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在夫妻的相处中,又有哪个女子不希望丈夫把自己捧在手心,看成为一件宝物?每一个婉约温润的已婚女子身后,也必定有一个识得哄女人开心的男人。
只可惜,叶浅予始终未意识到自己峤然的大男子主义。与王人美之间的矛盾升级了,叶浅予便会稍稍收敛起自己的气势若虹,过后,则涛声依旧。后来,叶浅予曾经将之概括为:“而我呢,仍然我行我素,大大咧咧,不以为然,认为小事情无关大局。”叶浅予当时之心境,大约都存着一份“风情之事,不宜于老”的拘泥。
因此,从结婚到“文革”兴起的十数年间,王人美过得并不开心。这样,在一种“月出惊山鸟,夜静春山空”的寂寥婚姻中,女人们最容易怀想的,便是足音跫然远去的旧事了。
有一段时间,前夫金焰的形象,常常没来由地闯入王人美的梦中。因此,王人美表情幽幽敻敻地跟叶浅予讲:“昨晚我又梦见了金焰,他现在的情况也不比我好,身体糟透啦!那还是次要问题,我相信他精神上的痛苦更厉害(这当然是我主观猜测)。不过,这些我觉得我是不应负很多责任的,也许是他罪有应得。我只有一句话评他:本质是好的,以后受环境影响太厉害。”“我们结了婚,而实际上你爱的是戴爱莲,我爱的是金焰。”
当然,读者也不可据此,便将叶浅予、王人美的这十年余夫妻生活,全盘视为一种枯槁闲寂的瘦硬。
后来,便如同叶浅予自己所讲的:“文化大革命”的号角吹响了。这个号角响过之后,对于当时社会秩序的冲击,真可谓是“千江冰封,万山雪飘”的。
叶浅予的受冲击在所难免。他被打成反革命。从1966年到1975年的9年间,叶浅予先是住了一段时间的“牛棚”。后来,更被投入监狱坐了7年大牢。
王人美对于逆境中的叶浅予,始终是不弃不离的。
首先,按照中国历史上任何一次大的暴力革命的成例,造反派对于叶浅予居住的大佛寺西大街47号,进行了一次彻底的抄家。书画、文物、书籍、笔记本、贴相本、纸张、画具、衣裤、现款,等等,抄出了满满一大卡车的实物,造反派这才心满意足地扬长而去。接下来,是王人美的入干校。大佛寺西大街的两间大房间也被人家趁机占据。
所以,那一段日子,被造反派抓起的叶浅予,固然抱着一种“笑骂由人笑骂,坏人我自为之”的硬项态度,在狱中坚持。而作为反革命家属的王人美,日子也过得一点都不轻松。
后来,叶浅予再回首那段苦难的岁月,有几个经典的场景是永志不忘的。
一个是1968年4月23日的凌晨1点。公安局悄悄地来到了大佛寺西大街,正式批捕叶浅予。王人美拿起逮捕证轻轻地瞟了一眼。她什么都没有说。她默默地进卫生间,给叶浅予拿毛巾、牙刷、牙膏等日常用品,跟过去送叶浅予外出开会学习时的神情,没有什么两样。当时,北京春夜的寒气仍然很重。王人美便细心地给叶浅予,把外面棉袄的纽扣,一个个地扣好。后来,叶浅予被推上了囚车。依依不舍的叶浅予从车窗上拼命地往外面张望。他发现送到大门口的王人美,孤零零一个人站在夜深人静的路灯下。她的眼角,挂上了一串晶亮的泪花。
另外一次则是1974年的春天。住在秦城监狱的叶浅予也从廉纤的细雨中,感觉到了一丝微微送暖的春意。王人美带了女儿叶明明到监狱中探监。起先,王人美见叶浅予剃了光头,那一撮帅气的山羊胡子也没有了。脸色青白的叶浅予开始只是表情拘谨地坐在那里。王人美便慢慢地皱起了眉头,许久都没讲出一句话来。监狱管理员大约对于这种状态司空见惯。他很有经验。狱管语调淡淡地告诉王人美与叶浅予:“会见时间到午间为止,你们可以尽量谈谈家常,带来的吃的,最好吃完,不要带回监去。”经此一说,夫妻父女的表情这才真正地活了过来。王人美先是静默地端详了叶浅予许久,后来,伸手抚摸了一下叶浅予光溜溜的下巴,努力笑着讲:没有了胡须的叶浅予好丑!接下来,一家三人再也抑制不住心中那一份旷日已久的思念之情,抱头号啕大哭。
王人美属于清清爽爽的一类湖南女子。沈从文讲:湘女自古即存着一份,宛若半透明轻青颜色的春天的多情。所以,王人美对于金焰、叶浅予有先有后付出的一份情义都是真的。在叶浅予一生相交的四位女子中,我以为对于叶浅予健康与生活关心到细腻者,只有王人美。
1975年,北京近郊的紫云英花开,杜鹃呖亮地鸣唱于广大的蓝天。叶浅予获准于秦城监狱中出来。叶浅予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拉着王人美到照相馆拍了一张合影。照片中的两人,俨然一种目不斜视的样子,但两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是微微笑的。令叶浅予稍觉遗憾的是,当时,他的下巴仍然没有胡子。秦城监狱的犯人们是不允许蓄胡的,虽然叶浅予晓得王人美很喜欢他的胡须。
后来,恢复了名誉的叶浅予,终于又蓄起了一把令人着迷的胡须。但是,这个时候,王人美说什么都不愿意再跟叶浅予坐在一处合影了。
讲起来,王人美与叶浅予这一对夫妻的情分,也真是令喜欢这一对好人的人们,觉得很无奈的一件事情。在“文革”那样栋折榱崩的大难面前,他们做得到相濡以沫。叶浅予也颇为敬佩王人美在劫难当前时,那一份“风吹不动天边月”的静气。可是,进入了万木逢春的清安岁月,叶、王间的龃龉再度兴起。难怪有人叹息:王人美与叶浅予这一对夫妻也是可共患难,不可共安逸日子的!
其实,叶、王二人晚年闹矛盾的症结所在,仍然归结在如何看待现世的人生态度上面。
叶浅予年轻时的生活宗旨即是知足常乐。现在,经过“文革”这一场大劫难,有许多叶浅予熟识的人,最终都没有挺住“文革”的雨横风狂,而先叶浅予一步离开了这个尘世。因此,叶浅予觉得挺庆幸。他的人生态度,更趋向了一种“野老苍颜一笑温”的豁达。
而平常生活中的王人美呢,则应该是柴米油盐的饮食女人吧?其实,我们女人又有几个能做到不世俗化呢?叶浅予在日常的饮食生活中,饿了,知道亮堂着嗓子知会王人美一声:送饭上桌。困了往床上一倒,便呼呼大睡。除了绘画,叶浅予基本上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家中大大小小的俗事,大抵上便交给了王人美去打理。家庭日常的经济开支,也是由王人美去筹划的。所以,王人美对于金钱自然看得比叶浅予重一点。这一点,也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再说了,王人美这一辈子,“夜气压山低一尺”的坎坷事儿经历得多,好日子却没过上几天。临入老境,叶浅予的人气看涨,可用的钱也比从前多了不少。王人美想在自己的老年过上一段萧散闲逸的富人生活,这样的想法,也是人之常情。
不过,叶浅予却认为王人美的这种想法是不思进取。他仍固执地坚持“穷生虱子富生淫”的传统想法,以为一个老年人不宜将精力,投在饮食起居的丰贱方面。人到老年,一蔬一笋、野蓼山葵,即足以度余生矣。
因此,后来,当政府落实政策时,发还了叶浅予秦城牢狱七年时,被扣压的工资三万余元。这在20世纪80年代,各报刊媒体尚在大力鼓吹“万元户”的时代,绝对是一笔的巨款。可是,叶浅予这人自己连眼皮也没眨一下,也不跟亲爱的王人美夫人预先通个气儿,人家通知他到中央美院的财务室去领补发工资,他将这十元一扎的(当年还没有百元大钞)三十几扎现钞用一块画布兜起,一下子全堆到了校长的办公桌上,说是把补发的工资全捐赠给中央美院。校长问他这事儿要不要先跟夫人王人美商量一下,叶浅予气粗地回答:钱是补发给我的,跟她商量做什么!校长也知道叶浅予有时会犯一股子的犟牛脾气,便微微一笑,随他去了。
其实,这个时候,王人美的家庭财政也正缺钱。
当时,经过王人美的反复争取,上级部门终于答应将“文革”时期,叶家被人家挤占的住户全部交还给他们。可是,具体到房管部门,想要一下子把大佛寺西街47号的房间腾出来,交还给叶浅予夫妇使用,似乎有一定的具体难度。房管部门便跟叶浅予、王人美协商了:能否换成甘雨胡同24号的住房?那里有三间北屋,五间西房,住处还是蛮宽敞的。王人美还没有表态,叶浅予已抢着回答了:行。没问题,现在这样已经很麻烦政府了,还协商什么呢?
后来,王人美拿到住宅的钥匙,亲自到甘雨胡同24号去打探情况,这才发现该住宅实有些斑驳颓败了。用王人美的话来说:“这是座老房子,大门关不严,水管漏水,地板腐朽,房管所修了几次也没全修好。我催他再去找找房管所,他不但不找,反倒帮着房管所说话。说什么房管所也有难处,这些房子百孔千疮,房租收来都不够修缮费用,还说不要为生活琐事烦恼,要知足常乐。你看,这老头子多倔!”
叶浅予打死也不愿意继续麻烦房管部门人员了。王人美忖思:那也就算了,反正房管所那一班人也做不好事情,不如自己花一点钱把住房修葺齐整吧。王人美早就听说叶浅予有一笔工资要补发。这时候,王人美便向叶浅予打听起这笔工资的具体补发日期。叶浅予却两手一摊,轻松地跟王人美说:钱没了,全捐出去了。
这一手,差没把王人美气得昏了过去!王人美说:捐款不是不可以,只是不该连招呼也不打一声!自己要用钱的情况下,捐出大部分是可以的,但他叶浅予至少应该把修房子的钱留下!他叶浅予这样做,哪里把王人美当成一个夫人呢,一个佣人还差不多!不过,争吵归争吵,王人美自己还是跟荣宝斋的熟人,借了一笔装修的费用,夫妻俩这才廊然无碍地搬进了新居。
王人美也是一个心气很高的女人。她暗忖:如果不考虑家庭的经济开支,谁不晓得在外面捐款做好人哩。如此,王人美一咬牙,索性也将自己省吃俭用十余年存下的5000余元现款,捐献给了附近的一间小学买钢琴。对此,后来叶浅予特意写了一段顺口溜,以记其事:“平反冤假错案,补发工资三万,难煞老翁穷汉,捐讫浑身舒畅,老伴生性好强,搜出多年积攒,五千一架钢琴,送进小学课堂。”
住房问题,对于居住在城市的中国人而言,上至落寞清远的知识分子,下到一般平头百姓,从来都是一件令人心神憔悴的大事情,只有公务员阶层似乎是特殊的。当时,王人美为了住房,也激出了身体上的一个大毛病来。
对于这件事情,叶翁后来也有一段追述:“1980年为了大佛寺换房的事,人美骑车跑房管所多次。5月12日那天上午又骑车上房管所,下了车忽然跌倒,待要开口,却说不出话来,急送协和医院,住过神经外科病房,确诊为脑血栓。治了一个来月,左身偏瘫,上下肢关节僵化,幸声带恢复机能,消化系统完好无损。出协和后,移309部队医院继续治疗,又经三个月,能下床扶拐杖行动,才出院回家。”
后来,王人美也对自己自传的执笔作家解波讲:“我父亲糖尿病,我母亲高血压。我现在的脑血栓可能是遗传。我的几个哥哥、姐姐都是这病死的。我只有一个弟弟在新疆。我1980年5月得的脑血栓,差一点就没命了。医生说,有的人身先死,有的人耳先死,有的人脑先死,有的人眼先死。我是眼先死。不过我还是很乐观的,只要身不死,我就好好活着!”
然后,王人美的话题七转八转的,就又绕到了叶浅予的身上。她抱怨:自己跟了叶浅予这么些年,那老头儿仍然是一个顽皮到令人操心的小孩子的脾性。她这病就是为叶浅予操心积下的。
王人美对于叶浅予也有过一段总结性的发言:“叶浅予是个好画家,却不是个好丈夫。除了懂画,别的什么都不懂,家中里里外外的事全要我操心。如今我半身瘫痪,管不了那么多,你看这个家,搞得多脏多乱。哎,还有好多好多让我恼火的事,也别说了。我告诉你一句话,叶浅予是个过于沉浸在事业里的人,当这种人的妻子真不容易!”这样的话语,令人联想起薄雾轻绕的宽阔江面上,腾空而起的一群野鹜,贴着寒凉的水面喑哑地往对岸飞掠。这样的景色,留在人的心境中,自然就有了一份情意无限的怅然。
1986年,甘雨胡同24号一带划归一家台湾饭店搬迁建楼。作为一种过渡性措施,拆迁单位给叶浅予在西三环北路22号的中国画研究院租赁了两间画室,王人美则在北影厂的招待所开了两间房间,房租由台湾饭店担负。这一对磕磕碰碰的夫妻在风烛残年,竟然享用起牛郎织女的分居生活了。
叶浅予曾经画过一种微明雾色之时的牵牛花,那样一种朝露未消的浅蓝色,或者是粉红色花开,真个令人心动。后来,叶浅予自己弄回了一点花籽来种植。那一种浅色的牵牛花开遍,叶浅予又感觉不过如此而已。这或者便是距离产生的美感吧。
叶浅予现在与王人美分居两处,每周慢慢地走到各自的住处去互相探望。叶浅予忽然又回忆起了从前七月的天热季节,他们在大佛寺西街居住。夜间的入睡,门窗大抵是敞开着。有时叶浅予在半夜中醒来,一轮皎洁的月色悬挂在夜空。他觑见王人美穿了一件淡紫色的单衣,一条杏黄色的纺绸睡裤,睡乱的头发,蓬蓬松松的。那一副青丝丰饶侧睡样子,曾经带给叶浅予一种霎时心动的美感。
叶浅予现在去探看王人美。有时王人美尚在午睡,叶浅予便不让王人美急于起床。他跟王人美就一个在床上半卧着,一个在椅子上坐着,两人安静地闲聊一些清淡的话题,一时间竟也亲近了不少。此后的叶浅予,在回忆起王人美时,总喜欢将老弱的王人美,想象为一袭薄薄的白上衣外面,添披了一件黄绿色睡袍的柔弱样子。这时候的叶浅予,应该是有了一份无法诉说的浅浅的思念了吧?
王人美成为植物人,不过是生活中的一次小小的意外。
那天是1986年的12月4日。王人美在医务所开了一点药,走回招待所的房间休息。
这时,正是雪覆梅花的寒冬季节,路旁的树木仿佛那些满头白发的老人,呆在风中瑟瑟地发抖着,却只顾沉湎于往事的回忆之中,似乎急于总结白驹过隙似的一生。
王人美忽然脚下一滑,摔了一个四脚朝天。人们把她送到积水潭医院急救,她却早已陷入了深度昏迷状态。医生讲王人美在从前的脑血栓基础上并发了大面积的脑溢血,形势不容乐观。后来,王人美变成了一种“植物人”的生存状态,毫无知觉地在病床上躺了数月。
郁风后来在为叶翁的《婚姻辩证法》一文作序时,也谈过叶浅予、王人美30余年夫妻的终局。用笔甚简:“那一年初春,我住在西郊中国画研究院画画,浅予的画室加卧室就在贴壁房间。他因原住的小四合院要拆了改盖楼房,暂时搬到画院来住。王人美便搬到北京电影制片厂的客房去住。谁知分居不久,人美因跌了一跤引起脑血栓,由半身麻痹变成整个昏迷,浅予去医院看过几次也就不必再去了。”
1987年4月12日,缠绵于病床数月的王人美,终于解脱了尘世的羁绊,撒手而去。是年,王人美73岁。我这里之所以要用到“解脱”一词,是因为我觉得王人美的灵魂数月前即上路了,后来躺在病床上的,不过是一具被消耗殆尽的躯壳而已。
王人美的诸多友人均去了殡仪馆,为这位曾经如一枝被朝露濡湿的、野玫瑰般绚丽的女子送行。叶浅予因故缺席现场。因此,王人美的生前至交吕恩女士,曾经不无抱怨地讲:“我们都去了,浅予没能去。”
事后证明,叶浅予不是不想到八宝山去送王人美最后一程。而是根本来不了。
大约在一个月前,叶浅予参加全国政协会议。叶浅予忽然因心脏隐痛,被迅速地送进了空军总医院。医生的诊断是“心肌梗死”,医嘱是卧床休息,限制一切的活动。有关王人美的消息,叶浅予只能依靠女儿叶明明来传递。
1987年的清明节一过,叶浅予的心底即有了一种慌慌乱乱的感觉。到了4月12日的凌晨时分,叶浅予忽然梦见王人美过来跟自己辞行。叶浅予问她要去哪里,丢下他这倔老头不要了?王人美的声音是枯哑的,不太听得清楚。王人美的人往外就走。叶浅予心里着急,伸手想拽住她。叶浅予倏地从梦里醒来。这个时候,叶浅予窗外的常青树聚生处,憩息了一只、两只的乌鸦。那乌鸦仿佛被什么困扰了,从这个枝头扑腾着翅膀飞到另一个枝头,然后是划破庭院静寂的数声凄迷啼叫。
那个时候,叶浅予心底的不祥之感异常地清晰。他披衣下床。站在窗口对着王人美住着的积水潭医院方向站了半天。叶浅予从医院的窗口望出去,发现夜空中正飘着靡靡的小雨。数小时过后,叶浅予即接到女儿明明打来电话,说王人美妈妈已于斯日的凌晨2时走了。
4月23日的追悼会,叶浅予仍然被医生严格控制着不准离开医院。
于是,叶浅予写了一首悼亡诗。用自己独特的方式为王人美送行:
老汉八十:
多么想老伴你为我做一顿生日晚餐,
政协会议正酣,老汉心脏查出异状,
急忙送进医院,和你一样躺在病床。
‘四一二’噩耗传来,
生死离别是什么滋味?
八宝山最后一面,无缘赶上,
遗憾呀,遗憾!
没有任何华丽的词缀,感情却是直率、真诚的。读来真个令人欷歔不已。
按照一般历史随笔的惯例,行文至此,似乎也应该对王人美的情感,有一个简短的回述。
由作家解波整理的王人美回忆录《我的成名与不幸》出版后,解波送了一本给王人美的生前女友黎莉莉。黎莉莉读过,有点不以为然地讲:“许多人写的回忆录出入很大,王人美的回忆录吹捧得太过,如金焰并没有那么好,她全凭个人印象。叶浅予与她闹意见,她还写叶是倔老头,说他好。”
回忆录、包括某些个体的口述历史,自然不能等同于历史。它反映的只不过是某个人在大历史的进程中,投下的一个淡黄的身影而已。
但是,王人美的性情好像天生便是那样的。王人美对于那些曾经留下美丽回忆,却又深深伤害过她的人与事,从来都不肯讲人家半个字的不好。这正是她做人的厚道之处。
因此,对于金焰、叶浅予这两位改变过她生命轨迹的男子,无论他们曾经给王人美的生命中,留下过怎样的笑声泪影,或是午后冷雨溟蒙式的性情薄凉。王人美在自己的回忆录中总是现出一副淡淡的笑容。她不愿意在人前流露出一点点的怨恨与忧伤。她觉得那没多大意思。
令人觉得遗憾的是,王人美虽然有过两次犹如浪痕腾涌般的婚姻,却没有生育过子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