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半时间,郑氏船队抵达宁德东冲口。
盛名之下无虚士,郑芝豹再鲁莽,也不敢冒冒失失往楚峰地盘闯,还是听从大哥临别之言,等等再说。
等什么?
半晌,一条小渔船,缓缓接近,末几,来人登上郑芝豹的旗舰。
李达是郑家潜伏在宁德的耳目,话说宁德的百姓,比别处人更为自觉,必要时,连地头蛇都能为楚峰犬牙,在此地当探子,真不是人干的,不留神就有被逮问的风险,进了衙门,能不能活着出来,那就两说啰。
李达谄媚道:“这趟过后,小的怕是回不去了,禀明大人知道,其实小的也是泉州人士,只因日子过不下去,才流落宁德,今闻郑芝龙已虎居泉州,实内泉州百姓之福......”
郑芝豹听他啰里八嗦的,耳毛都快长出来了,烦不胜烦:“行!行!行!别他妈扯废话,答应人的事,郑家从不食言,事完之后,我亲自安排你回泉州,包管你日后吃穿不愁,现在说说宁德什么情况,有半分虚假,先丢你下海喂鱼!”
“是是,小的探明,宁德近日输回不少大米,押船的不够用,楚大.....楚峰又把宁向东船队派了出去,如今宁德水域,一条战船也没有了。”
郑芝豹眼睛大亮:“果真?!”
“若有假,小人自个儿跳海!”李达拍着瘦弱的胸脯,信誓旦旦。
“楚峰可在宁德?”
“在,这些天足不出户,不理政事,似乎单等什么人。”李达想了想,又不无关心说:“不过将军......最好还是别上岸,那些楚庄亲军人数虽少,却不好惹。”
上岸与楚军肉搏?以自家之短,攻他家之长,那是白痴才干的事,这又不是真的开打,况且想要宁德衰落,只须镇住东冲口水道,堵截来往客商,就足够了。“老子做事,无须你提醒,你且下去吧。”
“是是,小人告退。”寥寥几句话,就能谋来今后的安逸,难怪李达愿意冒险,这是吏政再好,也不能杜绝人性的贪婪。
郑芝豹踔厉风发的指着蕉城:“小的们,扬帆前行。”
“扬帆~”
三十条福船,连同十余艘快艇,风风火火便往里闯。
果然,所到水域无半片舢板,大队顺顺当当来到了蕉城码头,停在距岸一里开外。
可是奇怪,郑家水师将码头海岸堵得水泄不通,如此宏壮场面,往日那些丁点儿屁事也爱集聚围观的民众,没来凑热闹,而客商货船等,也不见一艘,码头显出很不一般的冷清。
“大人,会不会有诈?”谋事冀长州心头惴惴不安,总觉得不是什么好兆头。
郑芝豹豪气干云道:“管他什么诈?只要有动静,咱们稍微离岸便是,只要不上岸,楚峰的卫所军便奈何不得咱们,他楚军再骁悍,难不成在陆上还能包围咱们水师?哈哈哈哈.......,至于宁德水师,我是知道的,十来条炮舰,乃缴获明军所得,通通是烂船烂炮,战之有限,岂是我郑家对手?!”
冀长州一想也对,水上作战,鲜有天时、地利之说,辽阔大洋内,伏击战术更是扯谈,两军对战,唯有看哪方操舟老道、火器纯熟、海员干练而已,这方面,郑家军是一等一的。念罢,也为自己过分谨慎感到好笑:“咳,如此,一切就随大人意思吧。”
郑芝豹长声望岸上大喊:“尔等速速通报楚峰,就说我郑芝豹有事找他!”
“速速通报楚峰,郑三哥有事找他!!”
郑芝豹的喊话,基本上被海风吹散,但架不住身后众军士齐声呐喊,显得声势浩大多了。
......
不消多时,消息传至塔山,其实不用通传,楚峰也能听见不远处,顺风而来的嘈杂和喧闹,搁下书本,脸上露出一抹似笑非笑,喃喃道:“终于是来了。”
“是的大人。”孟常毕恭毕敬答道,同时手脚也没歇着,一面俯身整理有些凌乱的桌面。别看孟常如今贵为众文士之首,但却没有忘本,他原来身份就是个书童,楚峰的书房里,从来不少他的身影。
这种事完全可以由下人做,可对于这种自贬身价的事,孟常非但不反感,倒觉得很是欣慰,楚大人乃整个权力的中心,能够接近他的人,是幸甚的,也是最容易获权的,而且孟常清楚自己那半斤八两的学识,比起宁德一抓一大把的秀才,小小童生压根不上档次。
楚大人的知遇之恩,以及当初在西安府外,承大人宽恕之情,都无以报答,偏生大人太过睿智,孟常除了听令行事,而无能出谋划策,帮个一点半点的忙,无奈,唯有抢下人的活儿做了。
“大人,我们去不去见他?”
“去,为什么不去?!”
楚峰起身就走,孟常兜头跟上,附近亲军急忙护卫左右。
楚峰边走边说:“你就别跟着了,按照我说的,自去准备一切。”
孟常挠挠头,仍是有点脱不去那孩子气。“这个......武事有李莫如统辖就够了,小的就跟去见识见识吧。”
“......随便你。”
半刻钟,楚峰一行人涌入港口。
打眼一瞧,好家伙,郑家这回弄的场面也真够大的,清一色福船,旗帜招展,煞气凛凛,铺满了整个港道,很有威压之势,郑家嫡系水军,果然非李魁奇等杂牌能比。
“本官就是楚峰,现下来了,郑家有什么要说的,麻烦近前些,风大听不清。”
照例,仍由亲卫集体喊话数遍。
郑芝豹什么场面没见过,他可不是怕事之人,大手一挥,便指引旗舰驶上前,直抵双方可以直接对话的距离。
自古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何况这还没到谈崩的地步,因此冀长州也不说什么,倒是李达慌忙龟缩内舱,生怕熟人撞见。
“你就是楚峰?”郑芝豹第一次见楚峰,其人闲散悠忽,似乎也没大哥说的那般犀利嘛。
“本官正是。”
“知道我为啥找你?”
“略知一二。”
郑芝豹冷哼道:“不是略知,假扮郑家劫掠江淮漕船的事,根本就是你策谋的吧!”
楚峰耸耸肩,一副明人不做暗事的嘴脸。“不错。”
激得郑芝豹是虎目怒瞪,气不打一处来,恨恨暴喝:“一句不错就交待了?我倒要问问,你处心积虑构陷我郑家,究竟是什么意思?倘若不给个圆满答复,休怪我轰了你这宁德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