝廷内外依是相率苟安,不思振作。
有人奏:州县牧民之官,或侵用官款,百计聚敛;或借案索诈,赃私累累,以致民不聊生,惨死沟壑。
有人言:差役如同虎狼,或借催科之名,扰及闾阎;或假办差为名,科敛钱财。遇地方失事,又反诬良民,任意勒索。
又有人奏:将帅惟耽安逸,养尊处优,或以营卒为厮役,不事操防;或以空名冒钱粮,专事肥己,以致武备日弛,国防日废。
还有人言:国家养兵,所以卫民。但今日之兵,反而害民,借捕贼匪,出入民舍,无端抢夺,患与贼同。
……
望着案牍上堆积如山的奏折,一半是弹劾劣绩,指陈弊端,一半是曲意弥缝,多方讳饰,年轻的皇帝不禁哀叹道:
弊习相沿,几难挽救,一经官手,百弊丛生,冗’不职之员,留之无益,黜之不胜其参,日趋日下,何时才可挽回。
咸丰一朝,统治者在整顿朝纲的举措中,主要有两大端,一是整顿吏治,二是振兴武备。整顿吏治的结果,常使咸丰帝气愤不已,而振兴武备的现实也同样令他失望。
咸丰少年时代,离清王朝“定鼎燕京”之初,已逾200余年。入关前后,八旗劲旅那种骁勇善战,横扫中原的壮举,早成为历史的陈迹。在宫禁中长大的皇帝,既没有领略过康熙大帝亲征朔漠的英姿,也没有阅历过乾隆皇帝“十全武功”的伟业。在他的血管里,虽然还流淌着祖宗叱咤风云的热血;在他的案头上,虽然也把重视清语骑射的祖训背得滚瓜烂熟……
但他毕竟不是马背上长大的皇帝。
咸丰的马上生涯,只有偶一为之的御园行猎,可就是在春光明媚,扈从如云的围猎中,他也经不住马上的颠簸。还是皇子时,一日从猎南苑,在驰逐群兽之际,体质柔弱的咸丰突然坠马伤股,结果留下了终身的残疾。以致登基后的许多典礼,他都不得不遣官代行(因其跪拜不便)。故市井戏言,咸丰一代是“瘸龙病凤(孝贞后体弱多病)掌朝堂”。
咸丰尽管体弱有疾,但他却没有忘记“重骑射,娴清语,不习汉俗”的祖训。他特别感佩圣祖仁皇帝三次亲征噶尔丹,奠定大清版图的丰功伟绩,而且更幻想能够重振八旗军威,以挽回颓运,振兴王朝。所以,即位之初,十分重视清语、骑射。不仅将满族文武未用清字的奏折愤然掷回,而且经常赴箭亭等地阅看王公大臣和侍卫较射,分别奖惩。
箭亭,又名紫金箭亭,位于紫禁城奉先殿南面的一片开阔地上。乾隆十七年(1752),清高宗弘历担心满族祖制习俗有湮没失传的危险,于是召集王公大臣,重温祖宗遗训,传谕“不忘本族习俗”。同时为表诚心,下旨在敬奉祖先牌位的奉先殿南,建造紫金箭亭,并立碑于亭内东侧,亲书谕旨,镌文碑上。要子孙后代“衣服言语,悉遵旧制,熟练骑射,操演技勇”,世世代代“永垂法守”。其后,嘉庆十三年(1808),仁宗?琰又立碑于亭内西侧,仍是告诫八旗文武,“勿酣酒肆,勿入赌场”,“不效汉俗”。箭亭建成后,乾隆、嘉庆、道光三帝均在这里骑马射箭,操演过武艺。
咸丰初年,一日传旨,八旗兵丁每旗选神箭手15人,箭亭外较射。届时,紫金箭亭的前后八扇大门全部启开,仪仗排列两旁,台下武士间隔排开,擂鼓助威,旌旗猎猎,好一派威武气象。咸丰端坐在宝座上阅看,各旗选手争先献技,各显其能。阅罢,咸丰还算满意,即时封赏,这120余箭手均封为六品顶戴蓝翎。
箭亭比武之后,咸丰意犹未尽。他到宁寿宫看望过康慈皇贵太妃,又来到景福宫五福五代堂。此处原是康熙皇帝奉侍孝惠皇太后(顺治帝后)宴息娱老之地。乾隆年间弘历高宗喜得元孙,一堂五世,因即景福宫大书《五福五代堂》匾,为文以记。咸丰常来此地,为的是能沾点列祖列宗的福气。
宁寿宫离诸王居住的阿哥所不远。咸丰坐定后,便命召唤几个小弟来此试文肄武。咸丰在道光诸子中为长(道光九子,前三子早夭,四子奕讠宁即后来的咸丰,五子奕讠宗过嗣给仁宗第三子绵恺,六子奕讠斤,七、八、九子在道光死时尚小),年龄虽不大,但他对几个小兄弟还是十分关心的。七弟(即醇郡王奕027,后为慈禧妹夫)、八弟(即钟郡王奕讠合)、九弟(即孚郡王奕讠亲)还有寿安固伦公主,很快承召来到咸丰面前,叩首问安。咸丰先讲了一番,“我朝家法相传,国语骑射,尤当勤加肄习”的大道理,然后让弟妹们较射,赢者得赏。结果,八弟奕讠合十箭中布靶四矢,九弟奕讠亲中三矢,咸丰各以玉?赐之。已经11岁的奕05仅中三矢,未蒙赏赉。咸丰命悬一个五寸的小布鹄,笑着说:“你射中此鹄,方可得赏。”是时,寿安固伦公主弯弓先射,中之。奕05继射,第二矢始中,咸丰召至膝前,赐给他一个双狮玉?,以资鼓励。
以后,奕05稍大些,咸丰又命内技勇首领太监白福、鲁常泰等人教习他舞刀用枪。咸丰在御花园也亲自教奕05“恶蟒穿林”“梨花乱舞”等刀法。
咸丰的苦心是不言而喻的。
然而不管上谕煌煌,朝廷如何选精汰劣,整军习武,承平百余年的八旗子弟,早已暮气深沉。不是骄逸自安,玩物丧志,便是素行怯懦,畏惧戎行。甚至在上三旗子弟中,连皇帝侍卫的人选都非常贫乏。另外,同样可悲的是,年轻的咸丰皇帝并没有从第一次鸦片战争中吸取教训,接受魏源等人“师夷长技以制夷”的进步主张,改变旧军制,抛弃旧战法,而却以自创刀法为得计,依然沉醉在铁骑弓箭,天下无敌的神话之中。
惩戒因循莫用宽,岂无善法得人难,
任他披露终招读言,且自模棱忍素餐。
念重一身原甚易,心扪五夜果皆安,
听予濡泪挥毫什,返尔良知尽效丹。
这是咸丰五年(1855)咸丰帝用以替代朱谕的一首《开诚痛戒因循诗》。历史上,每个明智的封建帝王都懂得贪官酷吏是自毁长城的最大蠹虫,所以他们不断提出兴利除弊、整顿吏治的各种措施,以维护封建国家的久安长治。
咸丰继位后,对政治败坏,民生穷蹙,凡事一经官手就百弊丛生的状况十分痛恨。为整顿朝纲,振兴祖业,他屡谕天下臣工“上以实求,下以实应,破除积习,痛惩其弊,务始吏治蒸蒸日上”。惩办穆彰阿、耆英之后,他告诫天下说:“嗣后京内外大小文武各官,务当激发天良,公忠体国,俾平素因循取巧之积习,一旦悚然改悔,毋畏难,毋苟安!”但文武百官对这道煌煌上谕却都视而不见,依旧因循不振,只念禄位,不问国事。太平天国攻克武昌后,咸丰深感辜负了皇考重托,故一面下诏罪己,一面再训臣工力戒因循:“自今日始,仍有不改积习,置此谕于不顾者,朕必执法从严惩办,断不姑容。”并提出了“猛以济宽”“贵严不贵宽”的治国思想。
所谓“猛以济宽”,就是要通过严刑峻法,来整肃朝纲,因为咸丰深知“以言感人,其感甚浅”,只有用重典以治乱世,才能够改变朝廷上下因循泄沓的局面。而要推行这一套从严治国的方针,就不能拘于成法,依靠那些因循守旧的前朝老臣。“昕夕时渴望,渴望在得人”,这是咸丰发自内心的独白。为了聚集一批重振朝纲的力量,咸丰不顾某些大臣的反对,坚决提拔一些资历较浅,年富力强的官员。
如满洲正白旗人穆荫,在道光时由官学生考授内阁中书,充任军机章京。咸丰元年,咸丰帝先命穆荫以五品京堂候补,在军机大臣上学习行走。后又任穆荫为国子监祭酒,有人以惯例非科甲出身者不能担任此职为由,奏请咸丰用人宜慎。咸丰驳斥说:“破格施恩,乃振兴之权”,并特发谕旨一道,仍然以穆荫为国子监祭酒。其后,穆荫历任光禄寺卿、内阁学士、礼部侍郎、署左翼总兵、理藩院尚书、兵部尚书、军机大臣等要职。咸丰帝师杜受田的长子杜翰,由翰林院检讨晋升为工部左侍郎,咸丰三年十月,入值军机,办理京城巡防事宜。杜翰勇于任事,深为咸丰所倚重。其他军机大臣焦佑瀛、吏部左侍郎匡源等人亦均得到咸丰的赏识而越级升迁。
咸丰最赏识和信任的大臣是宗室肃顺。肃顺是清太祖努尔哈赤的侄子,第一代郑亲王济尔哈朗的第七世孙,郑亲王端华的异母兄弟。《近代名人小传》中写他:生得状貌魁梧,眉目耸拔,整日无所事事,斗鸡走狗,徜徉街头。寒冬时,反披羊皮小褂,牵狗逛街。有个体面的满洲官员很看不惯,皱着眉头问他:“你自己看你像个什么样子?!”肃顺满不在乎地答道:“无赖呗。”“无赖也光荣?”肃顺倒装出一副蛮有道理地说:“因无所赖,所以才是无赖呀!”官员一本正经地说:“那么,我给你保举一事,为你所赖,何如?”肃顺不以为然,叩问何事。回答,“官也”。肃顺以为戏己,调头而去。后来那位官员真的为他百计营求,结果肃顺以闲散宗室官刑部侍郎。
考肃顺之履历,虽在咸丰朝步步高升,最后成为权倾朝野的人物,但他并没有做过一天刑部侍郎。咸丰即位以前,道光二十九年(1849),肃顺由三等辅国将军、委散秩大臣升授奉宸苑卿,其时,他已是个30多岁的四品京官,想来还不至于整日摇晃街头,斗鸡走狗。所以,上述的传记故事未必真有其事。
但作为一个闲散宗室,肃顺有钱有闲,精力过人,经常出入于达官显宦之家,或市间酒楼茶肆,对官场和社会有着更深刻的了解和认识,倒可能是事实。史载,肃顺为人豪放不羁,仗义疏财,颇有些游侠气质。“习知京师五城诸坊利弊,最喜结交汉人,其时江浙间足斥弛不羁之士,辄延致上座,罄折而请焉,家虽不裕,挥霍不少吝,大有孔北海座客常满,木尊酒不空之概。”加上肃顺机敏勤快,有惊人的记忆力,接人一面,终生能道其形貌;治一案牍,经年能举其词句,因而被步军统领额恒倭看重,举荐其才,受到咸丰帝的召见。召见时肃顺提出:“严禁令,重法纪,锄奸宄”,皆合咸丰之意,遂开始步步升迁。道光三十年,肃顺由奉宸苑卿晋为内阁学士兼礼部侍郎;咸丰三年三月,迁銮仪卫銮仪使;奉宸苑是管理皇家园林的机关,卿为主官,正三品,向由内务府官和侍卫兼任。内阁学士,从二品官,有参赞政务,上奏皇帝之权。銮仪卫为管理御用车驾仪仗的机构,主官銮仪使为武职正二品官。其后四年三月,又由乾清门侍卫授御前侍卫,四月,升任署正红旗满洲副都统兼任工部左侍郎,旋调礼部左侍郎;咸丰七年初,授都察院左都御史,八月升理藩院尚书;八年九月,调礼部尚书,十二月调户部尚书;其后又身兼御前大臣、内务府大臣、协办大学士等重要职务。由此可以看出,肃顺的发迹是在咸丰即位以后,而且是一步一个脚印,并不像有些论者所云,“大半是利用咸丰帝与亲王奕讠斤间的矛盾”。因为奕讠斤被罢官到上书房读书,是在咸丰五年七月,而其时肃顺早已是身兼数职的二品大员了。肃顺真正权势大张,排除异己令廷臣侧目的时期,应当是内乱日深,外患复炽的咸丰八年以后,甚至更晚。
古人云:“观人于其所友。”从今天社会学的角度来观察,人格与团体生活有着密切的联系。咸丰之所以赏识和重用肃顺等人,关键是这些人和年轻皇帝的思想方法与处世哲学基本上是一致的。肃顺不仅在才识上高于当时的满洲大臣,而且不畏谤怨,敢于任事。他秉承咸丰帝“猛以济宽”的旨意,主张严刑峻法,力图改变清廷内外文武废弛松懈的状况。为除弊起衰,他不惜屡兴大狱,惟严是尚,因此受到咸丰帝的格外倚重。
咸丰八年十月(1858年11月),顺天乡试放榜后,发生了一起震惊晚清朝野的科场巨案,先后共惩处90余人,其中一品大员柏058等5人被斩,因当年为戊午年,所以这一巨案通称之为“戊午科场案”。
许多史书记载,这件科场案是由顺天府监考官之间内讧引起的。谣传说贡院中出现了不祥的大头鬼,闹得人惶恐不安。发榜后,有人告发,在中式的前十名中,满洲镶白旗平龄曾在戏院登台演戏,所以“京师议论哗然,谓优伶亦得中高魁矣”。接着御史孟传金上疏弹劾,事情就愈闹愈大了。论者认为主考官军机大臣、内阁大学士柏058本人并不知情,完全是肃顺等人“为快私憾而张权势”,借端发难,以至于咸丰帝想免其一死也势有不能。
其实,顺天戊午科场案自始至终是秉承咸丰皇帝的旨意查办定罪的。柏058等人被斩,经过了王、大臣反复核议之后最终由咸丰帝审决,量罪而刑。并不是载垣、肃顺等人公报私仇,“意在修怨以立威,必杀之而后快”。
咸丰初年,条子关节之风盛行,大庭广众之中不以为讳,以致狡黠者常取胜,朴纳者常失利。所谓关节条子,即考官与士子交通作弊,先期约定符号,订明试卷内诗文某处用某字以为标记。士子或面呈亲递,或辗转相托,考官入场后,留心于所欲取者,凭条索录,百不失一。更有无耻之徒,在条子上还加上三圈、五圈,如果获中,三圈就赠300金,五圈就赠500钱。咸丰接到中式举人平龄朱墨不符的奏报以后,十分重视,即命载垣、端华等人认真查办。结果,不但情况属实,而且又查出多起舞弊案情。对此咸丰帝极为震怒,即将正主考官柏058褫职,副主考官朱凤标、程桂庭暂行解任,随命载垣等进一步追查。
原来,中试的广东肇庆人刑部主事罗鸿绎在科考前,与他的同乡兵部主事李鹤龄拟定好关节条子,李鹤龄在考前把条子递送到同考官翰林院编修浦安的手中,求其照应。浦安按图索骥,将罗鸿绎考卷作为备卷加以推荐,并通过柏058家人靳祥转恳柏058务必取中,万别撤下。柏058听从,即将已中的他人之卷撤去,将罗鸿绎的备卷取中。事后,浦安得银300两,李鹤龄得银200两。中试的罗鸿绎循例拜谒主考官柏058,馈送贽敬银12两,加上浦安送上的贽敬银16两,柏058心安理得的收下,并未推辞。
案发后,办案王大臣奏报咸丰帝:柏058身系一品大员,听受嘱托,辄将罗鸿绎取中,实属咎由自取,因无成案可循,请比照交通嘱托贿买关节例,拟斩立决。咸丰九年二月十三日(1859年3月17日),咸丰帝于勤政殿召见文武百官,宣示柏058等罪状。他说:科场为抡才大典,交通舞弊,定例极严。向来典试大小诸臣,从无敢以身试法轻犯刑章者,不意柏058竟以一品大员,乃如此辜恩藐法,敢以家人求情,辄即撤换试卷,就所供情节,详加审核,情虽可原,法难宽宥,柏058著照王、大臣所拟,即行处斩,派肃顺、赵光前赴市曹,监视行刑。于是,柏058和同考官浦安以及李鹤龄、罗鸿绎被绑赴菜市口(其时平龄和靳祥已死于狱中),准备开刀问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