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赶快,董象恒正尾随你们而来,大概明天午时就到。”
如果不答应楚庄条件会怎样?当然是开打啰,可是龚一等人对胜算毫无把握,虽然冥冥中觉得答应楚峰不是什么好事,但形势所迫,也没别的选择。
第二天,龚一留下六百人,领取了楚军仅剩的半个月食粮,并将经过一整晚传播、宣导、说服的二千五百名义民,拨归楚峰。
这个结果,双方都满意,最满意的恐怕要数义民们了,甚至有些义军丁壮,也脱出了龚一军,随大部队迁徙建宁,众人争死争活的,无非为了三餐,如今求得一个安定居所,谁还愿意玩命?!
龚一拱手答礼:“楚公子大恩,无以为报,唯有祝公子诸事顺利,咱们后会有期。”
“慢着,做人要厚道,建宁方面是我的地盘,你们最好别往那儿去,否则我没法对官家交待。”
“这......”龚一眼帘微敛,溅出一抹精光,很戒备的说:“汀州四面包围,希望公子有以教我。”
楚峰淡淡道:“官府岂能容你们继续胡闹下去?今后打击力度只会越来越大,我这个楚峰放了你们,下一个楚峰恐怕未必好说话,我建议你们尽早去江西南赣,与夺天王义军汇合,借助彼此,扩增势力,才能更好生存下去......走吧,董象恒那面,我还能替你们阻上一阻。”
龚一念头急转,建议着实不错,官和官勾连,咱们匪和匪就相互通气呗。不管楚峰耍的什么心眼,能够这样子帮忙,也当得起义气之举了,末了,龚一诚挚道:“如此,就告辞了。”
“顺风。”
去掉老弱病残,龚一等六百余人轻装简从,果然行动迅速,转眼便走了个清光。
萧满江一心想战场拼杀,建功立业,没想到如此戏剧性的落下帷幕。“少爷这......”
“什么?”
“咱们是来剿匪的,放他们走,如何向熊文灿交待?”
“等等看吧。”
“等什么?”
“等董象恒。”
“啊?!”莫非少爷想趁机灭了明军在闽南道的有生力量,顺便占据汀州府?臆想之中,萧满江不禁暗暗兴奋。
.......
午后时分,四路官兵云集芷溪墟。
这原本就由福州府参议拟定好的作战计划,之前明军兵力不足,意图是只要把义军逼至长汀,再由汀州卫就近加入围捕,没预料到半路有楚峰这个程咬金而已,楚军的参与,让汀州减轻不少负担。
此时队伍汇合成一处,五千多人马把这小小弹丸之地,挤得水泄不通。
“让开让开!董大人到!”亲兵扬着马鞭呼呼喝喝,将一些不长眼的军士,抽到一旁。
董象恒步履匆匆,他急于了解当下情况,身为汀州府兵备道道台,围剿龚一贼寇,可以说是证明他才干和能力的一仗,然而风风火火赶来,却被报闻贼寇逃向西面涂家山,那个气啊,用火冒三丈不足以形容,诸家官兵费了这么大苦功夫,若楚峰没个圆满交待,老子......老子......
能咋样?楚峰是阴取建宁、福宁两地,让福州府生生吃了闷瘪的混世土霸,虽然他还没正式编入明军阵营,也已是内定的了,当面拿他没辙,可背后这屎盆子铁定要往他身上扣!
董象恒开头还想得好好的,但第一眼看到楚峰那不怒而威的姿容,浑身隐隐透出来的煞气,当即就矮了半截,在福建海上,人人惧怕郑芝龙,在陆上,又有谁不怕楚峰?“楚公子,久仰久仰。”
楚峰轻描淡写道:“这位就是董大人吧?”
“失敬失敬,楚公子,咱闲话少说,本官听说那贼寇脱出了你方包围网,不知楚公子对此作何分说?”董象恒言语之间,不觉就施出了软刀子。
“大人从哪里听来的谗言?大人请看。”楚峰指指漫山的义民,啊,不,现在降格为流民身份了。“我军经过惨烈战斗,大获全胜,俘虏义军两千多人,然我军死伤过重,无力进剿,以至于令小部分残匪脱逃,实在是功不抵过啊~。”
萧满江、王大钟面面相觑,要说睁着眼睛最会说瞎话的,除了少爷,也没别个了。
“啊?”董象恒愣怔瞧瞧,还真的是哦,眼前蹲在地上的人,一看就有脱不去的泥脚子气,不是暴民还是什么?“这......”楚军装整无恙,哪象是惨烈战斗过的部队?“楚公子,贼、我两方的尸首何在?”
楚峰怡然道:“大人,主战场并不在这处,而是在鸿家山,我明军五路围歼,势不可遏,贼寇见不可敌,唯有另择辟径,企图走鸿家山、将军山、南坂山直取永安县,大人,别个我懒得解释,大人乃知兵之人,还望明鉴啊~。”
非常的合情合理,董象恒一时也逮不着楚峰小辫子。
楚峰接着又说:“董大人,楚峰虽没当个官,到也听过官场有云,做事别做绝,好处留一半。这接下来对付寥寥四、五百残匪的功劳,相信贵军完全可以胜任,我军不克再战,需整休一段时间,就不参与了吧?”
董象恒眼骨碌转了转:“各军没功劳也有苦劳,这些俘虏,楚公子看是否能......”
言下之意,不外乎均摊俘虏,领取军功,楚峰咧咧嘴,就当是笑了。“大人,我建宁历经战劫,人丁稀薄,且百废待兴,正值用人之际,打算拉这些俘虏回去干干苦力活儿。当然,我会上具巡抚熊大人,就说各军仍在征剿途中,不便押解俘虏,杀之又有损天和,念众人受龚一蛊惑,误入歧途,因而责令楚某带回建宁,加以管束教化。”
董象恒老怀欣慰,这话太中听了,既然对方会做人,自然也要礼让三分。“楚公子有此善念,实乃百姓之福啊。”
楚峰连连拱手:“大人客气。”
“如今贼寇残余未除,楚公子,此次贼寇往涂家山而去,本官以为,他们若不是回武平老巢,就是想过境去南赣,而我若追歼,后防必然空虚,唯恐贼寇再杀回马枪,使我军疲于奔忙,因此想请公子助我扼守上杭、永定两地,断绝贼寇妄想,竟功之后,本官定会在巡抚大人面前,替公子多美言几句。”董象恒看似生性圆滑,倒真有几分才干。
楚峰施施然道:“这一层请大人宽心,我等作为客军,自当全力协助,长期驻扎在此,以拱卫上杭为已任!”
萧满江听得汗毛一阵直立,而王大钟已然恍悟。
是的,楚峰一方面留下龚一义军,让他继续牵制官兵,匪患不除,楚庄就可以名正言顺客居汀州,进而浑水摸鱼、或蚕食汀州。二来以俘虏两千多义军的功绩说,已经算是给了熊文灿一张圆满答卷,为就抚铺平道路。
汀州以东,接邻漳、泉二州,泉州已经归郑芝龙所有,而漳州至今仍没有拿得出手的势力,那里的月港,私商贸易通达四海,比泉州有过之而无不及,有机会占取,楚庄的发展势必会突飞猛进。
欣然接受熊文灿的条件,绕了这么大一个弯儿来‘剿匪’,居然都是为了将来而铺设,战略意图可谓宏广。王大钟第一次见识到楚峰城府,惊叹之余,不免心折,忍不住充当了一回主簿,将所见所闻快笔辑录下来,回头再转交胡柞倡。
而董象恒呢,很满意,既领了功绩,又自认为让楚峰派兵协防,可以起到分化楚庄势力的作用,达成了巡抚大人的任务。与楚峰虚套一番,稍后便咋咋呼呼拔营走了。
“满江......”
“属下在!”这一亲切呼唤,让萧满江心头暖烘烘的,须知少爷说话,几乎是不挟带任何私人语气的。
楚峰遥望青山,悠悠道:“我自问在军政方面,遂心应手,但原先好好的唐凌,外放任事之后,转眼间却变了一个样,这世道,每个人都以生存和私利为目地,一切孝廉忠义都可以视如敝屐,我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人心了。如今,汀州府又必须外放一人,叶星性子刁钻促狭,脱离了节制,也不知他会闹出什么幺蛾子来,而武昌运中规中矩,暂不能胜任汀州这纷乱局势,看来就只有你了......”
萧满江单膝下跪,郑重地手捂心窝:“少爷请放心,尧山五十亲卫个个忠心赤胆,那都是生死打磨下来的节操,断不会象唐凌那样不知轻重,若遇到疑难,满江不敢专擅,自会传书请少爷示下!”
楚峰莞尔:“我一时感慨人情冷暖而已,不用这么严肃,起来吧。”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