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飞有消息回来吗?”
方世俊摇摇头:“回少爷,没有。”
楚峰不现喜怒的说:“希望他们别让我失望。”
“少爷,州城府库里,或许有些东西能让您高兴高兴。”
“是什么?”楚峰一肚子狐疑。
“我们从各军营和库房里,缴获了许多火铳、火炮。”
“嗯?!”楚峰眼睛一亮,正愁没地儿进火器呢,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都有些什么?”
“虎蹲炮三十门,威远炮、神飞、灭虏共十二门,大将军炮四门,大、中、小拂郎机、百子拂郎机总数180挺,火铳有万胜拂郎机、拐子铳、噜密铳、五雷神机、战防炮、多管转膛炮等两千枝,城墙上还有火油、火砖、万人敌诸般利害火器,幸亏当初城墙上的守卫被战大哥歼灭,否则火油等物倾泻下来,势必封死城门,令我军无法前进半步。”方世俊感觉庆幸,其实,听见楚少爷的宽大法令,兼且朝廷官儿不得人心,何尝不是城卫们故意放水呢?嗨!反正成王败寇,现在说这些,也没多大意思了。
楚峰乐得下巴都快掉了。“嚇,这么多装备,那西安卫和福宁卫一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方世俊莞尔:“少爷,西安仍是属于内地营卫,内地鲜少战事,基本用不着长矛和重炮,二来火器保养、维护极其麻烦,所以大多布于边防,而我福宁州亦是国之海疆,需要御倭,备此利器也不为过,只是金朝庸昧、惰怠,空有利器而不善用,这些火器搁置于仓库都快生锈了。”
“少爷,童令求见。”
“进来。”
童令龙行虎步而入,恭敬打揖:“少爷,烽火门水寨和三巡司已经平定,得兵船41,其中福船3条,哨船、东船各10条,鸟船14条,唬船4条,上面炮火俱全。”这次战役使用诈术,事情进展还算顺利,惟一麻烦的是有些出巡任务未归的船,不得不一艘艘诓回来,而且各地来商、客、官船,也靠杨一景周旋,若不是有他帮忙,自己可就头大啰。
楚峰精光溅射,拔身竦立:“好!福船形制是怎样的?其中有千料福船吗?”
“呃,听杨一景说,只有一艘个头大点的,明军烽火门水寨的巡洋座驾船,长十丈,吃水一丈余,舱有三层,估计是艘千料战船,其余福船大多在四、五百料之间。”
不管怎样吧,有总比没有强。当然,还须尽快转移物资回宁德,以防不测,省得福宁被明军攻回去,岂不白忙活了?“马上动员当地的舵工,船匠等手艺人,带上所有夺取的物资,用船运回宁德,交给苏则悦和赵沧瀛安排,还有,把烽火门水寨把总带来,我有话问他。”
“是。”话说船匠当真不少,当年造船抗倭,松山船厂已具有一定规模。
等待童令押人来之际,楚峰没闲着,吩咐方世俊着手进行长溪县吏治,依样画葫芦,将宁德的做法,悉数搬来。
异地施行政令,本来是困难重重的,毕竟当地土著人,管理系统自成一套,人文圈子复杂,不过这难不倒楚峰,明文最后一条规定,不遵从楚庄分配及号令者,税赋依照朝廷律,并且楚庄不保障他在境内的人身财产安全,也就是说,遇到‘强盗、劫匪’,或受人欺凌,或怀冤抱屈,也只能算你自个儿倒霉。
楚峰的榜文颁下来后,民众奔走相告,又一次引起轰动。如果之前看暴民攻州城,可以当成一场热闹看,那么现在就是事关切身了。
纵观天下,大明的吏治有它的可取之处,惠民政策也时有出台,然而却处处庸沓、处处不平,民间常有郡邑长吏,受富民贿赂,纵容富民多取田租,倍征债息,小民投诉无门。唯有楚庄与外间不同,楚少爷没有特地的热心去助民,没有刻意的慷慨大方,只讲究公平,而公平,恰恰是普罗大众最奢望、希冀的,按劳取酬,勤有所获。
特别佃户、难民和一些胆大包天的贫农,他们无地、少地,靠租种地主田地养家糊口,受高租重利盘剥,困蹶潦倒,无力左右世事,是谁都可以往他们身上吐口口水,一天早起,脑海里只有吃穿二字,生存,已凌驾于一切法则之上,哪还管什么大逆不道?如今楚庄的做法好处甚多,自然倒向楚庄,诚如楚少爷所说的,最糟糕的情况,也比现在差不了多少,不妨一试,如果有朝一日楚庄被剿,大不了一切照旧。
这类人属于芸芸众生,占据了绝大多数意见,无形中,替楚庄造起了强势。
富农、乡绅再也坐不住,楚峰的行为不同于改朝换代,这是质的改变,大大触动了他们的利益。
中农则持观望态度,既有心跟随潮流,又怕楚庄只是昙花一现,若明军反攻,自己就得落个通匪罪名,搞不好要抄家灭门的,况且维持当下的日子,并非真的过不下去,看看再说吧。
战事已了,杨一景立即被招回来,又开始****的老本行,编籍纳户、分派田地。福宁与宁德最大不同,在于它有海关和巡检,水运交通发达,要面对的事可就多了,这方面,楚峰暂时也没什么好主意,只能交给方世俊处理。
吴姜雄被五花大绑带至楚峰临时居所沈府。
“跪下!”亲卫怒喝着一脚踹过去。
“慢着。”楚峰制止,招招手:“松绑,赐坐,奉茶。”
败军之将,代罪之身,有这种待遇已经不错了,然而,吴姜雄不知自己将要面对什么,心头不免心情七上八下,哭丧着脸道:“多谢公子,不知公子找在下来,所为哪般?”
楚峰平和笑笑,将两样东西推至他面前,一是匕首,一是五百两银子,并直截了当问:“你选哪样?”
吴姜雄困难的咽咽口水:“在下不是很明白公子的意思,望公子示下。”
“死?或者拿走银子。”
还用得着选择吗,好死不如赖活,当然,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吴姜雄惴惴不安道:“我领了公子的银子,需要做什么?”难道要我跟着造反?
“你只要素餐尸位,混日子。”
“嗯?”吴姜雄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明白的说,烽火门水寨建制仍然保留,但水军要换上我的人,你该行文就行文,该应对上差就应对上差,该巡逻就照旧巡逻海域,别的不用多管。”
“蛤?!”吴姜雄脸色剧变:“包庇和通同匪......咳,若事情败露出去,照样得抄家灭族,公子这样,不是一样要我老命吗?拿您银子,我也无福享用啊。”
楚峰嗤鼻道:“没那么严重,大明的官吏、卫所,纲纪废弛,大家有目共睹,心照不宣,有谁会真正关心地方?如果事情败露,你大可以将一切罪名安到我身上,就说贼人奸邪,将你羁押于牢笼,夺了印信为非作歹,不就能推个一干二净了吗,相比起金朝、沈三祝丢弃州城逃亡,你这起码还算是义举。”
吴姜雄抽抽脸皮,陪着小心说:“公子这倒不失为一个法子,可是即便在下答应了你,也堵不住那一州官吏,悠悠众口啊。”
“这你不用操心,童令、方世俊。”
“在!”二人恭声道。
“你们去找福宁城里所有的官儿,按照我的方法‘说服’他们。”
杨一景迟疑道:“少爷,这州城里的官儿可不少,同知、判官、吏目、三班六房,及典吏、巡检、税课司大使、仓大使、河泊.......”
楚峰轻轻扫了他一眼:“我不管有几个官儿,谁不服,杀了,反正咱们是暴民乱党,不介意滥杀。”
“遵命!”也不知少爷是为了吓唬吴姜雄,还是真要造杀孽,不过杨一景心里就嘀咕开了:一人五百,要花多少银子呀?重要官员给个二、三百得了,其余的一律软禁,不准出城。
吴姜雄嘴巴半天合不拢,威逼利诱,不惜弄出那么大阵仗,篡取一州之地,这楚峰想要干嘛?
楚峰回望吴姜雄:“你看这样如何?”
“好,好。”吴姜雄唯唯诺诺,擦了把冷汗。
末了,楚峰淡淡说:“对了,我看海边气候潮湿,环境不大好,已经将你家人接回沈府,去后堂见见吧。”
这明显是扣押自己的家眷当人质,吴姜雄沉默。局势尽在对方掌控中,有反抗之力吗?!
楚峰将李莫如和杨一景留在福宁,一文一武镇守当地,愿意屈服的州城官吏,其家人通通软禁于沈府,沈府地方大,容纳这些人是小意思,且方便管理,一切安排妥当,又留下部分火器,让李莫如督促亲卫们训练、防御,便动身回老巢去了,民壮们的使命完成,也悉数随船撤走。
乘船一天可达宁德。
此时天刚刚破晓,仍是灰蒙蒙的,海岸一线水天,晨雾氲氤,气温有点寒冻,然而,远处的码头上,嚣嚣不绝,热闹非凡。
五万石稻谷,包括金、沈的如山财物,61艘官船总吨数才两万斤,不止运送五、六趟那么简单,货物源源不断运来宁德,千余民众搬扛拖抬,工蚁似的穿梭不息,然而越是繁忙,众人兴致便越高亢,这代表着什么?代表楚庄势力雄浑,而各人受益也就更多。
“少爷回来了!”
“少爷万安!”
经过福宁州全境一役,楚峰言出必兑现,声望和诚信暴增,所作所为都是众人的中心点,刚上岸,民众便齐声欢呼。
苏则悦、赵沧瀛也早在码头候着了,特别是赵沧瀛,自从成了宁德船厂总管,仿佛再生一般,浑身带劲。“参见少爷。”
“宁德有什么事吗?”楚峰悠然问道。
苏则悦拱手道:“回少爷,一切正常。”
“宁德人口数目统计出来了吗?”
“回大人,一共三万二千余人。”
“多出这么多?原来闻一言不是说只有二万二吗?”
“是的少爷,朝代更迭,连年战乱,邑户口登耗,史志失考,大明初定闽中时,即令民以户口自实,这个‘户口自实’,非常有讲究,国朝以丁为役,底下民众不堪负荷,当然要想办法偷税漏税,一家隐瞒一、两个男丁不上报,也是常有的事,加上官家私建白册,圈养丁壮以谋私,所以各地人口皆是不实的,自从少爷免除役制,百姓才无须再隐瞒户口,于是也就多了这么些人。”
“地盘大了,这点人口还是不够啊,你着人到福建全境及周边,招揽流民、难民,记住,做得隐秘些,我不想那么快引起朝廷注意。”楚峰迫切要人口,整个福宁州,总人口十万不到,密度是每平方公里五人,多聚集在交溪、霍童溪沿岸,偏远山区人口密度小,大片大片的荒芜,有待开发,古时生产落后,人口是发展的基石,哪怕你富可敌国,没有人口,征不到兵员,保不住基业,什么都是枉然。
“明白少爷。”苏则悦敬身离去。
楚峰指着漂浮于海岸不远处的十多艘福船,又问:“赵老,按照这些福船样式,可否扩大比例,建造出二千料海船?”
赵沧瀛为自己的无能感到羞愧。“回少爷,二千料海船已是上了一个层级,造法大为不同,最好有一艘样板,以分析营建。”
“我看那些福船,和沙船个头差不多,为什么它比沙船载重力还大?”
“少爷有所不知,沙船吃水浅,它的‘料’,明明白白显现于水面,而福船吃水深,水下尚藏着一丈容量,所以它看起来虽然与沙船长度一样,载重却要比沙船大。”
楚峰恍然大悟,自己一直以来,都曲解了船料和长度的关系,总认为船越长,料数才能增加,然而这好比一个空啤酒瓶,放平在水面,你看它有一尺长,而竖立起来时,瓶口处再搁块铅锭作为压仓,你就只能看到一个方寸瓶底,同一个啤酒瓶,只不过换个形态,你能说它二者容积不一样吗?
敢情,福船的先进性,就在于它形制,底尖圆而深,既能破浪,又能增加容积,也许,船不见得要造多长,照这样建一艘只有三十多仗长,却能上五千料的船,也并非不可能,只是船体要短一些,才会较稳固。
楚峰诚挚道:“多谢赵老释疑。”即便是穿越来到这个世界,也不敢说学识就通达天人了,很多事情,还得靠别人一点点教导,一点点累积,对于给自己释疑、启蒙的人,楚峰向来尊重。
赵沧瀛诚惶诚恐。“不敢不敢。”
“现在你手下工匠够用了吗?”
“够了够了,福宁州本地,加上南京不停迁移来的匠户,现在礁头村已有拿手船匠二百多人,木匠四百,小甲八百,海员六百,附近商贾见有利可图,也在礁头村开市建坊,如今已形成一派繁盛景象。”
“等卸完货物,你留下福船,修补更新,其它造船事务暂停,等我买回大福船再说.......”
“少爷!”说话间,叶星与苏则悦匆匆赶到。“不知少爷回来,怠慢失迎,该死。”
“别跟我玩奉承这一套。”楚峰佯怒喝斥:“交待你办的事怎样了?”
叶星吐吐舌头:“回少爷,东山铺王富贵*身死,六都塘雷延崇不知所踪,只抓到张湾的张士敬。”
楚峰点点头:“行了,你去武库领一部分火炮,在宁德出海口鸡公岛,和两面的山上,建设海防炮台,炮火最好能够涵盖隘口水域,那里是我宁德水道咽喉,不可不防。”
叶星腰杆一挺:“是,属下这就去办。”
楚峰莞尔,这小子性子散漫,机灵有余,却长不大似的,哪有头领的样子。“杨得功,事情了结,吩咐所有流民都归寨吧,防务交给亲卫就够了。”
“是。”杨得功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