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凌低头不语,也不知是忏悔还是彷徨。
楚峰冷哼道:“你这样对得起你姐吗?”
逼急了,唐凌回道:“你又对得起我姐吗?”
楚峰听罢,默默从怀里抽出一枝簪子。
唐凌脸色微变,这正是自己姐姐的遗物,原来姐夫仍一直带着。
楚峰眯眼看他:“是不是这几个月我顾忙别的,而忘了为唐姀报仇,所以你也自弃了?”
唐凌落寞道:“你是想说在等待时机么?不过这样说也无所谓,对方是朝廷要员,卫戍九边,受上万兵将团团拱卫,不关姐夫事,是我自己丧了信心.......我觉得现在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楚峰后悔那么早放他出来,本来期盼他能象唐姀那样坚韧、坚强,但却忘了他仍是个半大不小的孩子,正处于青春叛逆和思想混沌的阶段,兼且家人的早亡,让他心理扭曲,又得不到疏导,以至于一脱离束缚,就变成这样,唉。
楚峰默默拿出办货剩余的五万两银票,搁在唐凌桌前。“这个宅院我有用,就不给你了,带钱走吧,今后是死是活,别来找我。”
唐凌大惊失色:“姐夫!”
“我没你这样自甘堕落的小舅。”楚峰哼了声,拂袖而去。
唐凌捞过银票,愣愣出神。
.......
四天后。
农历四月三日。
风尘仆仆回到宁德,便见孟常匆匆赶来。
“少爷,福州府来函。”
楚峰旋念一想,大致明白了,拆开看看,果然是熊文灿来信,上边无非是希望楚峰照当日约定,发兵上杭,清剿龚氏兄弟一伙,并附基本作战意图,并檄文一封,作为过境信凭。
这一去,怕又要一个月,现在就走,粗盐提纯的事岂不耽搁了?还是交待下去,在走为好。想罢,楚峰点头表示知道:“且别管这个,传话,中午之前,宁德所有大小官吏和楚庄主事,到楚庄集合。”
孟常敬身退去。
少爷那股子活力,让人根本瞧不出他回来时曾一路滞懑,众亲卫你眼望我眼,俱都愁眉苦脸,生怕少爷遏郁成结。李思诚身为卫队长,不得不讪讪提道:“少爷,唐凌小少爷的事.....”
“再说吧,这个不用你操心。”
“是......”
中午时分。
塔山外围四、五重警卫,将楚庄围得严严实实,刀出鞘,枪上弹,凛然端肃。
所有宁德官吏聚涌而来,连远在周墩的巡检司统领、县丞等人也匆忙赶到,将塔山那不大的半山腰,挤得水泄不通,末了,人人屏住气息,阒然无声。
楚庄主事管吏是司空见惯了,但宁德朝廷方面的大小官员,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大事,楚少爷的霸道,他们是见识过的,说囚就囚,说打就打,因而战战栗栗,一副待宰猪羊的样子。
楚峰站在上首,望着黑压压的一片人头,好不意气风发。
当年在福建,自己只不过是一流浪街头的小乞丐,说好听点就是拾荒客,谁都能随便呼喝两下,如今统领两州府,管吏数百,带兵两万,说话没人敢反驳,做事没人敢反对,何曾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当个人上人,人生啊,料想不到的事实在太多了。
“各位,我要寻一物件,其气味涩,触手滑腻感,但有极强腐蚀性,轻易能灼伤肌肤,它可游于水面,发出大量的热,有嘶嘶声响,并有生成物飞溅,你们有谁知道的?”楚峰有点抓瞎,盐酸那是后世的俗称,古代叫什么?
底下诸人面面相觑:这是猜谜吗?
磨蹭了半天,大家不是摇头就是罔然。
这时,人群里有人犹豫说:“楚公子......”
终于有人回应,楚峰差点忍不住蹦起来:“出来说话。”
那人吓了一跳,战战兢兢走出来,大伙一瞧,却是位道士。
楚峰奇怪,我手下怎么也有道士?“你是哪位?”
“贫道曹全意,道号信玄子,职添道正司道正。”曹全意合什打揖,
敢情是朝廷的官儿,难怪他随俗称呼起楚峰公子,而不是施主了。
楚峰隐约感觉有门,古代炼丹术士多出于道家,他们弄出不少古灵精怪的东西,吃成仙的没有,吃死人倒是不少,那些往往大半是化工合成物。“道长可会配制.....那种东西?!”
“此物名银丹,乃道家常用的反应之物,兑水后可为化尸水,效用就如公子所说的。”
啊?小说里说边的化尸水就是这玩意?不过也难说,化掉整具尸体不可能,化去死者容貌,毁灭证据倒说得过去,名称也算贴切吧。“道长请随我进庄,其余人可以散了。”
啊?就这么着呀?众人哭笑不得:少爷将大伙召来,就为了一副毒药?嗬,那我要推荐的可多了,譬如鹤顶红、雷公腾、断肠草、砒霜......
得,没事就回,有事启禀的就搁外头多等等吧。
将曹全意引入大堂,楚峰迫不及待:“需要什么材料,道长只管开口,我让人取来,你就在这里做我看看。”
宁德最高意志发话,曹全意哪敢说半个不字。“贫道需要矾、青盐、硇砂,茶盏、茶壶,及一根空心铁管,铁管形如鹰嘴一般弯曲,管口大小要能套下茶壶嘴......再来要一点泥巴和柴火。”
待他说完,楚峰加了句:“顺便找些铁锈和铜锈来!”楚峰对化学一知半解,矾、硇砂等化学式更是搞不清楚,但不管曹全意炼制出来的是否盐酸,这两样东西都是测试盐酸的物品。
胡柞倡记录下来,飞快奔屋外找人讨。
不一会儿,胡柞倡带着六、七名下人,拎了好些物件,复又回到大堂。盐就不说了,矾也是织染的常用物,硇砂药材铺也有,三样都是最普通不过的东西,铁管没有,索性找冯九伦开炉锻一个,前后不过一刻钟时间,一切就已齐备,这让楚峰感受到了权力的好处。
接下来,曹全意撸袖动手,把三样物品投至茶壶中,将铁管套在茶壶口上,分别用泥巴粘糊住缝隙,而后在茶壶底下生火,再用茶盏乘上水,接住铁管出口,这赫然就是一套化学装置了。
楚峰瞪大眼睛,一眨也不眨,等半晌,燃烧的气体,通过铁管,注入茶盏里,清水开始叽里咕噜沸滚,并升腾白雾,且伴随着阵阵呛鼻气味。
煎煮两刻钟,火灭,曹全意小心翼翼捧着茶盏,搁至桌上。“成了,公子。”
楚峰将液体分成两份,心大心小的,分别投下铁锈和铜锈,只见其中一杯铁锈消失,溶液变浅绿色,另一杯铜锈未完全消失,可溶液也呈现了蓝色,也许是液体浓度不够,但不管怎样,这就是盐酸了。
曹全意目愣口呆,忍不住就问:“楚公子也是方士?”
胡柞倡与亲卫暗暗咋舌,少爷简直浩瀚如海,会的古怪玩意真多。
楚峰却无视众人,自顾自的恨恨挥舞一下拳头:“成了!果然成了!”
这算什么成功,楚峰所不知道的是,其实在我国古代若干种丹药炼制中,矾扮演着相当重要的角色,在矿物和金属制造的各种无机化学过程里,必需使用到一些无机强酸,化学反应才能够顺利进行,虽然古代没有硫酸、硝酸、盐酸等液体无机强酸,但郎中与炼丹方士,却成功制造出了一系列无机化合物,比如矾与硝一起加热,会产生硝酸;矾与盐、硇砂一起加热,会产生盐酸,因而,矾类及这些混合物,可以用‘固体强酸’来形容。可惜这些化学物,市场需求不大,兼之诸家辛苦探研,往往敝帚自珍,密而不宣,才流传得不广,知道的也少。
这些就犯不着多操心了,现在楚峰一门心思只在想,有了盐酸、纯碱,差最后一道坎儿,就能进行粗盐提纯了。“道长,再问你一事。”
“公子请讲。”
“能做火碱吗?”
“熟石灰加口碱便可。”
楚峰愣了愣。“这么简单?”
“就是这么简单。”
纯碱、火碱,现在又轮到口碱,楚峰都给闹糊涂了。“口碱是什么?”
“做馒头用的酵母,土硝加纯碱可得。”
哦~,小苏打?都是些日常用品,加在一块能发生颠覆性变化,楚峰感慨啊,这哪是道士,分明就是化学家。
所有材料已然齐备,宁德的未来,即将天翻地覆。楚峰由衷说:“曹道长,没有你的指点,我的事情才能进展下去,为感谢你,你可以提个条件,在我范围内,一定给你满意。”
曹全意大为欣喜,但却不好显于痕迹。“无量寿佛,配制小小丹药,算不上什么,信玄子何德何能,在您跟前领受恩惠?”
楚峰莞尔:“我楚峰从不想欠人,你不用矫情,有需要尽管提。”
曹全意踌躇一下:“贫道挂名于霍童山鹤林宫,如今年久失修,香火日渐凋零......”
楚峰爽快道:“道长出去找工房杨一景,让他助你修缮庙宇,过几个月,我再捐款给你重新搭建一间新殿。”
“如果容许,贫道可否在公子的领地内多多颂扬我教教义?”
哈,恐怕这才是曹全意的初衷,话说福建地外来教派多如牛毛,虽然大多颂扬大爱精神,但骨子里,哪个不视别教为异端?当今道教式微,香火难比外来的天主教等诸教派,连个道观都没钱修缮,没落得着实寒碜。
楚峰爽快道:“没问题,道教始创我中华,楚某扶持一下亦无不可,不过,倘若我楚庄有什么炼金方面的疑难,望你不吝赐教才是。”
“这个自然不敢推托,贫道回去就差遣小徒,交由公子使唤。”
“最好不过,哈哈哈。”
“没什么事,贫道便先告退,再次谢过楚公子大恩施予,回去贫道定为公子投简,乞三官九府,佑公子时通运泰,永享厚福。”
“道长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