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寇准春风得意之时,却在两件事情上连栽跟头,很快被驱逐出宫,离开权力的中心。其实这一点也不奇怪,寇准这样的人,不可能一帆风顺,那不符合他性格。
到底是哪两件事呢?
第一个是“万岁事件”。其实也应该算是官场中的一次明争暗斗。这次事件跟张逊有关。张逊是谁呢?他是枢密院长官,也就是寇准的顶头上司,但寇准却一直看不起这个上司。这个张逊也非同小可,他是一朝老臣,是太宗身边的心腹之人。太宗当皇帝前,在晋王府里收罗了各种人才,有谋臣,有死士,也有像张逊这样对他忠心耿耿的心腹。太宗即帝位后,张逊当然就得到提拔,一直做到枢密院长官,太宗看中他的就是忠诚可靠,有很深的私交和感情在里面。这跟太宗后来提拔寇准的意图有所不同。寇准当然看不透这一层关系,或者说他看透了这一层关系,却依然恃才傲物,我行我素,对这位朝中要员不大理睬。从这一点来看,寇准为人处事确实太不会拐弯了,太不懂事了。
跟“万岁事件”有关的,还有另一个人温仲舒,此人也是进士出身,比寇准早三年及第,久居官场,年龄又比寇准大了十多岁,为人处事,城府自然极深。
其实,在官场之中,上下级不睦,早已有之,正职与副职之间勾心斗角,吵吵闹闹,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错就错在,张逊和寇准都以太宗重臣自居,吵起架来,居然到了不避太宗的地步,而且吵得不可开交,令人生厌,太宗不堪其扰,深受其苦。当时,太宗已经年近花甲,为了大宋王朝鞠躬尽瘁,身心俱疲。而且年轻时留在臀部的箭伤,也找准了他年迈体衰的机会,频频发作,使他疼痛难耐。再加上这张、寇两位爱卿的纷争,赵光义当时的心情之恶,可想而知。据说有一天,就发生了一桩邪事。当时,寇准和自己的同事,同是枢密副使的温仲舒一同聊天散步,突然就跑来了一个衣冠不整的疯子,见了寇准,忽然就跪地叩头,口呼连呼万岁,吓得寇准赶快躲闪到一边去,心中大惊,忐忑不已。这事恰巧被张逊看了个满眼,机会不请自来,张逊高兴坏了,立即指使心腹王宾状告寇准谋反,自己则在暗中推波助澜,以助声威。其实,“万岁事件”事发当时就有人分析,这起疯子事件,其实就是张逊事先密谋,一手策划,以害忠良。
以寇准之耿烈性格,在仕途中遭人构陷,也是常事。寇准还真的没怕过什么。张逊告我,我有人证,同事温仲舒可以作证,闹事人不过是一个蓬头垢面的疯子罢了,张逊完全是借题发挥,扭曲事实,以泄私怨。寇准自己一时没办法弄清楚这件事,但他已经明白,一定是张逊伙同王宾要陷害自己,索性就把自己与张逊工作中积累的矛盾罗列在太宗面前。这时候,事件目击者温仲舒最为关键。如果他肯站出来为寇准开脱说话,解释个中情由,寇准可能也就没事了。可是温仲舒选择了沉默。温仲舒保持沉默,有三个原因,第一,因为万岁这个字眼太敏感了,如果开口说话,一不小心把自己搭进去不值得;第二个原因,是他知道晋王府的人势力很大,很不好惹,还是不说话为上策;第三,从内心来说,温仲舒本人也不大喜欢得理不饶人的寇准。因此,在这件事情上,温仲舒做了沉默的羔羊。
因为此事,张逊和寇准又在赵光义面前激烈地大吵起来,针尖遇上了麦芒,谁都不肯忍让半步。太宗自从幽州之战受了箭伤,臀部一直隐隐作痛,如今寇、张二人又吵个没完,他实在不能忍受,便下了一道圣旨,将二人都贬官外放。寇准被贬到山东青州当知州去了。这一跤摔得可真是不轻,这跟枢密副使比起来,简直是云泥之别。历史人物跟历史本身一样,往往充满了不确定性,寇准是不慎跌下去了。但谁能说他不能再度荣耀地回归呢?
说也奇怪,自从寇准贬官外放之后,太宗赵光义总是若有所失,闷闷不乐,仿佛寇准就是他的左膀右臂,如今忽然少掉了一个,总是难以一展欢颜,颇有度日如年的滋味。是啊,一直以来,太宗似乎已经习惯了有寇准在自己身边,对他仿佛已经有了一定的依赖性似的。
每当闲暇时,他都会想起寇准来。他经常会问自己的侍从:“寇准现在过得好吗?他在青州快乐吗?”
侍从们回答:“寇准得的是个美差,当然是不会苦了,当然是过得很快乐的了。”
每当听到这样的回答,太宗心里便会稍稍觉得安慰许多。但没过几天,他又开始询问寇准的情况,一副牵挂不已的样子。
皇帝身边的侍从们从中揣摩,皇帝可能想要召寇准回京了。这些奸邪小人当然不喜欢一身正气的寇准回京,于是就开始给太宗皇帝打小报告了。他们对皇上说:“皇上,您在这里牵挂、思念寇准,对他念念不忘,而寇准又是如何回报您的呢?听说寇准远在青州,整日不事公务,饮酒作乐,追风逐月,我们真的不知道他是否牵挂、思念过皇上您?”
尽管给寇准下绊子使坏的侍从到处都是,经常给皇上灌寇准这也不好、那也不好的耳旁风,但太宗皇帝听了,并不发表任何见解,只是默然不语。天知道太祖心里究竟是怎样想的,时隔不到一年,赵光义又速速将寇准召回开封府,拜参知政事。跟他的下放青州一样匪夷所思,出人意料。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这一切还要从皇室的继承人说起。当是时,太宗赵光义在位日久,虽年过花甲,却一直未曾确立皇储。如今大宋已经府库空虚,边患四起,积贫积弱之态,跟皇帝的身体状况一样,已经是有目共睹的事实。因而立储之事,当然就提到议事日程上来。朝中大臣冯拯等人上疏皇帝,力求立储之事尘埃落定,好使大宋江山后继有人。谁知这竟使太宗大为恼怒,一纸公文,便将冯拯发配到岭南那蛮荒之地,一任他回归自然。自冯拯之后,朝中再也无人敢旧话重提,再议立储之事。而此时,恰好寇准从青州被皇上召回,拜为参知政事。寇准进京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进宫觐见太宗。当时,太宗的旧伤发作已经很严重了,头发也花白了很多。君臣别来不到一年,寇准没想到皇上已经被疾患折磨成这般模样,心里不禁一阵酸楚。
说起太宗的箭伤,还有一段故事。太平兴国四年(公元979年),赵光义亲率大军,北伐大辽国,以期收复燕云十六州,以血旧耻。宋辽之间著名的高粱河战役,即发生在高粱河一带。当时,大辽皇帝令耶律休哥率十万大军,增援被宋军团团围困在辽南京(今北京)的辽军部队,双方在高梁河展开一场恶战。由于敌我双方力量悬殊,耶律休哥与耶律斛轸分兵两翼,两边包抄,大败宋军。此次战役,辽军大获全胜,赵光义中箭南逃,留下终生之恨。此时此刻,看到寇爱卿远道而归,太宗抚今追昔,感慨不已。他亲自掀开衣衫,露出自己的伤腿让寇准看。太宗神情凄然,不无伤感地说:“自从你外调青州,我无日不牵念你,你怎么迟迟才来看望我。”寇准老老实实地回答说:“微臣不奉诏,则不能擅自回京。”太宗听罢,则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颇有身魂两离,痴痴恍惚之态。
就这样,被贬还不到一年时间,寇准又重返大宋王朝的权力中枢,太宗皇帝一如既往地信任他,同僚大臣对他也是礼遇有加。寇准重新入阁,官至副宰相,正宰相是吕蒙正,太宗说,“寇准临事明敏,今再擢用。想益尽心。朕尝谕之以协心同德事,皆从长而行,则上下鲜不济矣。”这是在表扬寇准,所以重新提拔,寇准肯定会越发尽心尽力,让吕蒙正重用寇准;同时太宗警告寇准,要与上下左右处理好工作关系,别再闹出什么不愉快的事情来。
后来吕蒙正被罢相,吕端又被提升为宰相。寇准依然是副宰相。吕端就提出让正副宰相轮流负责宰相印,不管公文签字,还是骑马,正副宰相都是并辔而行,平起平坐。吕端的这一番好意,是针对寇准的,因为善于察言观色的吕端看到了太宗对寇准的宠幸,他也愿意屈尊成全,岂不是两全其美。太宗看到吕端如此善解人意,也非常高兴,于是令正副宰相享受同等的待遇。
按理说,寇准如果能够吸取“万岁事件”的经验教训,把自己的犟脾气脾气改一改,加上太宗对他的厚爱,那么他的未来一定会一路绿灯,顺畅无比,但是,谁也没想到,还不到两年,一道圣旨,寇准又被逐出了权利的漩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