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公元前212年,希腊人阿基米得被攻入叙拉古城的罗马士兵杀死的时候,那个士兵并不知道自己亲手扼杀了灿烂的古希腊文明。也是公元前212年,扶苏被流放到上郡去体验生活,秦始皇也不知道自己亲手扼杀了自己的大秦帝国。
秦始皇的本意是想要扶苏跟蒙恬处理好关系,这对他以后亲临大秦帝国有着很重要的作用。蒙恬是大秦帝国的顶梁柱,秦朝主力都在这位蒙大将军手里。他想把扶苏交给蒙恬,虽然他没有直接告诉蒙恬,好好培养扶苏。可他想,蒙恬又不是傻子,定会了解他的良苦用心的。
但秦始皇显然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从始皇三十五年(前212年)到三十七年(前210年)只有两年左右的时间,作为一介武夫的蒙恬和崇尚“仁者才可无敌”的扶苏根本就不可能有共同语言。况且,作为长子的扶苏并没有正式被确定为太子,而且由于秦始皇对手下将领的法治严酷,蒙恬不可能和扶苏走得太近。
蒙恬是什么人?亲眼看着战争、政治斗争成长起来的一只老狐狸,当扶苏还没有被立为太子,秦始皇还在人间的时候,他不可能和扶苏走得太近,他要避嫌。老实说,秦始皇到了晚年,喜怒无常,任何人似乎都无法真正了解他,即使在他身边的赵高有时候都会犯嘀咕,老皇上到底在想什么呢?远在千里之外的蒙恬怎么会知道他把扶苏安排在自己身边到底有什么企图呢?
老皇帝是想监视自己,还是因为扶苏总是忤他意,想借刀杀人呢?
由上可以看出,秦始皇之错就错在没有马上立扶苏为太子,而导致了与蒙恬的关系并不像后人所说的那样融洽的地步。
扶苏在上郡的两年除了望月就是呜咽,这也从另一个角度说明了他在那里生活得并不开心。眼所见之事、心所想之意都与蒙恬格格不入,怎么可能开心呢?他那一套儒家思想在安定的朝堂之上都没有市场,到了战火硝烟的边疆更是屠龙之技了。
扶苏在上郡的两年从史料上找不到任何可以证明他的思想对蒙恬的所为起过影响。从始皇三十五年到三十七年,蒙恬的主要任务就是修长城,他手中秦国的主力军却不用,而征农民修长城。我们现在不得而知当时的“监军”职责所在,但可以肯定的是,权力并不大。不然,一向鼓吹仁义的扶苏不可能不对蒙恬的大征百姓修长城而置之不理。
他的老父亲正在四处巡游,以示千古一帝的风范,而他自己却在上郡见人死人悲,却毫无办法。这仅仅是扶苏一个人的悲哀吗?五年后,我们知道了这是大秦帝国的悲哀。而这种悲哀的产生,仅仅因为秦始皇把扶苏调到了上郡,却不给他任何他应该有的名分,也不给蒙恬明确的指示,使得扶苏在上郡的两年不过是浪费了七百多天的光阴。
我们可以假设,如果秦始皇死时,扶苏在都城,事情肯定会是另一个样子。不过,这种假设实属于徒劳,因为历史已经发生了扶苏自裁的那一幕。这一切的发生不过是因为有了一个嬴政。
毁掉扶苏的三个人
直接毁了扶苏的就是这三个人:李斯、赵高、胡亥。三个人在短短的时间内就结成了一个流传千古的杀人组织的确让人惊讶不已,因为在始皇帝生前,这三个人对始皇帝毕恭毕敬,几乎不敢多走一步路,生怕被夺了性命去。可当始皇帝一死,他们人性里最肮脏的一面就立刻暴露出来了。
如果单纯地将这三个人的丑行归罪于法家的不施教化,实在是太冤枉法家了。不过必须要承认的一点是,这三个人的确是用了最卑鄙的手段把扶苏送上了黄泉路。
始皇帝的第五次巡游可以看作是死亡旅行,当他的尸体还没有发臭时,李斯、赵高和胡亥已经达成了杀掉扶苏的共识。
在今天看来,身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李斯怎么会和阉人赵高走到一起呢。李斯,楚国上蔡人。生性聪颖,幼年苦读诗书。年少时,曾当过一个小吏。后来与韩非一起跟荀卿学“帝王之术”。当学成时,他放眼天下,发现六国皆无一前途,包括自己的祖国楚国。于是,他去了秦国。先是在吕不韦门下充当了一个舍人,吕不韦见其有奇才,便经常把他留在自己身边。这样,他则有机会见到秦王。他把思想融进了自己的第一篇奏章《论统一书》中,力劝秦王趁六国皆弱之机,对之“远交近攻、各个击破”。秦始皇大加赞赏,从此视他为心腹,每事与他议决,又拜他为案卿。
后来,秦王忽然下令驱逐外地人口,很文明地下了一道《逐客令》。李斯便向秦王献上《谏逐客书》。他写道:“泰山不让土壤,故能成其大;江海不择细流,故能就其深。王者不却众庶,故能明其得……”总之,大概意思是说,驱逐外地人口并不是好事,这些外地人为秦国作了很多贡献,如果将他们驱逐,秦国就无法成为泰山、无法变成江海。
秦王看后点头称是,立即下令废除《逐客令》,留下所有愿为秦国效力的人,并专门派人把踏上离秦之途的李斯请回,官复原职。此后,秦始皇对李斯更是刮目相看,言听计从。利用李斯的“远交近攻、各个击破”的大政方针,从公元前230年到公元前221年,仅十年时间秦王就消灭了韩、赵、燕、魏、楚、齐六国,李斯由廷尉晋升为丞相。
在其丞相生涯中,他辅助秦始皇开疆扩土,并废除分封制,实行郡县制,设天下为三十六郡,中央任免各级官吏,运全国于掌握之中。同时,统一法律政令,使举国法令一致;统一度量衡,便于全国公平交易;车同轨,修直道,便于交通往来和战争之急需。可以这样说,秦代的典章制度都是出于李斯之手,后来各个朝代的政教法制也多从这里继承。
写得一手好字的李斯怎么看也看不出能和赵高那样的人为伍,但他的的确确参与了杀扶苏的计划。扶苏死后两年,李斯也被赵高杀死。在临赴刑场时,他对自己的儿子说:“我想再与你一起牵着黄犬出上蔡东门逐狡兔,还能做得到吗?”这和他年少时看着茅厕里的老鼠叹息“做老鼠也要做仓中鼠”的话似乎有异曲同工之妙。
从这两句话里便看出李斯对权力的渴望之情,越是渴望的东西当失去时才会顿然醒悟:我真该牵着狗去追兔子;做老鼠也可,即使在厕所里也可。
赵高后来被子婴杀掉的时候,什么感叹语也没有。这个把秦朝折腾得只剩下一个“大秦帝国”空名的人在当初何以会有违反秦始皇诏书的行为呢?
暂且不管他的身世,这个人的真正的出现似乎就是在他矫诏杀死扶苏拥立胡亥继位后。他想立胡亥,不过是因为跟胡亥太熟的缘故,胡亥很小的时候就跟着他,秦始皇命他授胡亥秦朝律法等事。况且在他眼里,胡亥就是一个笨蛋。拥立这样一个笨蛋皇帝可以左右之,另外,扶苏万一登基,自己的前途堪忧啊。
他也是这样劝李斯的。
“万一扶苏登基,你说丞相的位置会给谁?”
李斯茫然,难道还能出现废丞相之事?
“肯定会给蒙恬,因为他们两个熟啊。”
李斯害怕了,我该如何是好?
“立胡亥吧。”
李斯还是害怕,我跟他也不熟啊。
“我熟啊!”赵高笑靥如花,但他怕李斯误会,又收起笑容,补充道:“小皇帝说了,如果你肯参加这个计划,您还是丞相。”
当然,上面这段话给人恶搞历史的感觉。但当时的情况很可能就是这样,史书往往在记录一些本不该正经的事情时非常正经。
在说服李斯前,赵高早就说服了胡亥。这个未来的秦二世根本就没有主见,或者说自己根本就没有当皇帝的想法。
赵高:皇帝驾崩,遗诏单独赐予长子扶苏,对其他诸子完全没有提及。扶苏奉遗诏到咸阳,马上立为皇帝,贵有天下,公子同为皇子,却无尺寸之地的封赏,您就不觉得有点……
胡亥:父皇的做法是理所当然。您也知道父皇向来是说一不二的,我作为儿子又能怎样。
赵高说:我觉得不是这么回事!皇帝已经去世,天下的权力位势,悬而未定,以臣下之见,其取舍定夺在于公子、在下高以及丞相三人手中,望公子计虑图取。
胡亥:你不懂规矩吗?扶苏是长子,理应由他来继承,我算什么。
赵高:少废话,你必须答应做这个皇帝!
胡亥:好,好。
由此可知,整个矫杀扶苏事件完全是赵高一人筹划,李斯与胡亥是客串而已。后来的事情也证明了这一点,他玩弄胡亥杀胡亥,玩弄李斯杀李斯。
李斯完全是个权力迷,他不想轻易地丢了手中的权力;胡亥从小就跟随赵高,一言一行都看赵高眼色。而赵高自己的目的再明显不过:挟天子以成己私。
李斯和胡亥当时肯定疑虑过万一事情不成,蒙恬率大军杀回咸阳来,该如何收场。而赵高却是信心十足,他在秦始皇身边多年,对于扶苏的性格和秦始皇的性格了如指掌。以秦始皇的名义来杀扶苏,扶苏就是待宰的羔羊,这一点毫无悬念可言。
三个人的地位也是成功的基础,赵高,宫内最大级别;李斯,朝堂之上独一人;胡亥,皇帝的儿子。
被害身亡,酿成惨剧
年逾半百的秦始皇在第五次出巡的途中病倒了。虽然他一生都在寻求着长生不老的秘方且“恶言死”,但仍然无法抗拒生命的自然运作规律。随着病势一天天加重,秦始皇深知自己的大限已到,当务之急是赶快确定立储之事。他将二十几个儿子一一进行掂量,觉得胡亥虽然最得他的疼爱,但知子莫若父,此子昏庸无能,不成器;长子扶苏虽屡屡与自己政见不合,但为人“刚毅而武勇,信人而奋士”,再加上大将蒙恬的辅佐,无疑会是一位贤能的君王。况且,依照嫡长子继承制也应该传位于他。当下秦始皇不再犹豫,召来兼管着皇帝符玺和发布命令诸事的赵高,让他代拟一道诏书给长子扶苏。时扶苏正监军在上郡(今陕西榆林东南),秦始皇命他将军事托付给蒙恬,赶回咸阳主持丧事。这实际上已确认了他继承者的身份。诏书封好后,秦始皇吩咐赵高火速派使者发出,岂料老奸巨猾的赵高假意允诺着,暗中却扣压了遗诏。原来,这赵高在赵秦两国任事多年,早已谙熟了宫廷权力之争的残酷。他明白,一旦扶苏当上了皇帝,自己必定会受到冷落和排挤,所以,这道遗诏对自己是极为不利的。唯有扶立对自己言听计从的胡亥,才有可能保证自己日后的地位。于是,一个恶毒的计划在赵高的脑海中逐步形成了。
七月丙寅,秦始皇驾崩于沙丘平台,今河北广宗西北太平台。丞相李斯鉴于皇上死于宫外而太子又未确立,害怕天下人知道真相后大乱起来,也担心秦始皇的诸多儿子纷纷起来争夺皇位,于是封锁了消息,将棺材置于韫辕车(古代可以卧的车,有窗户,闭之则温,开之则凉,后也用作丧车)内,队伍所经之处,进献食物、百官奏事一切如故。因此当时除了随行的胡亥、赵高和五六名宠幸之臣知晓秦始皇已逝外,其余的人均被蒙在鼓里。
一天傍晚,车队停下住宿。赵高觉得时机已到,便带着扣压的遗诏来见胡亥,劝他取而代之:“而今大权全掌握在你我和丞相手中,希望公子早作打算。”胡亥早就梦想有朝一日能够登上皇帝的宝座,只是碍于忠孝仁义而不敢轻举妄动。现听赵高一番贴心之语,蓄蕴已久的野心不禁蠢蠢欲动起来,但仍还有些犹豫,叹息道:“父皇病逝的消息还没有诏示天下,怎么好就去麻烦丞相呢?”赵高早已摸透了他的心思,胸有成竹地说:“公子不必再瞻前顾后,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这事没有丞相的支持不行,臣愿替公子去与丞相谋划。”胡亥正求之不得,立即答应了。
李斯是秦朝开国元老之一。他跟随始皇多年,协助始皇统一天下,治理国家,因而在朝中享有很高的声望。赵高看出:只有争取到李斯,篡位之事才有可能成功。为此,他颇费了一番心计。赵高了解到李斯本出身布衣,正是因为不堪卑贱穷困才效命于秦始皇,而今虽然位居三公,享尽荣华富贵,但依然时时为自己的未来担忧,唯恐有一天眼前的一切会化为泡影。于是,他决定抓住李斯这个性格弱点发动进攻。
赵高径直找到李斯,有恃无恐地对他坦言:“皇上驾崩一事,外人无从知道,给大公子扶苏的诏书及符玺也在我那里,定谁为太子,全在丞相与高一句话,丞相看着办吧!”
李斯大惊,听出了他想篡诏改立的意图。当下断然拒绝,义正辞严地说,“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你怎么说得出口!斯本来出身低微,幸得皇上提拔,才有今日的显贵。皇上现今将天下存亡安危托付给你我,怎么能够辜负他呢!”
赵高是何等奸滑之人,见正面游说无效,便一转话锋,问道:“丞相,依你之见,在才能、功绩、谋略、取信天下以及扶苏的信任程度这几方面,你与蒙恬将军谁强呢?”这句话正触到李斯的痛处,他沉默半晌,黯然地说:“不及也。”赵高装出十分关切的样子,进一步试探道:“丞相是个聪明人,其中的厉害关系恐怕比高看得更清楚。大公子一旦即位,丞相之职必定落人蒙恬之手,到时候,你还能得善终吗?胡亥公子慈仁敦厚,实乃立嗣的最佳人选,希望丞相仔细度量度量。”
李斯此刻已心乱如麻,他太懂得失宠之臣是什么滋味了!而且,这也是他最害怕见到的。“万念私为首”,李斯当然也不例外。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他终于向赵高妥协,仰天长叹一声,滴下泪来:“遭遇乱世,也只能以保身为重了!”赵高知计已成,欣喜若狂,马上与李斯合谋,假托始皇之命,立胡亥为太子;又另外炮制一份诏书送往上郡,以“不忠不孝”的罪名赐扶苏与蒙恬自裁。
扶苏接到诏书后,如晴天霹雳,肝胆俱裂。他失声大哭着,转身回到帐中就要拔剑自杀。蒙恬与始皇素日相交甚厚,对这份意外的诏书产生了怀疑,劝阻道:“陛下而今出巡在外,又没有立定太子,诸公子必定都虎视眈眈,暗含窥伺之心。他委任你我监军守边,足见信任之深。今天忽然派使者送来赐死命令,怎知不是有诈?不如提出恳请,弄清楚再死不迟。”那使者早就受了赵高胡亥等人的指使,只在一旁不断地催促。扶苏一向仁孝,哪里还去想是真是假,悲伤地说:“君要臣死,父要子亡,还有什么好请求的呢?”言罢挥剑自杀。蒙恬不肯不明不白地就死,使者便将他囚禁在阳周(今陕西子长县北),兵权移交给副将王离,又安排李斯的亲信为护军,这才回去复命。胡亥听说扶苏已死,心中大石落地,就有释放蒙恬的念头。此时正好遇上蒙毅替始皇祭祀名山大川归来,赵高本对他积怨已久,同时也担心日后蒙氏重新掌握大权,不如索性一网打尽。于是对胡亥进谗言:“先帝本来早就想选贤立太子,就是因为蒙毅屡次阻止才没有实行。这种不忠惑主的人,不如杀之,永绝后患。”胡亥信以为真,就派人把蒙毅拘留在代地(今河北蔚县东北)。
赵高见障碍已除,建议胡亥赶快回去继承皇位。由于气候炎热,始皇的尸体己开始腐烂,一阵阵恶臭从车中传出。为掩人耳目,赵高便命人买来大批鲍鱼将臭味盖住,一行人浩浩荡荡回到了咸阳,这才发丧,公告天下,不久举行了空前隆重的葬礼。太子胡亥称帝,是为秦二世。赵高官被封郎中令,成为了胡亥最亲信的决策者。从此以后,这对暴君奸臣便在一起制造出了一幕又一幕令人发指的惨剧。貌似强大的秦王朝,也由此分崩离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