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耿介孤忠:寇准
32957000000030

第30章 “天降瑞书”(2)

神道设教越搞越大。封禅和祀汾阴产生虽比道教早,但后来其仪式也都与道教合流。至于天书和玉皇,纯粹是道教的玩意儿,对道教也就不能不更加尊崇。在专制体制下,只要最高统治者想做什么,马上就会有“民意”代表们出来请愿和提案。大中祥符六年六月,老子故里亳州的官吏和父老三千三百人进京请愿,强烈要求真宗亲谒亳州太清宫。数天以后,朝臣们也再次吁请。于是,真宗下诏明年春天举行这一大典,现在先为老子加上“太上老君混元上德皇帝”的尊号,另命丁谓判亳州,筹措相关事宜。

以后几个月又是瑞兆频生,丁谓居然一下子从亳州献上灵芝三万七千枝,令寇准等人大为怀疑。真宗便另辟一殿展览这些灵芝,以证实其可靠性。不过丁谓以使相的身份,命手下到各地搜刮些灵芝,还是小菜一碟的,实物展览并不能证明这些灵芝都长在亳州。附带说一句,这种献成千上万灵芝的做法在东封西祀时也有,只是还没人提出异议而已。次年正月,仍以天书打头,真宗率领浩浩荡荡的队伍从开封到亳州(今安徽亳县)太清宫拜谒老子,一个月后才回开封。

半年以后,真宗又想出了花头。他宣布玉皇的正式尊号为“太上开天执符御历含真体道玉皇大天帝”,简称“玉皇大天帝”(“玉皇大帝”的称呼或始于此)。大中祥符八年正月初一,真宗在玉清昭应宫向玉帝奉上尊号,邀请参加这一仪式的还有少数民族领袖、宗教界僧道代表和外国使者;同时命令天下官员和百姓都在家中设案焚香,向玉帝致敬,地方官员派人检查。天禧元年(1017年)正月初一,真宗又到玉清昭应宫向玉皇大天帝献上宝册和龙服。全国各地也同日分设罗天大醮,以供军民僧道烧香礼拜,把全国都卷入这一狂热的迷信活动。

为了把以天书为中心的崇道活动搞得场面壮观,从大中祥符元年开始,真宗就在京城和全国大兴土木,营建宫观。其中最大的就是玉清昭应宫,原计划工程需要十五年,但修宫使丁谓督工三四万夜以继日,到大中祥符七年就竣工了。玉清昭应宫共有二千六百十座殿宇建筑,动用了全国最好的建筑物资,稍不合意,就推倒重来。据目击者田况说是“开辟以来未之有”,其宏大瑰丽和豪华奢美,超过了秦之阿房、汉之建章。次年,真宗命全国州县都必须建立天庆观供奉三清玉皇,其总数在一千所以上。

所谓圣祖赵玄朗显灵以后,因他自称其母是在寿丘生他的,真宗便在寿丘(今山东曲阜境内)建景灵宫供奉圣祖,造太极观祭祀圣祖母。但曲阜太远,真宗不便亲致礼敬,就在京师也分别建造景灵宫和太极观。曲阜景灵宫达一千三百二十二座建筑,京师的景灵宫也有七百二十六座楼观殿宇。

真宗时期,京师和地方上建成了一大批官办宫观,朝廷就任命了相应官员去负责管理,与此同时,真宗又设立了一种与宫观相关的荣誉性的虚衔,可以多领一份俸禄而不必赴任视事,这种官往往以提举某某宫观命名。宫观官在真宗以后成为官僚队伍中一个特殊系列,一方面说明了宋朝政府与道教的密切关系,另一方面也加剧了冗官和冗费的严重程度。

与此同时,在大中祥符五年“圣祖”降临以后,真宗就命王钦若、曹谷和张君房整理新道藏。四年后,新道藏基本修成,命名为《宝文统录》;天禧三年(1019年),经增补共计四千五百六十五卷,抄录了七藏,真宗重新命名为《大宋天宫宝藏》,在道教史上倒有着重要的地位。

自大中祥符元年起,真宗导演的神道设教的闹剧真可谓一年一个样,他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导自演的脚色之中了。《宋史·真宗纪》评说澶渊之盟以后的天书封祀是“一国君臣如病狂”。明代李贽也说:“堂堂君臣,为此魑魅魍魉之事,可笑,可叹!”

然而,当一国君臣都炫耀“皇帝的新衣”时,还是有人大声说出真相。早在天书首降之际,龙图阁待制孙奭就引用孔子的话说:“天何言哉!岂有天书?”西祀汾阴时,他上书指出,所谓祥瑞是欺天愚民惑后世,还警告真宗:“不念民疲,不恤边患,安知今日戍卒无陈胜,饥民无黄巢?”当真宗要去祭祀老子时,他提醒真宗应当牢记唐明皇后期遭受安史之乱的教训。名臣张咏多次指名抨击王钦若和丁谓,他临终上表还要求真宗先斩丁谓之头置国门以谢天下,再斩自己之头置丁氏之门以谢丁谓。真宗对这些激烈的反对意见,采取了既不采纳也不追究的方针,他还没有彻底昏头。

乾兴元年(1022年),真宗去世,天书也都随葬入陵,结束了长达十五年的天书闹剧。《宋史·真宗纪》说:“仁宗以天书殉葬山陵,呜呼贤哉”,仁宗这年仅十三岁,当时是真宗刘皇后垂帘听政,这一决定应该是她做出的。不过,刘皇后做出这一决定,并不是出于对天书封祀的憎恶,而是为了满足真宗生前的追求,说不上贤明,这有后事为证。仁宗天圣七年(1029年),玉清昭应宫遭雷击起火,焚毁略尽,他曾哭着表示要重修新宫,大臣们都以“天变来警”加以激烈的反对,才不得不打消原来的主张。

这场天书闹剧对真宗朝政治和财政产生了重大影响。在政治上,大中祥符以后,真宗一再热衷“祥瑞”粉饰太平,对朝政兴革却无所用心,听任王钦若和丁谓等“五鬼”把朝政搞得乌烟瘴气。真宗晚年更是神魂颠倒,甚至满口胡话,在真宗迷信的长期暗示作用下,他自己也进入了迷狂状态,朝政大事多由皇后刘氏决断。

在财政上,东封泰山耗费八百余万贯,西祀汾阴耗资更增二十万贯,这还不计亳州之行。营造玉清昭应宫缺少具体的支出记载,但仅雕三座塑像就用去金一万两,银五千两,则二千六百十座建筑的糜费可以想见。倘若将京城景灵宫、太极观和各地宫观都计算在内,其费用之大恐怕不是几千万贯所能打住的。真宗前期,进过近四十年的经济恢复,天下富庶,财政良好;由于装神弄鬼的折腾,几乎把太祖太宗的积蓄挥霍殆尽,到其晚年“内之蓄藏,稍已空尽”,留给后人的是一个空壳子。

自从所谓天书降之后,各地大兴土木建造道教宫观,还不断地启建道场。宋真宗东封泰山,西祀汾阴,劳民伤财,给百姓造成极大痛苦,严重破坏了农业生产。宋朝攻灭诸割据势力后,经济发展迟缓与宋真宗的倒行逆施有很大的关系。

当时也有少数头脑清醒的大臣劝谏真宗,反对这种劳民伤财的事,但大多数大臣迫于形势,只是随波逐流。令人痛惜的是两个在宋真宗时任过宰相的人物:寇准和王旦,他们一生以正直闻名于世,却在天书等事上栽了大筋斗,遗恨千古。

天书初降时,王旦恰任首相。真宗与王钦若谋划天书降之事,很怕王旦反对,王钦若事先找王旦商量,软硬兼施,王旦勉强表示同意。宋真宗怕他反悔,又单独召见他,宴饮之后,赐他一尊酒,说:“这可是极好的美酒,拿回去与夫人孩子们一同享用吧。”回来王旦打开一看,尊内装的竟全是珍珠。一方面是皇帝的天威,一方面是丰厚的赏赐,王旦经历了激烈的思想斗争,终于顺从了。

然而这从此成了王旦的心病。事情闹得越大、越离谱,王旦的内心就越痛苦,终日郁郁不乐。他深以未直言劝谏为憾,在自责中死去。

寇准对王钦若等人搞天书降一事也不赞同,且有所表示,但他知道这事有宋真宗的支持,便未公开反对。

后来他出任知永兴军,管内军官朱能报称发现天书降临(时为天禧三年三月,按顺序应为第四次天书降)。有人给真宗出主意:“众人都知道寇准不相信天书降临之事,这次天书降临在寇准管区之内,应当让他写奏公开报告,这样朝廷上下都会相信天书降临实有其事了。”真宗依从。

寇准起初不肯写奏,无奈皇帝派贴身宦官周怀政去给他施加压力,只得依令行事。后来寇准被任命为宰相,有人劝他揭露此事真象以争取主动,寇准怕丢宰相名位,没有采纳。不料,不久周怀政、朱能犯了谋反罪,伪造天书之事也被揭发出来,寇准因此被贬死雷州。他一生清白,却因天书事件污了晚节。这是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