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城仍在大明的垂殆中,持续着它的富丽纷华,这是楚峰第二次来了,回想当初带领流民大迁徙,辗转截杀魏忠贤,前事沧浪,纷纷扰扰,转眼又过一年,总有那么几分感慨。
大中街是人烟密集的商业区,葛禹的商铺晋盛号,就设在这里。
楚峰等人马不停蹄来到晋盛号,门外,葛禹已经静候相迎。
“楚公子,好久不见了。”葛禹堆起可掬笑容,数月不见,精、气、神饱满,身莅南直隶总管高位的他,已俨然有了一丝大商气度。
都是老熟人,楚峰也不跟他客气:“葛掌柜,楚某无事不登三宝殿。”
“来来来,入内奉茶,我这有上好的针井茶。”
“不了葛老板,今儿我有急事,说几句就走。”
葛禹愕然:“哦?这么急?”连和喝口水都没功夫,确实够忙的。“那楚公子请说。”
“你也是经营衣坊的,在市场上能找到碳酸钠......不对。”这是后世的工业称呼,若说化学式?对方恐怕更是一头雾水,但碳酸钠这种原料,向来是造纸、织布的材料,最多名称不同罢了,于是楚峰撒网捕鱼似的,说自己所知道的碳酸钠俗称:“有没有块碱?苏打粉?纯碱?......”
直至楚峰说到口碱,葛禹才抢道:“有,有纯碱,大部分从宣府镇经北口转运全国,布坊常作洗涤用。”
“你这有没有原料?”
“好说,公子如果需要,只管拿就是。”
楚峰欣喜,这碳酸钠是基本材料,找到根本之一,就离成功不远了。“那你有没有见过一种能灼烧人皮肤的水,它叫盐酸。”
葛禹一脸迷茫,歉然笑笑:“对不起楚公子,我只是一介商人,委实不太懂这些事物。”
“这样啊......”楚峰惋惜不已:“算了,先搁一边,我这次来是购置衣物的,你这一套普通衣服要多少钱?”
一谈及本行,葛禹两眼就铮亮:“每套需8钱银子,知楚公子需要多少套?”
楚峰递过一张图纸:“按上面的样子制作,两万套外衣,加两万套棉衣。”
葛禹一瞅,当即倒抽冷气,这分明是大明军士服,好家伙,一订就是四万套。
“几时能做好?”
“鄙号刚开没几天,人手不足,势必要联同各家作坊.......大约两个月吧。”
“做好后送去苏州董家绣庄,告诉董掌柜,所有兵服,前胸、后背都要绣上楚字。”
竟然是楚字旗号?!葛禹心头咯噔一条,整个人懵了,但马上整理出一条无比重要的信息,那就是楚峰由山大王,一跃晋升为官将了,好家伙,以前只知道他摸爬滚打,靠着变卖珍宝,在夹缝中求存,不可能有什么大变迁,没想士别三日,他会有如此翻天覆地的造化,当真令人瞠目。
随之,葛禹也不禁隐隐兴奋,要说正正当当做个本分商人,哪里比得上与一个地方军政挂钩做生意来得强?货路畅通、税赋减免等好处就不必说了,走私违禁品以牟利,那也不在话下......
葛禹当下收起了之前的轻视,恭敬道:“楚公子,在下稍后就上书东家,请他准许我多开设浙江分号。”
浙江临近福建,海运便利,而且要是发生什么事,还能以地域差异来洗脱干系。楚峰心知肚明,淡然笑笑:“你是个聪明人。”
葛禹讪讪道:“公子谬赞,在下愧不敢当。”
“如此,楚某就告辞了。”
“在下送送公子。”
“不用。”
离开晋盛号,天色已晚。
金陵华灯遍燃,街道、楼体俱都铺上一层暗澹姹红,远处的秦淮河畔,挂灯结彩的花船开始泛出江面,仿佛移动中的朱楼翠阁,在那明亮皎洁的月下,显得诞幻不经,宛如锦绣一般。
楚峰忽然停住赶往码头的脚步,胡柞倡差点没一把撞上去。
“唐凌在哪?”
既是随行主簿兼知事,为应对沿途可能发生的种种,胡柞倡自然提前做了功课。“少爷,付良机上报,我楚庄招揽流民地点有两处,一在太平府采石矶对岸,一在扬州府仪真渡口,唐凌少爷多半在这两处地方落脚,方便行事。”
“去看看。”许久不见唐凌,也不知他现在如何。
关门落闸怎么出城?无它,惟钱尔~。
由北城上元门而出,过了津渡,就到扬州府,按图索籍,果然在仪真渡口附近,找到了归流庄。
这里属于楚庄地产,当初花100两买下来的,做为暂时安置流民用,一等郑海的船空着,马上将人迁至福建,好处是流民不会进入南京,不会受城卫的盘查、刁难,或者起疑。
远离了南京的繁嚣,归流庄显得很幽静,但这种安静让楚峰很不适,因为既然是流民所,它就不该是个安静的地方,成年人不说,小孩子总要哭闹两声吧?!
楚峰打了个潜入手势。
亲卫们机警噤声,分成几组来到墙下,一人端桩扶腿,一人助跑踏跳,数人便轻松上了墙头。没一会儿功夫,庄园门被亲卫从内里打开,留两人把风,其余人等悄无声息潜了进去。
庭院灯火通明,但过于沉寂,楚峰还细心发现,内里都经过了一番修缮,环境清雅,不象是流民居所,倒象是富家大院。
四伙亲卫从两厢偏房中闪了出来,摇头表示无人。
这时,后院传来阵阵狐媚娇笑,荡在这空旷堂院中,格外突兀。
领众人赴后院,察觉是后院一栋主房发出来的。
排除整个庭院可能潜在的危险,楚峰等人便不再避忌了,大咧咧走到堂门前,毫不客气的一脚踹开。
“啊!”
“啊~~!”
男人和女人的惊叫,几乎同时发出,特别是两名烟花女子的嗓门,直让亲卫皱眉肉紧。
“姐......姐夫。”这一声姐夫,无疑表示了男主人的身份,正是唐凌。
楚峰神色当即阴霾下来,原以为是唐凌御下不严,任由属从在这胡天胡地,哪知道却是本人,此刻的他,面相成熟了许多,打扮光鲜亮丽,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带有一缕纨绔之气,脸庞上,还滑稽的印着一个粉红的唇痕......他再不是那个机灵、坚韧、忠义、心存仇恨的唐凌了。
唐凌悻悻道:“姐夫什么时候来的?”
楚峰定定望着他,却问胡柞倡。“由南京发派福建的流民人数,每个月是多少?”
胡柞倡轻声回道:“十一月两千七百余人,十二月一千三百,一月二千,二月四百人,这个月.......二百......”
敢情两个月前就已经这样了,感叹啊,花花世界惑人腐败的速度,居然如此的快。楚峰面无表情道:“你很喜欢这样的生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