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怎么回事?!”汪远侨非常震怒,莫不是小妾深夜自个儿跑出去了......,平生最恨就是戴绿帽,此时汪远侨浸小妾猪笼的心都有了。
小娟呆若木鸡,老爷还是第一次这般怒斥自己。
门外围观的丫鬟、姬妾、仆役等人,都以为老爷在质问大伙,不敢怠慢,便七嘴八舌闹将起来。
“老爷,我们东厢也被洗劫一空,奴家少了两箱名贵珠宝,那可是当年老爷赐予奴家的定情之物,老爷可要替人家做主啊~。”
“老爷老爷,二奶奶的金丝福字衣不见了。”
“老爷......”
汪远侨脑瓜直泛晕,怎么听着是家里遭贼人?“停!!”
屋梁顶抖下一缕尘土,众人旋之闭嘴,噤若寒蝉。
汪远侨死死瞪着蓝又立:“你说!”
蓝又立惶恐说:“是老爷,小人正要禀告呢,事情是这样的,昨儿聘来的70护院,其中50人,可能是图谋不轨混进来的,今早起来,众人纷纷失窃,小人便找护院们打探消息,可是再也寻不着那五十人,恐怕......”
还有谁,恐怕又是楚峰干的好事,真够猖獗,居然直捣黄龙,偷起汪家来了。汪远侨半张着嘴巴,松垮的腮肉哆嗦半天,说不出话来。
蓝又立好不惭愧,说到底,自己也有责任,择人不慎,才会有今天的事情发生,身为管家,渎职了。可奈何啊,当初老爷一次性将武力投掷于宁德,弄得护院人手凋零,连门房都不得不派上用场,自己也病急乱投医,根本来不及彻查各人出处,才令贼人钻了空子,此时也、势也~。
“老爷......老爷?”门外,弱弱的声音小心探问。
打击趋于饱和,汪远侨也麻木了,蔫怏怏道:“说吧。”
账房先生兢兢切切道:“老爷......密室遭贼掳掠一空,所有账簿被毁......”
汪远侨脑袋轰地巨震,两眼发黑,身子晃了两下,差点一屁股坐地上。蓝又立慌忙将他搀回太师椅。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汪远侨反复呢喃。
账本包含了汪家历年来的进出名目、供需渠道、年月结余,象汪家如此庞大的家业,账本的繁剧是可想而知的,东西一丢,要重新收集无疑于棘地荆天。而田契,则是士绅的命根子,田契有官凭签押,直反映个人财富和社会地位,这下可好,倘若楚峰一把火通通烧掉,麻烦就大了,难道汪家要重新一尺一寸重新丈量土地吗?那也罢了,如果楚峰将地契返还原主,又或者篡改转让,这官司还不知道要打到啥时候呢。
破坏永远比建设来得快,等汪家理顺这些事,只怕得耽误多少事情啊,而如今,汪家是一刻也不可废怠。
此时,蓝又立回身冲门外鞠躬作揖,老道事故的对诸人说:“老爷有些劳累,小人留下照顾便可,各位暂且退去吧,若待会儿没事,小的再去通报诸位夫人。”
三妻四妾、丫鬟仆役你眼看我眼,最后只得散去。
院子回归沉寂,只余汪远侨粗重呼吸声。
“老爷......”
“备马!”
蓝又立为之一愣,印象中的老爷,已经许久不骑马了,看来是急得慌了。“老爷这是要去哪里?”
“去找汪石!”
汪石是两淮八大盐商之一,同时也是名徽商,虽然都姓汪,却不与汪远侨同族,只能说同姓而已,就好比孙钱赵李,泛泛之名。
汪石和汪远侨都是徽商红顶代表,只不过汪远侨运气好些,当了总商魁首,八大盐商之中,就属汪石头最不爱管事,但他的消息却是最灵通的,有时难免让人觉得他是不务正业。
二人结交至今,关系仍是很奇怪,既不显得热络,也不显得陌生,由于同为安徽商人,每每彼此有事,也都会互相照应。
汪石领的是‘食引盐’主要供应二府一州,即淮安府、徐州府和海州,而汪远侨领的是‘纲引盐’,也在凤阳、淮安一带,二人行盐区重叠,但并无利益冲突。现下汪远侨人员损失殆尽,以至于耳目失聪,消息闭塞,汪远侨觉得,自己不知晓的事,也许可以在汪石那儿窥探一二,而且也有再度与他联手的意思,毕竟楚峰的手段太无赖了,自己一‘正当’商人,应对起来分外吃力。
马蹄得得,一路尘烟赶至汪石府邸。
蓝又立望望汪石府,呐呐道:“老爷......”
汪远侨蹙眉暗恼,汪石府邸此时铁将军把门,听不出里头有啥动静,门前尘土、落叶已经少少铺了一层,仿佛是座刚刚离人不久的空府。
......
宁国府,石壁山。
去往安徽的官道上,奔驰着一辆奢华马车,前后百十随扈,鲜衣怒马、银铃叮当,一行队伍简直是用金钱堆砌出来的,可知其人家境肥庶了。
“老爷,我们这样离开,没事吗?”马车上,一位锦衣绣裳的贵夫人,柔声轻问。
长得象尊弥勒佛似的家伙,笑嘻嘻道:“不走难道留下来拼命吗?”
妇人忧虑道:“可是就这么一声不吭走掉,其他盐商会怎么看咱们?若日后再回南京,恐怕别人不容咱们啊~。”
那胖子不置可否,依旧是笑态可掬。“前番出于道义,我想都没多想,便将家奴百人交与汪远侨,还当他要干嘛呢,不曾料他居然是为了对付楚峰,太鲁莽了,楚峰这人可不简单啊,千里携流民至福建,开基创业,巧妙利用局势谋取爵位,手下兵将多广,骁勇好斗,连巡抚熊文灿也拿他没办法,更别说汪远侨了。”
“老爷,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两淮可是咱们的一亩三分地儿呀。”
“嘿嘿,难说,这段时间汪远侨不知派了多少银子,希望南京各有司帮忙圆事儿,可奏章上呈到户部,便没了下文,显而易见,朝廷有人罩着楚峰,汪远侨若知趣的话,就不该斗这口气。”末了,汪石连连摇头,似乎为汪远侨的不智之举,感到失望。
汪夫人嗔了他一眼:“老爷,莫要忘了,狡兔死,走狗烹,咱们汪家可也在楚峰欲取范围内的。”
“不不不,夫人不懂,以楚峰一贯行事来看,他只为求财,还犯不着赶尽杀绝,两淮盐市大,也不是他一个人能够驾驭的,你看如今得势的展、李两家,就可见一斑了,想入驻两淮,楚峰就必须收揽一些帮手,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退让,直到他愿意接纳咱们。”
“哼,你们还算是八大盐商吗。”汪夫人不无讥讽道。
“你以为光咱们汪家这样没脸子吗?可见近期程家、梁家、乔家有什么动静?没有,他们也是老奸巨猾之人,一早便借故离开南京了,阎松林更是跑得跟兔子似的,生怕楚峰第一个拿他开刀。”
汪石苦笑道:“再鼎盛的商人,也敌不过官家,而楚峰恰恰代表了半个官家,我虽与汪远侨有同乡之谊,但我只是个有钱人而用,还做不到撑天的地步,若叫我拿整副身家来拼,他汪远侨还不够那资格。唉~,想来其他人也是持此念头。”
“哟~,八大盐商,原来也不是铁板一块,难为你们平常喝酒还称兄道弟的,敢情,就应了那句话儿,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夫人不是徽人,许多事情,并非你所想,我们徽商自诩儒商,贾而好儒,并非单纯以经商营利为惟一目的,我们心里面装的,不但有家事,还有国事,奉的是诚、信,仁、义,然而汪远侨近年所做所行,已经逐渐偏离众人的意愿,也难怪大难临头,谁也不想伸把手。”
静默片刻,汪石不无感慨道:“汪远侨莅位商总太久,也是时候换换人了,说实话,八大盐商的格局,沉朽而臃肿,历年来一无长进,图令人消磨雄心,瞧瞧咱们都干了些什么?除了满足胃口越来越大的各阶有司,收获的便是百姓谤怨......我反而看好楚峰,依他的锐意,兴许能给两淮盐市开创一个新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