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离谨,你要作甚么?想造反吗?”储云东横眉怒目,义正词严,丝毫不见慌乱。
“大王,是你逼我等如此!休要责怪!”赵离谨提着一柄长剑,明晃光亮的剑身还在不停的滴着鲜血,暗红的血珠顺着剑刃一滴滴的往下流淌,那是他们曾经患难与共的兄弟们的血,如今,成了“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殉葬品,都说情义无价,在他那儿却一文不值。
“赵离谨。”储云东睁圆虎眼,恶狠狠地说道,仿佛此刻才看清他是一头披着羊皮的狼。“忘恩负义的畜生,想当年,你只不过是地主家一个贫贱的放牛娃,本王一手教会你武功,又把你从一个普通士卒提拔成将军,难道,这些你都忘了吗?”
赵离谨轻蔑地“哼”了一声,白了一眼储云东,脸上满是不屑:“储云东,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样做都是有目的,你把我培养成才无非就是想多安插几个心腹在蓝巾,然后利用我替你效命。你也别忘了,当年若是没有我帮助你铲除异己,你能登上大王之位吗?”
“白眼狼!无情无义!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赵离谨,你就是这样报答本王的吗?”储云东歇斯底里地咆哮,把身前的一张矮方桌用力掀翻在堂前,桌上的杯盘馔果滚落一地,仿佛在述说着“曲终人散,人走茶凉。”的人生悲境。
面对储云东愤怒的发泄,赵离谨本能地向后退了退,但,这并不代表他害怕,也不是代表他有所畏惧,而是为接下来更加理直气壮的说词打气:“储云东,你有今天的下场,自己应该好好反省一下!自从进了这世外桃源,你就这么害怕打仗?一心要求和,将士们心里都憋着一股气,你都知道吗?再说,富贵险中求,男儿生来这世间,就是为了博取功名利禄、荣华富贵的,要不然,我还不如做我的老本行回地主家放牛,那样还来得安稳,不用过这种担惊受怕,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吃了上顿不知有没有下顿的生活!”
“从揭竿起义的那一天起,本王就将生死置之度外,因为,在那个腐败不堪的朝廷统治下,生无所望,唯有拼死一博。败退之后,进了这个世外桃源,本王觉得这里的居民都安居乐业,生活在太平之中,我们起义求得是什么?不就是想有一个安定的生活,安稳的日子,不是你想的那样只求荣华富贵,本王求和为的是众位兄弟今后的生活安稳,因为,我们回不去了,也不想再回去了,何不在这里安心生活?”储云东语气变得平和,缓缓述说求和原由,让人觉得他是问心无愧的。
赵离谨依旧轻蔑,表情极具蔑视,口吐怨忿道:“可惜你太天真了,一味相信封家堡,如今,他把怀才微、薛照和储含秋都关押了,你还执迷不悟,等着去给他送死,你一个人死了便罢,不要拖累众位兄弟!”
站在赵离谨身后的将校们,一个个没有言语,他们就像墙头草,风吹两边倒,在这种局势下没有人站出来支持储云东,这也是储云东万念俱灰、失望至极之所在。
“你们想打算怎样处置本王?”储云东已经失去了信心,语气低落,仿佛濒临死亡之人大彻大悟,一切争执都是徒劳的。
赵离谨面带微笑,装模作样,极度想表现得大仁大义:“那自然由众兄弟说了算!我的意见是大王何不禅让?”
话到此间,他又停了停,顿了顿,仿佛在为接下来的行动播放预告片,接着,又峰回路转,直指正题:“但,我手下这班兄弟未必会肯,因为,大家都不想委屈求全地活着去求什么和,大丈夫死便死得其所,何惧马革裹尸!大王,你就自己动手吧!我等定为你留个全尸。”
赵离谨的话激怒了储云东,心想骂他“白眼狼”一点不假,如此野心勃勃,贪图荣华的人把“逼宫”演变成“害命夺位”是早晚的事。
“可恨没有早点看穿你这个狼子野心之人!”储云东手指赵离谨,眼睛里要迸出火来,怨恨和愤怒可见一斑。
“天宝十四年,安禄山叛乱,唐明皇带着杨贵妃逃出长安,走到马嵬坡,随行将士杀死宰相杨国忠,逼迫皇帝杀死杨贵妃......大王,这可是以前你经常讲给我听的故事,把将士们逼急了,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你就不要怪我心狠手辣!”赵离谨语气愈发变得狂妄,同时,也代表他已经失去了耐心!
储云东冷笑一声,转身从座位后拿出一杆金枪,抚摸着枪头说道:“赵离谨,你不要忘了,你的武功可是我教授的!”
赵离谨一怔,心内有几分胆怯,因为,从话语中可以看出对方似乎掌握了自己的弱点,从前,师傅教徒弟都会留一手,以免将来徒弟害师傅,而留的那一手几乎都是最厉害的克制对方的招数,所以,赵离谨就怕储云东在关键时刻给他致命一击。
“大家一起上!”赵离谨怂恿底下将校给自己助威,但将校们都畏惧储云东手里那杆金枪,不敢轻易向前,因为储云东的枪法在军中是独步天下,无人能敌的。
“待本王先结果了你这‘白眼狼’!”说时迟,那时快,储云东提着金枪一跃而起,早跳到赵离谨身前,赵离谨来不及思索,只得仗剑相峙,虽然手抖得厉害,但依然表现出无所畏惧,镇静地看着储云东。
底下将校隐隐感到逼人的杀气迎面扑来,持着剑,纷纷往后退,这更令赵离谨感到心慌。
“说好的大家一起上,你们怎么可以当缩头乌龟?他储云东再厉害也没有三头六臂,谁先上我保他做大官!”赵离谨不时地瞄身后退却的将校,握剑的手隐隐感到湿腻粘乎。
“哈哈!无胆鼠辈,今天,本王要替天行道,铲除你这个蓝巾败类!”
储云东大笑三声,抡起金枪直刺赵离谨心窝,赵离谨慌得急用长剑来挡隔,枪尖刺透铠甲,穿腋下而过,储云东顺势一挑,赵离谨身上甲衣便撕出一个大口子,露出精壮结实的肌肉。
赵离谨见初战三招便被刺穿护甲,心里更加惊慌,但他知道:越慌越乱!惊慌只会加剧自己走向死亡。唯有冷静应对,才有生路,人生何尝不是如此!
他慢慢调整了心态,双眼聚精会神地注视着储云东的一举一动。
“赵将军接枪!”底下不知何人扔过来的一杆长枪让赵离谨感激涕零、信心倍增。也让储云东明白了什么叫“众叛亲离,人心所背。”,但他觉得自己仿佛没有做错,处心积虑地为他们着想,到头来得了个“不为理解,倒戈相向。”他多么希望此时此刻能有人走过来站在他这一边,哪怕是站在那儿呐喊一声“大王必胜”助威,他也是高兴的,但此刻,没有人敢在风口浪尖挑战死神,何况是一帮见风使舵之徒。
哀莫大于心死,此时,他认为最忠心的薛照和自己最疼爱的女儿储含秋也被关押在封家堡,还有谁会来替他解围?
“死也要先杀了你这个‘白眼狼’!”储云东再度忿怒,疯狂地抡起长枪,以横扫千军之势,扑向赵离谨。
赵离谨见对方来势凶猛,一边用长枪招架,一边往营外退却,大营内顿时地动山摇、桌凳翻飞。
出了大营,众将校把二人团团围定在中间,此时,储云东才发现大营外横七竖八躺了不少兵士尸体,他知道这些兵士是忠于自己才献出生命的,这样想着,他心里也多了一份慰藉。
“哈哈!兵器讲究‘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果然不假!如今,我也长枪在手,何惧你储云东!”赵离谨站得远远的,脸上再次重现他那狂妄的笑声,让储云东心中燃起的怒火燃烧的更旺。
“别高兴得太早,看枪!”储云东拖着金枪逶迤而来,枪头划过地面,火星迸落,沙沙作响。
离赵离谨还有几步之遥,储云东便提枪来个“翻身转云蛇”,接着,又来一个“迎面刺眉梢”,直刺对方要害。
赵离谨见储云东枪法变幻如此之快,为自己刚才狂妄的笑感到后悔,眼看着枪头刺来,一边躲闪,一边奋力提起手中枪,来个“风火急雷电”,与储云东猛烈缠斗。
二人斗得不可开交,围观将士们密切关注着二人的动态,通常,这种情况都是看结果的,所以,每个人心里都在时刻准备着随时调转舵向,在心里暗暗打好了两份发言草稿。一份读给赵离谨听,一份读给储云东听,谁败了,读给谁的发言稿就作废。
成王败寇,自古皆然。
斗了十几个回合,赵离谨渐趋上风,储云东只见招架,不见还手。围观将士心里加紧背熟读给赵离谨听的发言稿。
谁知,储云东却是佯装败阵,只等引诱赵离谨不要命的上前来,只半路卖个破绽,虚晃一枪,却急转身杀出个“回马枪”。
“回马枪”又狠又准,直迎向赵离谨胸膛。围观将士心里又在找读给储云东听的发言稿,却因为由于刚才错判形势而作废,好在这种发言稿大抵都是一样,极具阿谀谄媚之词。
突然,“当啷”一声,一杆长枪闪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挑开了储云东刺向赵离谨的枪头。
储云东一惊,枪也偏向一边,刺在旁边的一棵大樟树上。
赵离谨仿佛做梦一般在死神门前转了个圈,待心神安定了,抬头看眼前持枪救护之人,不禁两眼放光,孩童般手舞足蹈兴奋道:“你终于来了!”
储云东看那救护赵离谨之人,生得六尺精壮身材,盘头褐发冠,面黑无须,眼小眉细,嘴方唇厚,着一身青灰对襟袍衫,让人觉得他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但就是这样一个人,却是极不普通的,所谓“人不可冒相,海水不可斗量。”以貌取人不可取,以貌轻视于人更不可取。
储云东自然明白此人不寻常,因为能挑开他“回马枪”的,不是第一个,却是第二个,他曾经想尽办法改进枪法,确保不会有第二个挑开他施展‘回马枪’的人,因为当年挑开他刺向那个重要人物长枪的人,让他错失了东山再起的机会,以致于后来一败再败。
同时,他也在心里想:难道自己退步了?还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你是何人?”储云东眼观眼前人,感到棘手的事情正在向自己走来,心内隐隐感到一丝忧心,因为他的孤掌难鸣,更因为他的心灰意冷。
“储云东,你还认得我吗?”那人却能道出他的姓名,令储云东始料未及,忧心又加剧了一分。
“你是......?”
“他便是此前大唐行营招讨副使,如今宣武军节度使朱温朱全忠大人帐前侍卫修成已将军。”没等那人回答,赵离谨已抢先威风凛凛地宣读了那人的来历。
“赵离谨,你这个叛徒!没想到你不但贪生怕死,而且还吃里扒外!”储云东仿佛明白了一切,厉声遣责道。
语毕,底下顿时一阵骚动,围观将士个个看着赵离谨,仿佛自己正不明不白的被他拉上贼船。
“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如今,朱全忠大人在朝中手握重权,与他作对只有死路一条,这个世外桃源也不例外!”赵离谨神气地说道。
“赵将军说得没错,如今朝廷正重用朱大人,如果大家愿意放下武器,投靠朝廷,我可保大家性命无忧!”修成已胸有成竹趁势游说。
“哼!”储云东冷笑一声,轻蔑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围观将士此时心里也是七上八下,忐忑不安,因为局势的突然转变,随时待吐的肺腑发言稿在心里也不知道该怎么写,要知道,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人可是朝廷的人,是以前和自己在战场上厮杀的敌人,要是投靠了他,会不会新帐旧帐一起算?反之,如若不投,此人甚是了得,蓝巾逃到这里,他鼻子像长了眼睛似的嗅到这里来。
“我等只想躲藏到这世外桃源过太平日子,你们这些朝廷鹰犬却依旧阴魂不散,看来,天要亡我蓝巾!”储云东仰头望着天空,喃喃自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