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成功一生都在为抗击清军作斗争,然而,此时的明朝已经灭亡,复明大计更是希望渺茫,这个时候,对于郑成功来说真的是多事之秋。好不容易经过一番努力收复了台湾,形势刚刚有所好转,但是不幸的消息一个接一个的传来,这些让饱经沧桑的郑成功更加显得悲愤和痛心。这正如古人所说的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郑成功南京之战失败后退居厦门,虽然此时的清廷又多次派兵征剿,但是对郑成功无计可施。后来郑成功收复台湾后,清廷更是没有办法再剿灭郑成功了。这个时候,清廷已经感觉到郑芝龙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就开始实施当初的平海五策中的后几策了。顺治十八年(1661),清廷采用之前黄梧叛郑投清时的建议中的“三、其父芝龙羁縻在京,成功赂商贾,南北兴贩,时通消息,宜速究此辈,严加惩治,货物入官,则交通可绝矣;四、成功祖坟现在各处,叛臣贼子诛及九族,况其祖乎?悉一概迁毁,暴露殄灭,俾其命脉断,则种类不待诛而自灭也……”清廷下令让兵部尚书苏纳海于八月时到福建,令黄梧毁郑氏祖坟,黄梧偕施琅会同提督马得功、总兵苏明赴晋江县的大觉山、南安县的覆船山、橄榄山、金抗山,铲毁郑芝龙父祖和先世的坟墓五座,挖起来之后,即将大杉木锯开两边,中凿孔相连,将各尸合在内,用铁箍箍上,外加封皮,沿途递解,逢郡县收狱。十月初三,年前被家人尹大器出卖流徙尚阳堡的郑芝龙,因为跟四辅苏克萨有过节,就被以跟郑成功有书信往来,阴谋不轨的理由,在柴市被斩首,他在北京的子孙、家眷11人,全部被杀。
康熙元年(1662)正月的时候,郑成功正在和诸将商量治理的台湾的一些事宜,此时,有一人前来告诉了郑成功这些消息。郑成功听到这些消息后,感觉就像是晴天霹雳。郑成功久久没有缓过来,嘴里只是说:“不可能,不可能……”,等到半夜的时候他一个人坐在那里精神恍惚,顿足辟踊,望北而哭,说:“若听儿言,何至杀身;然得以苟延至今日者,亦不幸之幸也!”乃令文武官员各挂孝,及知毁墓,更向西咬牙切齿地骂说:“生者有怨,死者何仇?敢如此结不共戴!倘一日治兵而西,吾不寸磔汝尸,枉做人间大丈夫!”后来郑成功虽然严谕搬眷,但是,留守的户官郑泰、兵官忠振伯洪旭、前提督黄廷等皆不欲行,据厦门、金门抗令,不发一船到台湾,岛上信息完全隔绝。
这个时候对郑成功来说,真的是诸事不顺。他下令后过了多日,依然没有消息。后来得知金、厦诸将抗命,郑成功大为震怒,于是解佩剑予董昱、洪有鼎,命再至厦门,谕武卫右镇周全斌监杀。这时,参军蔡鸣雷因为在台湾有过失,怕被郑成功处分,所以告假回厦门搬眷,谎称郑成功欲杀诸将十余人,说:“延平王势必尽诛,否则罪及监斩者,已密谕南澳周全斌将兵来,此武力对付矣。”洪旭等更加害怕,人人自危;接着听说郑成功有病,认为他一定是病糊涂了,乃相与计议,说:“此乱命也,岂可妄从?然,世子,子也,不可以拒父;诸将,臣也,不可以拒君;泰于延平王为兄弟行,拒之可也。”洪旭等于是调援剿右镇林顺守大担岛,并诱周全斌回厦门,即执而拘之,不肯搬眷到台湾,然后联名上启。郑成功看到“报恩有日,侯阙无期”这话,知道金门、厦门诸将抗命,仰天长叹,病情遂更加恶化。其实,早在元旦的时候,郑成功就曾因为偶感风寒一直卧床不起。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之前的几件事已经让郑成功内心极度激愤。但是,几个月后,又从家中传来一个让他感到非常痛心的消息。原来,郑成功的长子郑经和他弟弟的乳母陈氏昭娘私通,于三月时生下一子,郑经谎称是他的侍妾所生。郑成功信以为真,心中非常高兴,并且大加赏赐,给他的夫人董氏金六锭、花红六疋,郑经金四锭、花红四疋,陈氏昭娘金二锭、花红二疋,给孙子的赏赐也是如此。其实,郑经和陈氏昭娘私通的事情早在三年前就已东窗事发,当时郑成功下令将陈氏昭娘投海,但郑经偷偷将她藏了起来,也没人敢去告诉郑成功。之后,陈氏昭娘更加嚣张,经常和郑经的夫人唐氏吵架。郑经的夫人是前尚书唐显悦的孙女,为了替孙女出一口气,唐显悦写了一封信给郑成功,并在信中大骂郑经,当然,也把郑成功给骂进去了,说:“三父八母,乳母亦居其一。令郎狎而生子,不闻饬责,反而赍赏。此治家不正,安治国乎?”
郑成功得知事情真相之后,非常生气,他大怒说:“我欲成大事,乃不能治家,遑问天下。”于是他就派人去杀郑经,以及他的夫人董氏。黄廷等闻令,吓了一大跳,说:“主母、小主其可杀乎?”不肯奉令箭。诸将经过商量之后,于是决定只杀陈氏昭娘母子复命,并为郑经和董夫人求情。
这个时候,郑成功真的是内忧外患。
然而,经过这几次重大的打击之后,郑成功显得越来越憔悴。本来只是偶感风寒,但是一直没有好转,并且有加重的迹象。自此郑成功一病不起,文武官员来问疾,他都辞而不见,自己一人昏昏沉沉地睡在床上。桌上烛花长了寸余,伺候的人都在旁边瞌睡,远远的正敲三鼓,心中忐忑不定,只得咳嗽了一声,伺候的人惊醒,忙走到帐前张看。
这个时候,郑成功让仆人请陈永华进内房。不一会儿,只见陈永华慌慌张张走了进来,一见郑成功面便问:“延平王何事呼唤?”郑成功说:“陈先生,你且请坐下,小弟有事相告。”陈永华这才放心坐下。
停了一歇,才开口说:“先生,我父亲被清人所杀这都是他们自作自受的,但只气不过清人而已。”郑成功歇了歇接着说:“清人奸诈,当初劝诱我父亲时,高官厚禄,封伯封侯,虽是小弟和他如何争战,他总不敢奈何我,所怕的人是我。到得小弟那年江南失利退回之后,他便无所忌惮,把父亲削爵治罪,徒往宁古塔。先生只想,若照逆父办起来,罪何止此?”
陈永华劝说:“清人诚不好,但延平王此刻有病在身,且养着点吧。”郑成功点头,命人扶起,慢慢地扶到寝室中睡下,陈永华自己辞出。郑成功睡了一会,忽然又感觉心中很难受,于是,又忙叫人去请陈永华来,文武各大臣听了,也都忙来问疾。郑成功勉强着一一致谢,然后向陈永华说:“看如今这个样子。我的结果只怕就在早晨了。”
听到这样的话,陈永华感到十分惊慌,遂宽慰说:“延平王小疾,几日便可好,怎么忽出此不祥之言。”
郑成功摇头说:“生死数也,数因果也。既有原因,自不免结出这果,生又何欢,死又何惧?”说着,命从人把自己常用的一副衣甲取来。从人不敢违命,只得去取了来。郑成功觉得身上好了一点,命人扶下床来。
陈永华说:“延平王有疾在身,却要穿衣甲干什么?”郑成功摇了摇头,命人伺候着穿了起来,头戴一顶紫金盔双龙斗宝金抹额,身穿一领连环锁子黄金细叶鱼鳞甲,腰系着两片黄金细叶鱼鳞纹战裙,脚登护腿薄底战靴,走出外面,众人忙跟着伺候。郑成功叫人把常用的一支枪抬来,众人答应着,看着陈永华,陈永华不语,众人忙去取了来。郑成功接在手中,觉得有点沉重,便也不管,提着精神把枪呼呼地舞了一回,把枪传给下人,向陈永华说:“究竟不能了。”
陈永华也说:“阁下有恙,哪能如平常呢?”郑成功点头,又命人去把自己的一匹黄骠马带来,看了一遍,叹说:“别离不远,后会有期,好自去吧。”那马也似解人意,长嘶了两声。郑成功叫人带了下去,自己回来,脱去了盔甲,戴上郡王冠,身穿九龙戏水蟒袍,足登粉底乌靴,向堂前坐下。
成功忽提起笔,写下两行字,陈永华看时,是自挽一对联:独去独来,看粒种传遗,众生独立;主征主战,问藐躬何事?还我主权。
随后,郑成功更加感到身体不支,于是又坐到床上,并且命左右进酒,冠带读《太祖祖训》,每读一帙就喝一杯,至第三帙,都督洪秉诚调药以进,郑成功投之于地,长叹说:“自国家飘零以来,枕戈泣血十有七年,进退无据,罪案日增;今又屏迹遐荒;遽捐人世,忠孝两亏,死不瞑目,天乎!天乎!何使孤臣至于此极!”读完这些,忽然长叹了一声,溘然长逝了。此时,郑成功年仅39岁。
虽然郑成功在台湾只停驻了14个月,而且在这短暂的时间内,大半年是处于战争状态,但他还是抓紧时间采取许多举措,废除殖民制度,肃清荷兰残余势力,清除殖民政治、经济、文化等痕迹,产生了明显的效果,对后来继承者也有深远的影响。
郑成功死后,葬在台湾县武定里洲仔尾,就是现在的台南县永康市盐行里,十月,郑经才到台湾,立“延平郡王墓志”,第二年在赤蚨街的禾寮街南建郑氏家庙,祀奉郑成功和历代祖先。
拟将威斗却居延,捧罢珠盘事渺然!
龙斗几人开贝闰,鹤归何处问芝田!
引弓候月争相贺,挂剑寒云转自怜。
想到赤符重耀日,九原还起听钧天。
——张煌言(感怀兼悼延平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