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峰点点头不置可否。
苏灵萱柔柔的说:“大人,北路如今烽烟四起,道途险恶,变数可谓不少,大人掌握福宁、建宁两州府运数,辖地无数百姓福祉,此时前去,实属不智之举。”她在堂上不驳斥楚峰,经常是一面倒予以支持,给足面子,私底下才以谈天的方式旁敲侧击,就这份兰心蕙性,讨人喜欢。
楚峰扬眉道:“该解决的事,终归要解决,留着心里只会时时牵挂,愁肠郁结,我向来推崇雷厉风行,唐姀的事情,委实也拖得太久了。”
苏灵萱幽幽遥望窗外,呢喃道:“唐夫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居然能叫大人不顾自身基业,北上报仇。”
楚峰也被她牵起回忆,声音也不由放轻了。“她不美,但淑婉,也许这么说太笼统了......”
接着,楚峰由怀里掏出一物,却是个类似于琥珀的东西,苏灵萱仔细一瞅,不对,那是由树脂浇铸而成,晒干后的块状硬物,里面依稀有些东西,苏灵萱奇怪:“里头藏的是什么?”
“饺子。”
“啊?饺子?”
“是的,尧山被明军包围时,弹尽粮绝,最后一餐就是饺子,她没吃,留给了我,我也没吃,我堂堂男人取人弱女子食物算什么事儿?本打算打完那场小仗强喂她,她不吃,肚子里的孩子,总是要吃的,谁知道......”
说到这儿,楚峰已是横眉竖眼、咬牙切齿。“妻子和孩子,是老天爷予人最大的恩赐,还没揣两、三月时间,便烟消云散了,每每想起那一尸两命,我心头惭愤就无以复加。”
末几,又拿出做工粗陋铁钗,铁钗是穷人家孩子常用的东西,上面尚有干枯发黑的血污。“当初唐姀为了不让明军要挟我,用它自尽......临时说,下辈子还做我的压寨夫人,就象风一样走了......”
抚mo着饺子和钗子,苏灵萱抑制不住泪流:“唐姐姐厚义,当得起大人宠爱。”
“千秋霸业,百姓福祉,这些对我来说可有可无,为唐姀报仇才是我想做的,说我自私也好,说我偏执也罢,辽东我一定得去,不管将要面对什么,起码要对得起唐姀,对得起自己的誓约。”
谁能想到,平日狠辣铁血的楚峰,居然会如此长情?
“大人......”楚峰与唐姀的真实版本,听得苏灵萱心头激荡,说不出话来。
静默良久,楚峰压抑得慌,起身外出。
苏灵萱情知话题结束,也忙收拾心情,施施然跟去。
二人方出门,便见香桃正拿树枝逗弄蚂蚁玩耍。
苏灵萱招呼一声:“香桃,你不在房中,搁大太阳底下做什么?”
“大人,小姐......咦?小姐,你眼眶红红的,莫非大人欺负你了?”香桃奇怪端详。
苏灵萱脸儿也红了起来:“死丫头胡乱说话!”
楚峰耸耸肩,无视香桃的无礼。
香桃粗线条,也不细问,复又说:“哦,小姐,我等你呢......魏家的小青又来说事儿了。”
小青什么事?
哦,苏灵萱记起来了,是追问楚峰生辰的事。
近期楚庄风头越来越劲,在闽东北一时无两,不少乡绅、士人有心上门巴结,奈何找不到机会,每次一接近塔山军管区,就被亲卫驱逐,啥面子也不给,通报?有,只不过楚峰日理万机,一看帖子上的泛泛之语,便没理会。
乡绅们不得已挖空心思借口,理由不是没有,诗词歌会、生日寿辰等等,可彼此连朋友都称不上,楚峰什么身份?你贸贸然相邀,人来不来还是两说,得,唯有在生日寿辰上琢磨了,我‘真心诚意’送份厚礼,你总不会推拒吧?
于是各乡绅命仆役、丫鬟打听,本人问不得,就问下人,问来问去,就问到了身居内院的香桃。
经过十天半月的相处,小青终于得到香桃认可,两人相处见好,一深聊,才知道香桃也没辙。
拢共算算,香桃认识楚大人的日子也不过俩月,以前楚大人,一直都是寡独的,这不禁又让乡绅们的心活动开来,生辰要问,八字也要问,搞不好和自家闺女合契呢?若如此这般,啧啧,飞黄腾达的日子也就不远了.......
乡绅们的小算盘,苏灵萱再明白不过,原本不甚了了,这时忽儿心头灵激一动。“香桃,奉茶,我跟大人在庭院里消歇一会儿。”
“哦。”
香桃蹦蹦跳跳走了,苏灵萱才羞怯怯问道:“不知大人生辰几何?”
“啊?”楚峰郁闷搓搓鼻头,这下问倒我了,要是知道生日,我早该知道自己家在哪儿了,真要说,也只能从老乞丐捡到自己那天算起,问题是那老货哪天捡的自己也没交待,唉,谁生的我,丢的时候也不挂个号牌给我。
“大人?”
“嗯,啊,生日......不记得了。”楚峰暗暗自嘲:老子纯粹就是一天生地养的人。
“啊?怎么可能。”苏灵萱大感惊讶,生辰八字,人之运势所依,怎会说忘就忘呢?“大人是否不便透露?”
“没什么不方便的,你若在乎,不妨给我随便整一个吧。”
“啊!!”苏灵萱掩着小嘴,大眼圆瞪,知道楚峰不喜教条,没想是这样离经叛道。
楚峰旋之又问:“干嘛问我生日?”
苏灵萱好不容易平复下来,往日的机灵又回归了本位。“大人,奴家也是应本地士绅所求,才冒昧相问。”
楚峰举一反三,顿时明了士绅的想法。“呵,原来如此。”
“奴家也非常赞成大人办一次诞辰。”
“哦?”
苏灵萱轻声柔婉道:“大人,商贾虽然不为官家所喜,然地方繁荣却少不了他们,福建多商,且多海商,财货集散,四海流通,他们的所作所为,对我辖地功不可没,我知大人从不鄙夷三教九流,人不以等级区分,既然士绅有意奉迎,大人也不妨给点甜头,安抚众心。”
楚峰认同地点点头。
楚庄给本地士绅的印象,一直都是外来者、流民、甚至类似强盗,辖地施行的是军事管制,实权凌驾于官家之上,原本约定成俗的环境改了,商业环境也变了,诚然,楚峰给出的政策很宽大,但什么可做?什么不可做?楚峰手下的文吏集团也一直在摸索当中,没有任何明文典章,简单的说,是对是错一切全随楚峰的喜好来独裁决断,商人们难免对未知的前景感到迷茫,而惴惴不安。
“也好,这事就交给你全权处理了。”楚峰又当起了甩手掌柜。
苏灵萱云淡风轻地笑应,但内心却好一阵激荡:大人的命理八字,将由我缔造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