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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50、威压

“冯九伦负责成立一个军器局,任主事,月俸十五两银子,领所有军匠,兼领开矿、冶炼及锻造,所需人手,可在福宁州内招用,钱粮物资找孟常。”今天不知明天事,楚峰也无法预测明天福宁州是否还在自己手里,但职司总要分明,才不至于乱成一团。

成了!冯九伦热气直冲脑门,直觉身子一阵轻抖:“谢少爷恩典!”

楚峰沉吟片刻,又问:“枪管能做出膛线吗?”

冯九伦有点犯傻:“何为膛线?”

楚峰一滞,膛线、来福线,这些名词对于当代国人来说,无疑是匪夷所思的,但接触了那么多后世知识理论,楚峰总想试试,膛线是否会影响圆形铅质弹丸的射程和准确性,说不定可以带给老式火绳枪质的飞跃呢?

楚峰比手画脚,好不容易才让大家明白什么叫膛线。

大伙明白是明白了,不过脑袋却都摇得拔郎鼓似的,不懂、不会做。

楚峰一时气闷,空有全新理念,奈何什么也造不出来,得,随俗吧。“冯九伦,你用苏钢改良,造一杆战防炮,一杆专打散弹的大口径手铳,和一枝擎电铳,还有,造五十十门飞云霹雳炮,每门炮配上足够的烂骨神沙炮弹。”

“少爷,炮好造,只是烂骨神沙炮弹制作工艺过于繁琐,一名熟练工匠,每天只能做一枚,属下怕赶不及。”

“你可以多多录用军匠,一百不够就招两百,不差钱。”

“够了够了,属下这就去办。”冯九伦告个罪,匆匆离去。

福宁州的飞云霹雳炮只有寥寥几门,炮弹更是奇缺,一是因为炮弹精密,制作不易,产量少,二是射程短,如果敌人用威远炮攻击,就只有挨打的份,当今天下远有威远炮,近有散弹虎蹲,这种中程炮,卫所几乎很少装备,甚至鄙弃,现在少爷需要大量装备,那等于是重新制炉,从无到有,任务繁重啊~。

沉吟片刻,楚峰忽然发觉,越来越不明白自己了,从整个人清醒过来后,时常妙想天开,遇险临危不乱,统筹处理繁杂事务,清晰、井井有条,这段日子脑袋瓜高负荷运转,却没有一丝不适,一句话说,聪明多了。

也许,午院士的试验开始生效了吧?

静默了许久的苏则悦,看楚峰要走,才敬声道:“少爷,张士敬该如何处理?”

楚峰身子一顿,瞧我忙得,都快忘了有这么个人了。“关押在哪?”

“县衙牢中。”

“查抄张府所得多少?”

“回少爷,总共二十四万四千三百一十六两。”

“嗯,我去看看,军库这些火器,除了留几件作为样本,其余的悉数分发给亲卫练习。”现在缴获的火yao,虽然为数不多,但好歹也有一、两吨,足够亲卫们平常训练用了。

......

宁德县的大牢,昏暗而阴晦,各种刑具,不时散发出惨厉凛寒的气息,地呈酱紫色,听说以前是干净泥地,只因为酷刑多了才变色,古话有说,公堂一点朱,下民千滴血。要吗就别进来,否则少不了脱层皮。

闻一言为官以来,吏治贤正,大牢已经空置了好久,但而今却人满为患,无它,楚峰起事之后,着实有些人将埋藏于心底的蔽恶暴发出来,可是在楚少爷眼皮底下浑水摸鱼,简直不知死活,军管之下,宵小之辈全被叶星逮了进来。

“冤枉啊~。”

这种声音,隔三岔五就有人嚎啕,牢犯司空见惯,不过此时喊冤的,是宁德县曾经的第一首富张士敬,就耐人玩味了。隔壁狱友揶揄道:“哎,我被逮进来都没喊冤,你这道貌岸然,实则一肚子男盗女娼的家伙,居然也喊冤,太扯了吧?!”

“孙四你这狗奴才.......”

“德性!家都被抄了个干净,你当自己还是以前那个张士敬吗?啊呸!少他妈在老子面前充人上人,谁是奴才还不知道呢。”

一想到家破人离,十年浮财转眼成空,张士敬苶然沮丧,现在更被羁押在这肮脏、窘局的小牢房,犹如砧板上待宰的鱼肉,气势顿时降到了低谷:“你......同仇敌忾,何必跟我计较,你不是应该恨他的吗?”

“操!你以为小爷现在为什么会身陷囹圄?当初你让我们夜袭楚庄,你竟背后通同官兵,将我们一网打尽,摆了咱们穹隆山好汉一道,你还好意思提?小爷这是出不来,不然非揍你个孙子不可!”

“楚少爷到~!”

狱卒一声吆喝,所有囚犯通通闭嘴噤声,福宁州覆手为雨的大人物驾临监牢了。

“参见楚少爷~。”人犯几乎全部跪下,别看他们平素胆大妄为,然而楚峰对宁德功德无量,家人福祉又都捏在他手里,不管诚心或敷衍,哪怕即将秋后处决的,也得敬畏磕这一头。

“楚峰!放我出去!你胆敢私囚乡绅,滥用刑法抄我家财,我......我要去省城告你!”张士敬有些歇斯底里,是的,他受不了这种日子,最受不了的是,以往被自己深深踩在脚底下的贱民,现在竟然个个拿幸灾乐祸、老天有眼、活该等目光望他。

狱卒讨好说:“楚少爷,要不要我掌他嘴?”宁德的三班六房,都是闻一言的手下,闻一言与楚峰交好,底下人自然不敢怠慢,非但如此,还得尽心巴结着。

楚峰想了想:“嗯......也好。”

人犯们啼笑皆非。

啪啦几下耳光,张士敬蔫了,之前坐牢,典史还怕他有翻身之日,供着好吃好喝,这会儿撞上软硬不吃的楚峰,认栽吧。“楚峰......不,楚公子,你我并无太大仇冤,虽然往日稍有睚眦,可也不至于抄家灭族吗?!”

楚峰点头赞同:“是的,我不会杀你,我只拿我该拿的,之前你伙同知州坑我上万两银子,我现在连本带息抄你二十四万两,咱俩就当扯平了。”

这哪里是扯平,分明是讹诈!噗~,张士敬一口血吐了出来,要让一个人吐血,可想而知,得气成了什么样子啊。

“咳咳......我......我家人.......”

楚峰淡淡说:“我楚峰做事,很少罪及家人,不过生活肯定大不如前了,一间茅屋,几亩薄田,百姓怎么过,他们就这么过呗。”

张士敬脑袋一个劲晕眩,从天上掉到地下的感觉,特别反胃。

“楚少爷,这里关的是福宁卫千总寒尧。”狱卒殷勤道。

“他的部从呢?”

狱卒陪笑道:“城外临时搭建有营盘,他们都被集中看管。”小县城的大牢,当然不可能容纳得了几百俘虏,大牢主要用来关押首犯的。

楚峰淡漠瞥瞥他:“传令黎建昌,将寒尧及其二百五十名部属,一同押去长溪县,交给李莫如,让他们修筑城寨,一个月后放任自由。”这些佥壮隶属卫所、军屯,家中尚有老少,谅他们也不敢冒着坐连的风险去反抗楚军,而且承诺不久各人都获取自由,估计他们是不会再鼓噪了。

“是。”身旁亲卫立刻去经办。

交待完毕,楚峰返身外出,这趟来大牢,只为顺便气气张士敬,看看曾经专恣跋扈的他,如今落魄的嘴脸,楚峰真正的目的,是来见闻一言的,宁德,乃至整个福宁州翻天覆地,所有的官儿都逮得七七八八了,唯独欣赏闻一言,毫毛未动,但毕竟他是大明的官儿,推溯正统,少不得要去探听一下他的态度。

“楚公子,那我们呢?”

一阵突兀的询问,让楚峰停下了脚步,回头望望,认出他是与亲卫们在海滨对仗过一场的孙四。

孙四不能不硬着头皮问,要杀要剐,总该发个话吧,不然要关自己等人到什么时候?不过要杀要剐这些话,却不敢说出来,因为自己摸不透眼前这位楚公子的深浅。

如果面对豪放的人,不妨装作义薄云天、悍不畏死,以博取共鸣。如果面对奸邪之人,可以放低身份,作状无害的样子,讨好对方。如果面对贪婪的人,大可倾尽钱财,赎回一命。但是面对喜怒不形于色、恬默之间夺人生死的楚少爷,便没辙了,不知道怎样做才合对方意愿,若真个被他顺口说剐了,岂不冤枉?!

楚峰定定看了一会儿,直看得孙四心头发慌,这才说:“因为你们,我损失了好几位弟兄,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孙四讪讪道:“您老息怒,我们都是不成器的穹隆山匪盗,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实话说跟谁都没有直接仇怨,之前各属阵营,不得已才冒犯,但真正得罪魁祸首是那张士敬,如今祸首已经吃罪,我等从犯,还望少爷从轻发落。”

“有些事可以讲道理,有些事必须宣泄过后才可以讲道理。”

“公子神威,日后地盘和营伍一定不止现在这般规模,然而将来面对敌方降卒,公子若也以杀宣怒,怕是无人敢依附,这天下众生芸芸,杀不胜杀,如果个个拼死顽抗,图令公子困顿而已。”

楚峰似笑非笑:“好口才,但你们并不是降卒。”

孙四心头咯噔一跳,煞费口舌辩来辩去,竟将自己辩入了彀中,莫非,楚公子是故意的?“那依公子的意思......”

楚峰面无表情道:“我福宁州革旧维新,人人乐业,不再需要匪盗,要吗我砍了你们一百余人,明儿发兵铲除穹隆山这块地方毒瘤;要吗你将山寨家眷送来宁德安生,其余人等为我效力,弥补楚庄因死去弟兄的缺失,办理收集消息、敌后破坏等事,将功赎罪,三年后去留自由。”

现阶段付良机的情报系统非常薄弱,单凭尧山寨那些老弱百姓,监察有余,进取不足,而土匪只讲究手段,恰恰是一等一的破坏分子,楚峰确实有心收纳他们,最主要是还能扫掉一切障碍,营建一个安全大后方。

孙四脸色变幻数下,犹豫不决。

楚峰很干脆地转身就走,显然,答应也罢,不答应也不会往心里去,这些条件并不能作等价交换,而是赤裸裸的胁迫。

孙四吓得没了分寸。“少爷慢走!我等......愿唯命是从。”象他们这样的山匪,没被秋后处决,或推上战场当炮灰,已经很幸运了。

“童令。”

“少爷。”

“你去处理穹隆山事务,一并整合福宁州境内匪寇山头,嗯......顺便拿下所有矿场。”****时,楚庄即便烧杀抢掠,也是理所当然的,如果平定后再去抢掠,那可就要惹得天怒民怨了。资源是地方不可或缺的发展基石,必须趁乱抓在手里。

“是。”童令虎虎领命,出去招呼他的部从了。

孙四一看诸事已定,踌躇数下,又小心问道:“楚少爷......可否准许属下先揍一顿张士敬?”

“......准。”

......

刚迈入闻府,就见院堂中的闻一言,焦躁不安地团团乱转,一旁的孟常,倒是优哉游哉的品着茶。

“闻大人,何事如此忧虑?”打老远的,楚峰就明知故问。

闻一言身子一顿,转头一望,见了亲人似的出堂相迎,也可以说是半着操切:“哎哟,我的楚公子啊,你可来了。”抓住楚峰手,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里带,从捉握的力度和汗汁多少,楚峰可以猜测,他虚火不小。

孟常赶紧丢开茶盏追出来。“少爷。”

楚峰点点头,随闻一言走进了客堂。

“楚公子,你真取下福宁州啦?”

“嗯。”

“那老夫是否也成了你的俘虏?”说这话,闻一言难免有些负气。

楚峰不为已甚。“闻老言重。”

闻一言冷冷道:“楚公子,你取福宁州的初衷是什么?不单止为民请命吧?”

楚峰对此质问,全然不当一回事,笑笑说:“舟为君,民为水,舟顺水之道则浮,舟逆水之道则没,何须我主动为民请命?只是顺应潮流罢了,如果闻大人是福宁知州,那是百姓之福,可惜你只是小小知县,不足以庇护你的属民,我已经做出了那么大让步,你认为依沈三祝为人,会轻易放过我吗?狗急了还会跳墙呢,更何况人?没谁会静静等待宰割,这就叫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

对于死脑筋、喜教谕的人,莫过于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讲道理,楚峰还真没输过谁。

闻一言无语,天下乌鸦一般黑,大明的官员他比谁都了解。良久,才叹说:“即便这样,也不能冒天下之大不韪啊,难道你就不怕朝廷来征剿?”

“我更怕朝廷没有来征剿之前,就被沈三祝等人整死,现在这样,起码我还有一拼的机会。”

闻一言忽然灵光一闪:“楚公子此时意气高傲,轻松淡定,莫非想到什么化解的法子了?”

“没有,大不了我重新拉人上山,落草为寇,到时还望闻大人你多照应一二。”

闻一言为之气结。“你事败就拍屁股走人,不是害老夫吗?”

楚峰笑笑说:“还没那么糟,福宁州的地方官,全被我集中软禁起来了,他们并不知道外间消息,闻大人不妨也少出些门,避避嫌,暂时由我掌管宁德一切事务,事败后,起码你也好脱身。”

“老夫食朝廷俸禄......”

“行了行了,闻大人,你食朝廷俸禄,但做的不是朝廷大部分官员的那些破事儿,咱们道不同,志气却相合,官儿谁当不是当?您老最主要是为了让百姓过上好日子,地方税赋足额,对得起百姓,对得起朝廷,在我看来,这些都不是问题,因为只有我不受束缚,能肆无忌惮施行各种吏政,达到你所期冀的目标。”

“楚公子想法虽好,可你觉得依楚庄现在的实力,能应付大明百万雄师吗?”

楚峰扯了扯嘴角,牵出一抹笑意。“如果朝廷真为这小小的福宁州动用百万雄师,岂不是图惹天下人笑话?郑芝龙游弋在海疆那么久,还不是照样逍遥,哪有什么百万雄师来征讨他?放心,福建的内务,首先只能由福建自己解决,不管是瞒报也好,欺诈也好,消息都只会尽量压缩在朝廷能够接受的范围内,如果惊动了朝野,福建大小官员只怕就因无能而先被砍头。”

“这.....这始终不是长久之计。”

楚峰有恃无恐道:“最迟熬到今年年底,我朝就会大乱,那时候,谁也无暇顾及福宁州了。”

闻一言不禁结舌:“楚公子言之凿凿,这是从何处听说大明将乱的消息?”

楚峰落寞摇摇头:“闻大人不知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