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耿介孤忠:寇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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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冯拯发难

赵光义宠信寇准,私人交情很深。有人献给赵光义一个宝物——通天犀,一种上下贯通的犀牛角,非常珍贵。赵光义命人制作成两条犀带,一条自用,另一条赐给了寇准。此后寇准一生一直珍藏赵光义赐个的犀带,死时也陪在身边,可见寇准对赵光义的敬爱。

至道二年(996年)正月,在京城南郊,太宗亲自举行祭祀天地的祭拜大礼。按照以往的习俗,祭拜天地的仪式结束后,就意味着开始过年了。而每次祭祀天地之后,辛勤工作了一年的每个官员都会自动官升一级,为的是奖励朝臣们的辛勤鞠躬尽瘁,辛勤付出,借着这个机会,皇帝也让大臣们都高兴高兴。

当时,举行封官加爵,犒赏大臣的人是正是寇准。当是时,寇准正处于意气风发,雄心万丈的人生最辉煌的时刻。他也难免落入俗套,不拘小节,任情行事,以展现自我,张扬个性。时位移人,此言不谬也。也就是说,封官加爵之大事,寇准却是听凭自己个人的喜好论功行赏,喜欢谁就升到重要的位置,厌恶谁,就安排一个无所作为的位置。这一点,很多朝臣都一眼看出来了。寇准喜欢右通判、太常博士彭惟节,便将他擢升到了屯田员外郎;寇准不喜欢左通判、左正言冯拯,便将他安排到了虞部员外郎一职。

这样一来,原先官居冯拯之下的彭惟节,现在却高高在上,冯拯呢,反而落在了下面。寇准赏赐百官之后,冯拯发现了问题所在,不对啊,彭惟节原来官比我小一级,大家都应该升一级的话,我还是应该比他大一级啊!怎么他反而比我大一级了呢?思来想去,冯拯想,一定是寇准在从中作梗,因为寇准一直对冯拯很有偏见,不大待见这个左通判、左正言冯拯。这次封封百官,寇准跟冯拯之间,也结下了仇怨。但碍于寇准当时的炙手可热,冯拯咽下了这口气。但他并不甘心,一直在寻找复仇的机会。

当时北宋有个不成文的制度,就是官员们给皇帝上奏章时,奏章基本是按照官职大小,排列好给皇帝过目的。因为彭惟节一直都比冯拯官阶小,奏章就一直排在冯拯后面。习惯使然,后来彭惟节官阶比冯拯大了一级时,奏章依然习惯性地排在冯拯后面。不知为什么,就是这样一点几乎被人忽略掉,也从来没有人注意过的小事,不知为何居然被寇准知道了。寇准非常愤怒,因为居然有人胆敢蔑视他对彭惟节的擢拨,难道这不是变相地藐视他寇准本人吗?盛怒之下,寇准动用自己参政知事的权利,以政事堂下达命令,把彭惟节的奏章压在了冯拯的上面,并且把这事情给太宗赵光义做了一番说明。寇准认为,此事虽然小,但分明是乱了次序,满朝文武官员有升有降,长此以往,朝臣们的奏章渐渐都会流于无序,那将还有何尊卑之分,又将成何体统?

冯拯也不是寻常之辈,他比寇准还早一年中进士。他是探花郎,是中榜进士中年龄最小的一个,当年还得到了太宗的赐诗。每次科举考试结果出来之后,按照惯例,皇帝都会给状元赐诗,但是给探花赐诗,则只有冯拯这一次。“二三千客里成事,七十四人中少年。”这个少年说的就是冯拯。冯拯也是得到太宗的器重的良材,现在寇准竟然百般刁难、压制他,冯拯当然不能接受这种现实。

太宗听了寇准的话,没有多想,便点名批评了冯拯。冯拯因此怀恨在心,伺机还击。他上书圣上,弹劾寇准,说寇准在南郊祭祀天地,封官晋爵时任人唯亲,有所不公。但这次上书似乎犹如石沉大海,皇上一点反应也没有,并没有收到他所预期的一石激起千层浪的效果。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此时,居然还有另外一个人配合着冯拯,继续上书圣上,弹劾寇准。要知道,寇准在官场上确实升迁太快了,这难免遭人嫉恨。这个上书弹劾寇准的人是谁呢?原来,此人乃是岭南东路转运使康戬,他不远千里,上书圣上说:“圣上明鉴:现在的寇准,己经是权倾朝野,无人敢管,亦无人敢言了。皇上您还不知道,我们这些朝臣,没有谁不怕寇准的。吕端、张洎、李昌龄这些人都是寇准一手推荐的,吕端对寇准感恩戴德,张洎曲意奉承他人,李昌龄无能怯懦,他们都不敢和寇准抗争,寇准目中无人,为所欲为,扰乱法纪,已经到了让人无可忍耐的地步!”

看到这封火上浇油的奏章,太宗尽管龙颜大怒,但平静下来之后,他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将奏章中涉及的当事人召来,亲自问讯一下,才称稳妥。恰好当时正赶上寇准要主持祭祀祖庙的活动,此事更加大意不得。于是,太宗就把吕端、张洎、李昌龄召来,让他们看了康戬的奏章,并问他们究竟是怎么回事。李昌龄和张洎担心言多有所失误,没敢吱声。无奈吕端只好出来说话:“不瞒皇上,寇准性格强硬,刚愎自用,凡事喜欢自作主张,并不听从他人的意见。臣等诸事不想和他相争,唯恐有伤国体。臣等有罪,请皇上开恩赦我等之罪。”

久居官场之人,说话自然很有官场的艺术风格,绵里藏针,藏而不露,却又时时显山露水,露出峥嵘。吕端所言,基本属实。寇准性格一贯如此强硬,太宗再熟悉不过了。至于他欺压下级,对同僚吹毛求疵,对上级貌似不恭,还有待考证。这样一番滴水不漏的话,让吕端那三人同时也撇清了自己,暗示着他们既没有与寇准结党营私,也不是为了报寇准的知遇之恩,一切都是为了朝廷大计和国家利益,才选择了保持沉默,不和寇准争高低。吕端这一番话,实在有诸多高明之处,不愧成为北宋朝廷后来屈指可数的托孤大臣。

太宗召见了吕端、李昌龄和张洎,了解了康戬的上书事情之后,让他们暂且退下,当时并没有就此事表明自己的态度。因为太宗太喜欢寇准了。如果说寇准的刚愎自用,做事强硬的确是一种缺点的话,那么就连寇准的这些缺点,太宗觉得自己居然都是喜欢的,欣赏的。从某种程度上说,太宗对寇准的感情,真有情同父子的意思。而这种感情,是张洎、吕端和李昌龄等揣摩不到的。太宗想,寇准为人不会拐弯,刚正有余,委婉不足,难免会惹人嫉恨,事实究竟如何,还是将寇准召来,亲自求证一下,看他如何作答。

翌日早朝之时,太宗问寇准,新年伊始,冯拯的升迁之事究竟是怎么回事。朝文武都在非议此事,认为寇准有失偏颇,处事不公。寇准当然不会轻易承认自己有什么过错。他给皇上摆事实,讲道理,剥丝抽茧,一一将如此论功行赏的道理讲出来,认为自己这样安排冯拯是有理有据的。寇准声若铜钟,义正词严,似乎不是下级在给上级述职,而是在给上级讲课一般,丝毫没有半点的让步和悔过之意。看到寇准这样一副咄咄逼人的架势,当时太宗非常恼火。这毕竟是在大殿之上,而不是君臣的二人世界,让太宗有回旋和包容寇准的余地。而寇准则完全无暇顾及太宗的感受。寇准那咄咄逼人的架势,让太宗龙颜颇有些不悦。他警告寇准说:“这可是大殿之上,你身为宰相,跟皇上吵架成何体统?”

寇准心想,吵架算什么,想当初您的龙袍袖子扯住的事情我都干过,这算什么事呢?因此,寇准对太宗的提醒置若罔闻,继续为自己据理力争,吵得不亦乐乎。无奈之下,太宗便差人将他的这位寇爱卿撵出大殿,拂袖而去。

寇准还是很顾大局的,看到皇上龙颜大怒,他没有返回大殿,这次寇准好像很时务,默默地退朝回家。第二天早朝时,寇准起了个大早,他手中拿着中书省官员的名册,厚厚一摞子,意气风发地走进了大殿。寇准躬身参拜皇上,说“皇上,您不是听人说寇准任人唯亲,处事不公吗?现在我拿证据来了,我们可以挨个对一对,看看寇准是否是在论功行赏。看看到底是某人之错,还是寇准之错?”

谁知太宗却一声叹息,心想,寇准啊寇准,你为何要屡次让朕下不来台呢?这可是在大殿之上,多少双眼睛看着呢,就算我年老体迈了,也还是一国之君,究竟还至于仅仅是一个摆设。就算是麻雀和耗子,关键时刻脑袋都能拐个弯儿,寇准你怎么就这样直来直去,不懂人心呢?你这不是故意为难皇上我吗?太宗想,说到底,还是自己把寇准给宠坏了,宠得他连自己究竟是谁都分不清了。看来不让他清醒清醒,以后更会害得他更惨的。

宋朝有一点值得称道,那就是皇帝都比较人性,轻易不杀大臣。因为赵匡胤当年开了个好头,坐稳江山后,没杀身边的武将,而是赐给良田美宅,让他们退休享福。想想看,秦皇汉武、唐宗明祖,都没有做到这一点啊。所以,北宋的官员们很少因言惹上杀头之祸,虽说三番五次被贬官,但是没有性命之忧,贬了官,写写诗,喝喝酒,发发牢骚,也就算了。因此,对于寇准,太宗长叹一声,说了声“朕不想再见到你了”。当日就颁旨,又将寇准贬到邓州做知州去了。太宗素喜欢下棋,心中也自有一盘棋。受“万岁事件”的牵连,寇准被贬出京城,张逊也降了一级,就连明哲保身的温仲舒也未能幸免。因为事件的当事人都是太宗的特别信赖的宠臣,因此这不能不说是规模比较大的一次大换血。

事实不幸被太宗一语道中,“朕不想再见到你了”居然成为了一句谶语。从那以后,也就是公元996年7月寇准离京之后,太宗一直到临终之时,的确再也没见到他的这位爱臣。一年之后(997年),太宗驾崩。在弥留之际,不知道太宗是否还记得一年前他说的这句话,也不知道在弥留之际,他是否还记得他的爱臣寇准。当是时,寇准一直在邓州任知州,不奉诏不能回京奔丧,为太宗守孝,扶柩而哭。这对情同父子、形影不离的君臣,就此永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