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离谨阴郁的脸庞现出了一丝浅淡的笑容,同时,心中忽然又掠过一些不安,这些不安无法用言词表达,只是,容易令人联想到‘心惊肉跳’。
“杨虎尊,请继续!”方石屿礼貌地用手做了个“请”的姿势,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高声叫道:“来人,上茶!”
杨筠雨对方、赵二人拱手道:“不瞒二位大人,杨某此次下山乃为部下而来。”
衙差端着茶盘,躬身给三人敬上茶水,赵离谨手捧茶碗,打开茶盖,吹了吹飘浮水面的茶叶,在鼻端嗅了嗅,一副很享受似的陶醉模样,啧啧称赞道:“这东源郡的‘神露茶’果然非同寻常,闻着有股仙气味,就像是身临其境的坐在王母娘娘的蟠桃盛会上与众仙品茶,惬意!舒服!哈哈!”
方石屿不答话也不理会,只顾低点品茶,赵离谨自觉无趣,不再吭声。
杨筠雨接过茶碗,放置一旁道:“杨某管辖的白虎山有四位虎王,其中,西虎王昌林镜和北虎王谷安擅离职守,背叛白虎山,悄悄加入到了白荡山封家的队伍。听闻,几日前随封家队伍下山劫了贵府粮草,近日又随队伍下山劫军衣物资,不想,陷入了二位大人早已设计好的包围圈,被擒捉入狱。今日杨某亲自下山来,一来,向二位大人诚意致歉;二来,望二位大人宽宏大量,对有辱我虎族气节的二位虎王交由我杨某处置。”
“噗......”赵离谨轻轻呷了一口茶,又喷吐出来,一边用手绢擦着嘴,一边陪笑道:“失礼失礼!茶是好茶,只是有些烫嘴,想必是我太心急了!杨虎尊,我问你:白虎山的虎王怎么会跑到白荡山封家去?难不成白荡山是藏污纳垢之所?”
“赵将军有所不知,那二位虎王,虽为兽类,却常怀人之七情六欲,刻苦修练成人形后便不服管束,常踏足人类居所,最终,被白荡山封家循循善诱,收为己用,至于,藏污纳垢之说,狼焰山狼主南宫何曾说,他也有修为人形的部下投靠了封家。”
杨筠雨边说边端起茶碗,也在嘴边吹了吹,轻轻呷了一口。
“哈哈!原来封家如此不堪,尽收一些不入流之辈!”方石屿听后,大笑起来,令杨筠雨感到十分难堪,他轻轻品了一口茶,把茶碗放置在旁边的桌几上,缓缓道:“大人此言差矣!这东源郡的茶叶若不是碰上这东源郡的好水,岂能泡出这香气扑鼻的茶水来?不管是人还是兽,若非遇着明主,耐他有天大的本事也使不出个一鸣惊人来,你们人类有言: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不是我和南宫何的部下不入流,实在是因为泡了白荡山封家这个大黑缸,好茶叶自然也发挥不出它的香味来,倒是脏了生灵清明的眼睛,神圣的鼻子,玷污了我们无尚荣耀的名头。”
“好!好一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杨虎尊说的太好了!”方石屿忍不住竖起大拇指夸赞道。
赵离谨却没有笑容,轻蔑的表情让方石屿的笑声感到独木难支,他端起茶碗,再次闻了闻,这茶果然名不虚传,久后余香,沁人心脾,看来:好茶还得配好水。
“杨虎尊就是东源郡的好茶,我和赵将军就是东源郡的好水,不知能不能泡上一杯绝代佳饮呢?”方石屿继续道。
杨筠雨自然领会其中含义,沉思片刻,顿了顿,道:“杨某身为虎族,不问人类世事,更不插足人类恩怨情仇,因此,要让二位大人失望了!”
方石屿投石问路,没想到却吃了闭门羹,面露不快地望着赵离谨,赵离谨却忍不住偷笑,那眼神分明在说:省省吧,你的如意算盘落空了。
方石屿似乎心有不甘,满脸堆笑道:“虎尊所言差矣!前番所言,虎尊曾在封家效命,怎能说不插足人世间的恩怨情仇?”
“杨某前番效命封家乃为报恩,从此之后,便不再与人类争斗,安守虎族本分。”
“既然如此,那我二人只能另寻好茶了!送客!”方石屿有些生气,头也不回地起身往外走,赵离谨见了,心中无比畅快,不禁骂道:只有如此迂腐之人,才能行此异想天开之事。
“大人请留步!”杨筠雨连忙拦住方石屿,“大人忘了杨某下山的目的吗?”
方石屿看也不看杨筠雨,倒背着手,对赵离谨道:“赵将军,这儿就交给你了!”
赵离谨抱拳轻声道:“是!”
“等等,大人何故如此冷落?莫不是杨某没答应与大人一道铲除封家?”
杨筠雨此语一出,方石屿立刻停住了不停往外迈的脚步,立在那儿,高大的身躯在阳光的投射下显得异常魁梧。
“既是好茶,就不应该误了好水;既是好水,就不应该让好茶多等待!杨虎尊如愿与东源郡府共同剿灭封家,乃是做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好事!”方石屿终于转过身来,笑嘻嘻地看着杨筠雨,等待他慷慨激昂的陈词。
杨筠雨低下头,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赵离谨趁机道:“方大人,你就别再为难他了!”
方石屿见杨筠雨不吱声,以为他后悔了,失望地调转身去,昂首阔步往外走。
“白荡山封家其实只有一群孩子,大人何不高抬贵手放他们一马!”杨筠雨突然道。
“笑话!这群孩子可不是省油的灯,我高抬贵手放过他们,他们可一不定会放过我们,劫我粮草就是一件最具代表性之举!”方石屿又停住了脚步。
“可他们......”
“铿......”一声流利的剑出鞘声音划过耳膜,随之,耀眼的寒光如冬雪映日折射之光般夺目逼眼,薄薄的尖刃如仇人的眼睛,怒目而视。
“杨筠雨,你是不是封家派来的说客?”
“赵将军,你不可以这样对待我们如此尊贵的客人。”方石屿依旧背着手,面朝外。
“方大人,你没听到吗?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在袒护封家,我开始怀疑他和封家是有关联的,下山找部下,只不过是他的一个幌子,做说客,替封家求情,才是他的真正目的。”
“赵将军,不管怎样,你都不应该这么做!”
良久,赵离谨缓缓收了剑,杨筠雨道:“你们人类最喜欢记仇,所谓‘冤冤相报何时了’,不如,大家各退一步,免了征战杀伐,岂不是更美好?”
这次,方石屿声也没吭就走了,衙堂里只剩下赵离谨。
“你那两个部下长得甚么模样?”赵离谨冷冷道。
“这个......二虎修成人形,最喜变化无常,你要我说出他们的模样,恐怕不太容易,为防出纰漏,还是杨某亲自下牢房去找!”
“牢房重地,岂容你外人进入!”
“赵将军为免过虑了,由您陪我一同去,还担心什么?”
赵离谨思忖良久,又看他随身并未携带兵器,但心里还是不大放心。“你敢让我全身绑缚了去牢房吗?”
“有何不敢,但绑无妨!”
衙役七手八脚把杨筠雨五花大绑,绑成一个粽子般,推着他往牢房走,赵离谨在前面引路,心里不禁暗暗得意。
进了牢房,突然,有差役跑来附在赵离谨耳边低声耳语起来,赵离谨不住的点头,脸上愈发显露出得意表情。
少时,一挥手,差役飞奔下去,赵离谨对两旁狱卒使了个眼色,三四人便拥上来把杨筠雨推进了牢房。
方石屿回到衙堂的时候,已不见了赵离谨和杨筠雨,但他折返回来绝不是看他二人如何的,他是刚出门不久,便有守城兵士飞奔来报:封家新主封进竹带领二三十人在城门外等候求见。
他急忙回到衙堂,衙役告诉他:赵将军带着杨虎尊去了牢房。
这个时候,该不该告诉赵离谨,让他设伏诛杀封进竹等人?他心里是矛盾的,他希望封家能招降归顺于大梁,归顺于东源郡府,可是,来者到底是凶猛之兽,还是温顺之羊?
他突然感到有点头疼,可能疲于奔命的操劳,可能一大早没睡足觉,更可能是杨筠雨的到来,让他心烦意乱,因为,事情没有按照他预先想的那样发展下去,这是多么难过的一件事啊!
“还是先让他们进城,试探一下他们的诚意!”方石屿这样想着,大手一挥,守城兵士便道:“方大人有令,只准许封家二人进城,其他人等在城外等候。”
封进竹看了一眼随行的手下,那眼神分明在说:没事的,大家就在这儿等着我!
然后,把随身携带兵器交由手下,带一人入城来。
“大梁王朝东源郡太守方石屿恭迎封家新主!”一进衙堂,方石屿便笑脸嘻嘻,拱手行礼,毫不摆谱,因为他是想用诚意换封家和解的。
封进竹连忙拱手还礼,客气道:“方大人不必多礼!”
“这位是?”方石屿指着进竹身边一名健壮少年问道。
“他是我封家‘进’字精英之首,他叫封进清。”
“哦!”方石屿又上下打量了一遍封进清,不禁竖起大拇指夸赞道:“听闻封家‘进’字精英个个了得,今日一见,果然英明神武,不同凡响!”
“方大人过奖!蒙世人抬举,封家‘进’字辈实不敢当!”封进竹谦逊道。
三人落座毕,衙差适时端上茶水,方石屿又做了个“请”的手势,进竹捧茶,轻揭茶盖,一股清香扑鼻而来。
“方大人,好茶呀!”进竹夸赞道。
“好茶需有好水,东源郡自产的上好‘神露’,经取自山谷中的清泉水烧沸冲泡,清香甘甜,醇厚比酒还浓烈,哈哈!”
“想不到方大人身为一名武将,不但会品茶,还懂得泡茶,儒雅之致!”
“新主过奖!茶叶是我华夏民族的骄傲,早在西汉时期,便作为特产运往西域,久而久之便形成了茶文化,方某一介武夫,不懂茶,更不会品茶,实在是附庸风雅,让新主见笑了!”
进竹吹了吹飘浮着的茶叶,用嘴轻轻抿了一口,放置桌几上,开口道:“方大人修书约我下山,不会是为了品‘神露茶’吧?”
“哈哈......!”方石屿仰天笑道,“新主明知故问吧?”
进竹微微一笑,问道:“方大人如何才肯放了我封家弟兄和家将?”
方石屿收起笑容,淡定道:“很简单,交出劫去的粮草。”
“方大人哪只眼睛看见我封家人劫你粮草了?”进竹反问道。
“哼!新主为免太没担当了,敢做就要敢当!难道,这就是你们封家人的本色吗?”
“我们没有做过,叫我们怎么承认?你赶紧把我们的人放了!”一旁的封进清突然大声叫嚷起来。
方石屿看着封进清凶神恶煞的样子,心里万分失望,本来他想:对方承认并交出粮草,他就释放全部羁押的封家人质,然后再试探性地伸出橄榄枝,谋其归顺。而现在看来,对方不但不承认,而且还要求放人,这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你们别不承认,本府还有朝廷押送粮草的督粮官在此未回朝复命,他可以做证,关押在大牢内的封家人等也已全部招供......看来:你们是不想救他们出去了?”方石屿习惯性地拍着桌子怒道。
进竹道:“方大人息怒,这劫粮草之事,本新主并不知晓,乃是有家将暗通部落,怂恿‘进’字辈小将为之,明为我封家添粮草,实则是想挑起两家冤仇,部落隔岸观两家厮斗,坐收渔人之利,望大人明鉴!”
“我不管是部落从中挑唆,还是你们受了诱骗,总之,粮草是你们劫的,就应该还我东源郡府,否则,你们都别想回白荡山!”方石屿彻底怒了,手下衙役也听懂了他的话,纷纷从堂外跳将进来,一字排开,“铿”地一声从腰中拔出刀来,围向封进竹和封进清二人。
进清有些紧张,急忙用身体护住进竹,进竹却镇定自若道:“方大人,你这是唱的哪一出?‘鸿门宴’还是‘请君入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