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淅沥的小雨飘洒着浇灌了苍茫大地,浇润了路边小草,浇醒了睡梦中人。大梁朝押运督粮官陈冀及一帮被封进亭下药迷倒的押运兵士在小雨的洗涮下一个个从头昏脑胀中清醒过来。
望着昨天还满满运载着粮食的五十辆马车,一夜之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仿佛做了一场梦一般。
昨夜的事情历历在目,他们是明白自己如何上当的,只是,谁叫管不住嘴呢!人道:病从口入,祸从口出。可有时,祸同样也能从口入开始。
“陈将军......这如何是好?”有兵士望着空旷的山路,哭丧着脸,满脸哀伤表情。
陈冀耷拉着头,沮丧着脸,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他呆立着,突然号啕大哭起来,细雨无声地敲打在他身上。
“都是你们这群贪吃鬼,要喝酒,要吃肉,这下好了,都等着人头落地吧!”有兵士发狂地抱怨道。
“你不也吃了吗?怨恨我们作甚么?朝廷要处罚,你也脱离不了干系!”立即有兵士反击道。
“弟兄们,如今粮草丢失了,回朝廷复命只有死路一条,与其等死不如求生,大家都逃了吧!”有兵士怂恿道。
“大胆!”陈冀大声喝斥道,“我陈冀押运粮草无数,何曾失过手?谁要胆敢当逃兵,我第一个先宰了他!”
众兵士鸦雀无声,个个面露惶恐,在雨中发抖。陈冀继续道:“此去离东源郡已不远矣,请大家跟随我到郡府去做个见证,粮草不是我陈某一个人私吞了,而是由于护送不力被匪盗劫去了,陈冀愿担主责,绝不牵连众位兄弟!”
众兵士面面相觑,齐声应道:“愿听陈将军主张!”
拖着疲惫身躯,一行众人如打了败仗的逃兵,冒着小雨往东源郡进发。
“陈将军,方某有失远迎!”东源郡府衙门大堂,方石屿身着官服,从后堂缓缓走来。
陈冀立时双膝跪地,拜伏道:“陈某已犯死罪,还望方大人救讫!”
方石屿嬉笑,向前搀扶道:“陈将军何故如此?方某有何能耐当此大礼!”
陈冀顾不得擦拭身上的雨水,哭诉道:“朝廷派我押运粮草,不幸昨夜过那山岭,被强匪扮做官军计赚我等吃酒,不知怎的下了迷药,麻翻我等,粮草劫去无踪,马匹丢去无寻!”
方石屿大惊,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肥大的头直颤动,抖得乌纱帽都快要跳将起来了。
“在......何处......被匪盗劫去?”
“进东源郡那个山洞往前,过了木板桥,两旁有小山。”
“青河山境口。”
“对,那地图标示就名‘青河山’。”
“可恶!竟敢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劫取粮草!”方石屿一拳捶打在桌案上,武将出身的他,这一拳顿时震落了不少尘埃,灰飞在府衙大堂的上空。
见方石屿如此震怒,陈冀心中不由得暗暗高兴,不禁添油加醋地怂恿道:“可不是嘛!这些匪盗太猖狂了,官粮都敢劫,简直就是目无王法,胆大包天呐!久闻方大人治下有方,一方太平,怎的出现匪盗?实在是出乎陈某意料!”
“陈将军,如今这东源郡并非我大梁王朝治下,那深山里还有部落和封家余党呢!”
“听闻这东源郡原来叫宝煦源,是个世外桃源,与世隔绝,后来,不知谁打通了道路,我大梁王朝才有机会进驻这片土地,想必是当地族人不满方大人统治,遂于报复!”
“嗯,”方石屿点点头,“不劳陈将军猜测,方某自会查个清楚明白!”
随即抽出一张令牌,对当班衙役道:“快去请赵将军前来府衙议事!”
接着,又为陈冀换上一套干净衣裳。
不一会儿,赵离谨便乘着红顶大轿来到府衙前。
三人各叙礼毕,方石屿道:“二位,请随我至后堂商议。”
方石屿在前面引路,赵离谨次之,陈冀最后,三人坐定,侍婢端茶毕,方石屿吩咐道:“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步入后堂半步!”
侍婢们应诺退去,轻掩房门。赵离谨突然从座位上暴跳起来,仿佛听到了一个气愤消息忍耐了很久没有发作,“是何人?是何人如此大胆?胆敢劫取我东源郡府的粮草?”
陈冀道:“赵将军,虽然是半夜天黑,可我看得非常清楚,都是一些年轻孩子,年龄不大,都在十五、六岁之间,起初一伙领头的年纪也不大,可他蒙着脸,看不清甚模样,也不说话上来就与我厮打起来,跟着他的都是一群面目丑恶的壮汉。后面一伙也是娃娃兵,领头的脸庞白皙,眉目俊秀,好似女扮男装,自称是‘东源郡府精锐营校尉王路’,说‘奉了东源郡府方大人的旨令前来接应粮草’,赶走了前番那群恶汉,又抬美酒又搬好菜,说是郡府方大人慰劳美意,哄我们吃,兵士们饿累至极,起了馋虫......这伙人一方扮强盗,一方扮官兵,像唱大戏一般......只怪陈某一时大意,被他们诓骗了!”
“东源郡府精锐营校尉王路?陈将军可向其索要腰牌验明身份?”
“问了,出示过腰牌,可天黑哪里看的清楚。”
“娃娃兵?莫非是封家余党?”赵离谨疑惑道。
“何以见得?”方石屿轻呷一口茶,问道。
“方大人有所不知,原来的封家堡堡主封前鹤曾挑选了二、三百个孩子组建了一个‘进’字辈精英班,这些孩子刀枪剑戟、骑射攀爬可谓是样样精通,特别是射箭的本领一流,具有百步穿杨之技,听闻‘乌查山一役’,‘进’字精英折损大半,但留存下来的可谓都是精英中的精英。东源郡境内,除了他们还有谁?难道是部落番拉泥?”赵离谨道。
方石屿道:“可我的判断正是部落番拉泥,有消息称:番拉泥正在潜心修练巫术,积极训练族民,大肆囤积粮草,准备夺取东源郡府,与那个狼狈为奸的原白虎山虎尊宿飞新平分东源郡秀美河山!”
“番拉泥乃是山林中的原始部族,不通言语,绝不是他们!”
“难道是番拉泥与封家勾结一处?”
“更加不可能,‘乌查山一役’番拉泥导致封家覆灭,封家与他有不共戴天之仇。”
“那封家这些孩子栖居在何处?”
“听闻在白荡山,也在日夜操练,磨刀擦枪,准备重夺东源郡,不,在他们眼里叫‘宝煦源’。”
方石屿听后沉默半晌,嘴角两条胡须不住颤抖,“原来,都在暗中密谋准备,我等须上报朝廷,多派兵将镇守,召回修成已将军和东归降法师清剿这两股势力,方能还东源郡一片太平!”
“方大人,唯今之计不是商讨清剿征战之事,而是追查粮草,否则,我们这个冬天怎么过啊?”赵离谨提醒道。
陈冀慌忙插话道:“是啊,陈某不才,愿协同二位大人共同追查粮草!”
方石屿道:“你手下那一帮人怎么办?”
陈冀拱手道:“相烦大人在粮草交接文牒上注明‘粮草丢失,正加紧追查’字样。陈某再起一折奏章,言明正同大人协助追查粮草,未能及时回朝复命,待追回粮草日,陈冀自当负荆请罪圣上,与手下押运兵士毫无干系!让那些押运兵士带回复命,如此才能万全。”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本文牒,递呈给方石屿。
“陈将军如此仗义,恐怕朝廷并不体恤尔等。不如,我就在文牒上签字盖印,让你的手下回朝复命,你留在此地协同追查,如何?”方石屿道。
“咳咳!”赵离谨用力咳嗽道。
“赵将军。”方石屿瞥了一眼赵离谨,似乎在说:有什么不妥之处么?
赵离谨站起来,不屑道:“方大人,你字可以签,可别急着盖大印。这东源郡府,你是正,我是副,要盖也要等我调查清楚了一起盖。”
“赵将军言重了,方某只是见陈将军为人仗义,独自揽下职责,心中钦佩不已,因此,不想为难他。”
赵离谨撇撇嘴,轻“哼”一声道:“他手下的人回去自有朝廷发落,不用我们操心,更何况,陈将军身为粮草押运官,本当担主责,丢了,能怪谁?”
陈冀听了吓得面如土灰,“扑通”一声跪在赵离谨面前:“赵将军,可怜可怜我们这些常年风餐露宿、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押运士兵吧,陈冀死不足惜,可手下这些人都是跟随着我奔波劳苦多年的兄弟啊!他们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家中顶梁柱!”
赵离谨搀扶起陈冀,变换出一副笑脸,道:“陈将军,我这是在救你,你所说的并非万全之策!你想过没有,如果放这些人回去,对你来说可能是灾难啊!他们要是在朝廷面前说你坏话,说你私通贼寇,暗通曲款,从中相助侵吞粮草,那可是诛灭九族的大罪,你就是身上长了一万张嘴也说不清呐!”
“不会的,我手下人绝不会干这种勾当!”陈冀肯定道。
赵离谨笑了,看着陈冀道:“人在大是大非面前,特别是面临生死抉择的时候,是很容易改变想法,变心易帜的!”
陈冀沉默了,许久,似乎明白了过来,单膝跪地抱拳道:“请赵将军指条明路!”
“先将你的手下收监大牢,一个也不许跑了!”
陈冀脸色大变,惊道:“这......”
接着,赵离谨又喝道:“也委屈陈将军几日,在大牢里待着,随时准备戴罪立功!来呀!把这些运送粮草的主官和兵士暂时收监。”
立时进来两名虎狼士兵,立在陈冀身后,陈冀默不作声,自知理亏,低着头慢慢走出堂外。
“赵将军,你这是唱的哪出?”待陈冀远离,方石屿迫不及待问道,肥大的脸上布着丝丝疑云。
赵离谨重重拍着桌子道:“粮草丢了,我剐了他的心都有!莫说朝廷了。”
“赵将军的意思:朝廷追究下来,我们不但可以置身事外,还能立功?”
“要是粮草追不回来,我东源郡府那些士兵如何过冬?如今,我们只有把这些人关起来别让他们跑了,再申奏朝廷,全力追查,方能免却罪责!”
“赵将军考虑果然周到,方某不及矣!”
赵离谨叹口气道:“方大人,你不是说粮草的事情只有我们三个人知道,再无第四人知道吗?”
方石屿想了想,宽厚的额头不禁沁出了豆大的汗珠,突然又似乎想起什么,转至前堂,大声道:“来呀!去把那哨探消息的黄三给我带上来!”
少时,一名身材瘦弱的男子被带至堂前。
“黄三,我问你,粮草的事情可是你泄露出去的?”方石屿端坐大堂,拍打着惊堂木大声讯问道。
黄三战战兢兢地跪倒在堂前,大呼:“大人,冤枉啊!小的一直是大人心腹,何曾泄露半点消息,请大人明查!”
“那么,粮草何故会被人劫去?难道贼匪长了顺风耳不成?消息只你我三人知道,难不成是我和赵将军泄露出去的?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来呀,给我打!”
方石屿一声怒喝,把惊堂木拍得震天响,从桌案上抽出一块令牌掷在地上,左右当班衙役三下五除二便推倒黄三,摁在地上,一顿棍棒劈头盖脸落下来,黄三哭天喊地叫“冤枉”。
打了一阵,黄三挣扎着拼死力哭喊道:“我招!我招!”
方石屿一挥手,衙役们立时停手,旁边早有衙役递上纸笔,黄三不理会,推开纸笔,艰难地匍匐着爬上前道:“大人,黄三可招,但不能便宜了真正的泄密者,黄三有一计,可引出泄密者,如计施成功,恳请大人饶了黄三这条小命,放我归田,如不成功,再斩黄三不迟!”
方石屿听后大惊,久久不能言语,一直躲藏在屏风后面的赵离谨快速转了出来,手指黄三,对方石屿道:“如此甚妙,就依此行!”
“快快道来!”方石屿叫道。
黄三看着满堂衙役不吱声,方石屿示意众衙役退下,黄三便缓缓说出了这条计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