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很快结束,几乎不象是集会。
楚峰堂前无须谄媚奉承,尤其厌恶事事奏报前,先讴功颂德一番,完事后又溜须拍马,这种官僚陋习,早就摒弃了。
再者楚峰用人不疑,平常大伙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如果没有重事、要事,各有司自行处理,提倡的是下放权力,做事干脆利落,当然,有司最好克尽己职,否则若为别人举报纠劾,一经查实,各人可就要掂量一下这欺主之罪了。
罪不及砍头,也不能滥杀,楚峰也不会罚官吏奉银,反正古往今来,官场贿赂形式千姿百态,下属们小贪百十两银子是阻止不了的,睁只眼闭只眼算了,不过,惩治方法又不单止一种,百姓见惯了罪犯游街示众,可见识过官吏在市集中心下跪对苦主道歉,又或者因为渎职而被当街杖罚的吗?那脸儿丢的,都到姥姥家了,如此一来,平日高高在上的主儿们,哪敢掉这身架子?!要谁脸皮厚,丢得起人也行,但多行不义,必斩。
众人三三两两地散去,刘显财却一步两回头,磨磨蹭蹭的,似乎欲言又止。
楚峰与整理桌案的苏灵萱相对微微一笑。
这个刘显财做生意是一把能手,他自己因此赢回不少红利,又兼楚庄核心人物,谁见着不得让他三分,偏偏好笑是他的作派,一点也不符合身份,坐的是旧车,穿的是素衣,仆人只有寥寥几位,见谁都迎着一副老好人的脸,特别是面见楚峰,更是唯唯诺诺,诚惶诚恐,搞得楚峰一度以为是不是自己哪儿说重话,吓着他了?
楚峰招招手:“老刘,回来!有啥事不妨说说。”
刘显财干净回身,拱手道:“咳,大人,小人是有点儿事,不知当不当讲。”
“说吧,我一贯希望大家能够直言规谏。”
这确实是楚峰为人津津乐道的开明做法,说对了有赏,说错了也不会因为言语顶撞而受罚。
刘显财农民式的挠挠头:“大人,前些时日,朝廷下令裁撤驿所,我辖地裁是不裁?”
楚峰耸耸肩:“我说了算。”
“置天下驿所,由来已久,乃政治、经济、文化、军事信息的主要传递工具,天下大事小事,都是事儿,小事虽然看来不着眼,汇总起来,却有许多可用信息。大人,裁不得呀。”
楚峰还是第一次了解这说法,以前只以为驿站单纯使用于军事:“当今天下的驿所,已经沦为接送来往官员食宿、换马的场所,是不是有些本末倒置了?咱们辖地的官儿自不必说,我曾严令大小官吏,不得滋扰民众,谁也甭想在驿所白吃白喝。如今,省城文书又只递至边界,便不敢深入,而由卫所直接送呈我处,况且南方少马,水路发达,维持驿所费用、人员,反倒是个累赘,特别是马驿,要不要也无所谓。”
众所周知,大明驿所制度已然崩坏,驿夫宁肯背井离乡,也不愿继续留在驿站,如今驿所名存实亡,十亭不见一亭的人,寥落得不象样子,有它没它,无多大区别。其实平常无战事,六十里置一个驿铺,也是种资源浪费。
实情归实情,可对于这种古代惟一的物流形态,楚峰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去取代,这番话说出口,倒是用来刺激刘显财的功用多些,老小子吞吞吐吐的,有屁不一块儿放,尽吊人胃口。
刘显财小心翼翼道:“大人既然视如敝屐,不如将驿所给小的运营如何?”
“嗯?”楚峰狐疑审视他。“你想总管辖地驿所?”这算明目张胆求官吗?难怪他态度如此龟缩。
刘显财连连摆手:“不不不,大人会错意了,小人想说的是......小人如今经管着车马行,因为大人一句‘不得扰民’,车马行便出行无定所了,更多时候,不得不风餐露宿,所以小人才想着重新整合驿所,作为货运中转,并由车马行养活它,维持不花楚庄一文钱,让它延续原先传递消息的功用,还可扩建成旅舍、食府等,方便过往商客,获取营收,而马夫亦得以重操旧业,逸乐安生,替大人迎回美名,岂不妙哉?”
楚峰眼睛一亮,当即拍案叫绝:“妙!这事儿就交给你全权经办了!”
刘显财大松一口气:“大人贤明,小的一定不负众望。”
领地靠诸人一点一滴的奉献,发展壮大,欣欣向荣,楚峰好不欣慰。
......
回至后堂。
院落里静悄悄的,住内院的女眷就仨,内院管事李嬷嬷、苏灵萱、香桃。
自古女子不登庙堂,苏灵萱已经是个异数,经常跟随楚峰进出,小姐能够如此,并不代表丫鬟够资格效仿,无怪乎香桃成天嚷嚷着无趣,苏灵萱何尝不明白丫头心中所感?以前香桃、秋荷二人一块儿有伴,现如今单剩下她一人,心中难免空落落的。
香桃郁闷端来洗脸水,不过不是端给小姐,而是端入楚峰房内。臭阿福,我天生是服侍小姐的,什么时候连带着得伺候你了!
完事儿,香桃瘪瘪嘴,退避出去,这个时候她清楚,自己是多余的。
苏灵萱轻移莲步,靠近水盆,纤纤素手收拾好毛巾,温柔递给楚峰,这一刹的风情,俨如一位小妻子,楚峰也很自然的配合接过,二人这些近乎亲昵的举止,近来常常有,彼此之间再纯熟不过了。
若是别家,恐怕还避忌不及呢,但楚峰却毫无扭捏,因为望着苏灵萱小巧玲珑的身子,和略含雏稚的嫩脸,怎么也没法将她当成一名熟女,大多时候,更觉得她象小妹妹,别人怎么用异样眼光看待,楚峰懒得管,两人相处舒心就好。
柳叶眉轻轻蹙着:“大人果真要北上吗?”
“嗯。”
“为了唐姀?”
“嗯?”楚峰奇怪地转头回望。
苏灵萱嫣然绽笑:“呵,大人与唐姀,市井之间早已传为佳话,奴家想不知道都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