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仁宗长期监国,他深深感到朝政大事必须得依赖于朝廷诸臣与君主的密切配合。
因此,仁宗即位后,选用一批品行端正、德高望重的大臣。提高阁权,优待“三杨”为首的内阁大臣与夏原吉为首的六部大臣,多次颁布诏令,请他们上朝当面直言进谏,辅佐朝廷大政,共同治理天下。
明仁宗一改其祖父和父亲乾纲独断,武断和粗暴,能够任用贤臣,虚心纳谏,得到了众多朝臣的拥戴。即位之初,他为了鼓励群臣直言陈事,不要有任何顾虑,特意刻制有“绳愆纠谬”四个字的五枚银章。愆是过失,谬是错误,“绳愆纠谬”是纠正过错的意思。他把刻字银章分别赐给吏部尚书蹇义、户部尚书夏原吉和大学士杨士奇、杨荣、金幼孜五位大臣。
他们都是辅佐明成祖朱棣的元老,是办事秉公、直言进谏的老臣。仁宗再三叮嘱他们,要同心协力参政议事。凡察觉自己的言行有失当之处,可写好秘奏,加盖此章,就能立即传达给他,便于及时纠正错误。
夏原吉是仁宗重用的一位大臣。他尽职尽责,敢于直言,不怕犯上。永乐十九年(1421)冬天,成祖准备征讨瓦剌,向他询问边镇粮草情况。夏原吉告知粮草只够边军,不足以供应大军,并借机劝谏成祖身体欠安,不宜出征。成祖大怒,将其下狱,籍没家产。当查抄他的家产时,除了皇帝的赐钞之外,别无余财,家徒四壁,只有些布衣瓦器。后来成祖在军中病逝前,想到了夏原吉,不禁慨叹:“原吉爱我!”朱高炽得知成祖的噩耗后,立即将他从监狱中释放出来,官复原职,共商丧礼之事。后来“罢西洋宝船,迤西市马及云南、交陆采办”,都是“从夏原吉之奏也”。
杨士奇也受到仁宗的倚重,他任礼部侍郎兼华盖殿大学士。他能够秉公办事,敢于直言。其实,杨士奇在仁宗刚刚即位时就被召见,仁宗说:“今后朝廷大事,全依仗蹇义与你了。”杨士奇不负皇帝的厚望,办事公平合理,直言上书。仁宗派遣监察御史前往全国各地,对地方官吏进行考察。这时,蹇义、夏原吉上奏皇帝说:“户部尚书郭资在任职期间,常常阻碍政事顺利处理,而且身体又多病,应令其退休。”仁宗对蹇义、原吉的话半信半疑。于是杨士奇又被仁宗召来询问实情。杨士奇回答说:“诏书数次下令要蠲免受灾农民的税赋,可是郭资执意不听,令地方主管官员仍依旧额征收。这乃是他为政最大的失误。”仁宗听后,颁布诏令:郭资由原户部尚书晋升为太子太师,命其退休。
有一次,仁宗接到吏都上奏,说舒仲成在前朝任职期间有一些过失。仁宗听后,便命都察院将其拘捕予以惩治。这时,杨士奇上疏劝止说:“小臣犯罪的有很多,陛下即位时,天下大赦,已经宽恕了这些人,如今再追查前事,则今后皇帝的诏令谁还能相信呢?例如汉景帝为太子时,召见卫绾,卫绾以有病为借口,而不见景帝。等到景帝即位后,却进用卫绾,受到后人的称赞。”仁宗看了杨士奇的上书,高兴不已,立即下旨免去对舒仲成的拘捕,并对士奇的直言上疏予以褒奖。
洪熙元年(1425年)正月初一,仁宗在奉天殿召见文武官员,命礼部、鸿胪寺不作乐。先前,礼部尚书吕震奏请皇上,在元旦改年号这天,按照朝廷礼仪的惯例,应当奏乐以示庆贺,皇上不听。但吕震仍坚持作乐的请求。这时,大学士杨士奇、黄淮、杨荣、金幼孜都认为陛下言之有理。第二天,士奇等人又受仁宗召见。仁宗对他们说:“作为君主以接受直言为明主,作为臣子以能够直言为忠臣。假如昨日朝会听从吕震之言,到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从今以后,朕所做所为有不当之处,请诸臣直言不讳,不要考虑朕不从。”之后,分别赏给每人银钞,以资鼓励。
当时普通官员很少进言。仁宗针对这种状况,颁布敕谕,大意是:“朕继承大统,君临百姓之上,天下之广,国事繁多,一人怎能独自应付得了呢?各位文武官员是贤能之士,皇帝只有依仗你们,齐心协力,共图大业。因此刚一即位,首先诏告朝廷内外,寻求直言上谏。可是现在过了这么长的时间,直言者寥寥无几……你们都受国家培养,朕对你们寄予厚望,不要害怕直言受到谴责,要君臣同体,休戚与共,来辅助朕管理好国家。”仁宗希望廷臣能直言上谏,充分体现他心胸宽阔,有胆有谋。仁宗为政十个月,除“三杨”等名臣外,直言上谏的人并不多;但仅是“三杨”的谏言,也使朝政风气为之一新。
洪熙元年(1425年)四月,有许多大臣进言对时政大加称赞,惟独杨士奇进言:“如今流亡迁徙他乡的百姓未归,困乏的处境并未恢复,很多地区的农民还缺少粮食,应休养生息数年,太平盛世才能够实现。”仁宗欣然采纳士奇的建议。又对蹇义等人说:“朕赐予你们‘绳愆纠谬’银章,希望能够秉公上谏,只有士奇一人上书五次,其他人一次也没有,难道真是朝政无误,所有的百姓都已经安居乐业了吗?”诸臣叩首谢罪。
尽管仁宗鼓励直言,但也不乏虚伪之时,虞谦因坚持直谏而被贬就是一例。
虞谦,字伯益,金坛人。洪武年间,曾经在杭州担任知府的官职。永乐初年,被召为大理寺少卿。永乐七年(1409年),皇太子高炽奏请父皇,让虞谦担任右副都御史,在江浙地区担任巡抚。朱高炽即皇位后,他被召回北京,改任为大理寺卿。虞谦任职期间,尽心尽力主持政务。财于法司及各地所上报的讼诉案件,他都要认真详细地阅读案宗,仔细区分真假,以使最后的判决公平、公正。他曾经对别人说道:“他们的无憾,就是我的无憾。”
永乐二十二年(1424年)十月,仁宗皇帝即位不久,在朝廷内外颁下诏书,责令群臣秉公直言,对朝廷的所得所失作出评论。虞谦应诏上言陈述七件大事,每件大事都切中当时的流弊。第一,慎重用人。他说:要想帝业兴旺,国家昌盛,必须要做到用人得当。如果用人不当则帝业衰亡。第二,兴办学校。教书育人是学校的根本。第三,端正风气。第四,广储蓄。国家仓储空乏,必须预先积储,以备灾荒时需用。第五,爱惜民力,重视发展农业,缺少马的郡县应该分到军马,用于农耕,促进生产的发展,增加百姓的收入。第六,流通货财。要广泛地开源节流,增加收入。第七,惩治奸宄。由于各地方州县的盗贼很多,应于各州县编制里甲,使之互相监督,对犯罪的人予以惩治。虞谦对皇帝直言上书,陈词尖锐,每次都能击中要害,由此激怒了仁宗,仁宗说他言词过于偏激,小题大作了。礼部尚书吕震、都御史刘观等人认为,向皇上献殷勤的机会到了,为了讨好皇上,便上书劾奏虞谦。
在吕震、刘观等人的挑拨下,仁宗更加生气,将虞谦降职为少卿,他朝叁的资格也被免去。从此,上言陈述时政弊端的人就不多了。在上奏前,曾经有的大臣建议,虞谦应秘密陈述于皇上,不应在上朝的群臣面前公开上奏,免得皇帝的尊严受损。当时,大理寺属官杨时习就劝过他,这个劝告没有被虞谦采纳,他仍坚持公开上言,结果皇帝给他降职的惩处,而劝阻虞谦公开上言的杨时习,却被皇上提升为大理寺卿。
此后不久,杨士奇因事上奏,但之后却没有立即退朝。仁宗便问:“你还有什么想要说的吗?莫非是为虞谦的事情吗?”士奇非常镇定,不慌不忙地为虞谦申辩道:“虞谦历经三朝,深懂大臣之礼,往日政绩显赫,今日所犯的过错甚微,皇上不应给予他如此重的处罚。”士奇又请仁宗降敕引过,仁宗听了杨士奇的话后说道:“我也后悔啊!”之后,虞谦被仁宗恢复官职为大理寺卿,但朝参的资格仍未恢复。
虞谦虽被恢复官职,但不能参与朝政,为此,杨士奇又继续上疏说:“如今各地前来朝拜的大臣都在,岂能都知道虞谦的过失!此事如果张扬传播出去,有人会说皇帝不能采纳直言,此事可就大了。”仁宗听了杨士奇的话,恍然大悟,说:“这都是吕震误了朕。上言朕是支持的,只是谦所言过激了。你可以将朕所说的话传告天下人士。”士奇回答说:“此事并不是臣等不能传告天下,只是臣认为应以玺书广布天下。”于是,仁宗命士奇代为起草敕书,承认自己的过失,并命令百官群臣不要为虞谦之事而担心,应继续直言上书。他在敕书中说:“前几天大理少卿虞谦上书陈述当时朝政大事时,言词过于偏激,但多为实事,朕当时有些接受不了。群臣中有的为了讨好皇上,交章劾奏,请求把他绳之以法,朕没有听从,仍然恢复他的原职,但还是不让他上朝参奏。此后,上朝进言的人日益减少,难道他们真的认为国家无事可言吗?朕在对待虞谦上书之事的处理上,一时不能容忍,事后何尝不悔恨自己啊!今后文武群臣,只要是对国家社会有利的事情,都要及时上书,向朕陈述,对于当前政令抗行不当、积弊已久的事情,也要及时直言,千万不要因虞谦的例子而回避朕啊!以后,我们君臣要相互共议国政,今允许虞谦参与朝奏如旧。”
仁宗在杨士奇的直言劝谏下,免去对虞谦的处罚,恢复了他的官职,并允许他参与朝奏,又引以为戒,下罪己诏告谕文武百官。不久,虞谦被封为副都御史,前往四川负责停止采木之役。临行前,虞谦被仁宗亲自召见说:“你平常一向清廉正直,帮助朕前往四川处理扰民之役,不要猜疑和害怕。”
仁宗在即位的第三个月,为了广开言路,使朝臣不要有后顾之忧,敢于大胆直言,进谏除弊革新之策,专门颁布诏书:
朕承大统,君临亿兆,亦惟赖文武贤臣共图大业。嗣位初首诏直言,而涉月累日,言者无几。夫京师首善地,民困于下而不得闻,弊胶于习而不知革。卿等宜尽言时政之得失,辅以至诚,勿虑后遣。
他这种求贤若渴的精神,使朝野上下吏治清明,百姓得以安居。
在他即位的第四个月,针对一些地方官吏,执行恤民政策不得利的情况,遂即派出御史十数人分巡各地,考察官吏的政绩。要求他们不可徇于私情,勿惧权贵淫威,要查明事实秉公处断。他们之中,如有违犯法纪之事,一律严惩不贷。仁宗把“力君以受直言为明,为臣以能直言为忠”当作座右铭,经常告诫群臣和官吏,使他们能够尽职尽忠。
有一个太监在四川采办木料时,贪赃枉法,侵扰百姓。仁宗得知后,特命弋谦为副都御史前往查办,并特意交待弋谦,不要心存任何顾虑,只管严处。后来仁宗不仅严惩了这个太监,而且停办了四川的采木之役。
实际上,明仁宗虽然一向以纳直言来标榜自己,实际上他是厌恶群臣的宣言上谏的,并时时予以折辱。在对虞谦的处理上,由于杨士奇等重臣的极力劝说,表面上引过自咎,实际上在内心深处他还是憎恨、讨厌别人对自己的指斥。虞谦被他派到四川办事,等于是明升暗降,实际也是一种变相处罚。这也体现了仁宗虚伪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