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140年,武帝以“建元”为年号,此为中国“年号”之始创。“建元”有“创始”的意思,表明了武帝革新改制的决心。
武帝深知,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尤其他刚刚登基,羽翼未丰,很需要帮手。于是诏令中央和地方的各级行政长官推举人才,“举贤良方正直言极谏之士”。而满朝文武或许在“黄老之说”的气氛里待的太久,毫无奋发的劲头。所以武帝改革的第一步就是换人,换上自己的人,他要“站得稳,行得动”。
景帝死前,留下卫绾做武帝的丞相。卫绾被景帝选中,是因为他是个仁厚的长者,勤恳任劳,从无怨言,与条侯周亚夫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其实卫绾原来是“代王”刘恒的车夫。因为卫绾膂力惊人,车技高超,很受刘恒的喜爱。后来刘恒被周勃迎立为皇帝,卫绾就跟着他进了长安,做了郎官,不久又升任中郎将。
刘启是个有心计的人,他做太子时,曾多次设宴招待文帝左右近臣,卫绾也在列。然而,每次接到太子的请柬,卫绾总是称病不前。虽然太子是将来的天子,但他现在仍只是太子,忠臣不事二主,卫绾觉得应该小心谨慎一些。
果然,此举得到了文帝的赏识。文帝临终前,对景帝说,要善待卫绾,他是长者,可以信任。不过景帝对卫绾不来赴宴一事始终耿耿于怀,所以一直没有起用他。后来,汉景帝游幸上林苑时,叫卫绾随车侍奉。景帝拍着他的肩膀问道:“从前我请你赴宴,为什么总是等不到你呢?”卫绾吓得伏地叩头:“当时臣确实是有病在身。”景帝看了一会儿伏在地上的卫绾,不再重提这件旧事。于是召左右来,要赏赐佩剑给他。
谁知卫绾再次拒绝景帝。原来,文帝曾赐给他六把宝剑,卫绾都供奉在家,皇恩浩荡,卫绾不能再接受景帝的赐剑,害怕无福消受。景帝问道:“人们时常更换、买卖佩剑,怎么你却一直留着这些宝剑?”于是命他从家里拿来。六把宝剑,剑鞘的颜色尚新,拔将出来,每一把都泛出闪闪寒光!景帝感动至深,从此对卫绾另眼相看。
后来,卫绾受命招纳河间猛士平定七国之乱,因战功升为中尉。三年后,又以军功封侯。卫绾是栗氏的亲戚,景帝废刘荣、栗姬,卫绾因而受到株连,但景帝怜他忠厚,只是将他免官归家。不久,景帝立刘彻为太子,于是任卫绾为太傅,不久又升为御史大夫,掌管刑狱。又过五年,卫绾就做了丞相。
卫绾信奉黄老政治,行事谨慎小心,他任丞相,只起上传下达之作用,“朝奏事如职所奏”,对于朝政大事,他却往往粗略不计。而汉武帝崇尚儒学,即位后结束了黄老政治的统治,卫绾遂以不称职之名被罢免。
国不可一日无君,国亦不可一日无相。武帝开始考虑新丞相的人选了。
汉初的官员很多是选自功臣贵族子弟,这些人很快就用尽了,到武帝时,可选择的空间就非常小了。最有机会的是两个外戚,窦太后的侄子魏其侯窦婴和王太后的弟弟田蚧,两人都好儒术,是儒家信徒。后来武帝拜窦婴为相,这都出自田蚧的运作。
景帝去世后,武帝封田蚧为武安侯,一时成为朝中红人。田蚧本想自己做丞相,却让管家籍福劝止。籍福说,如果皇上拜您为相,您也一定要推辞,把相位让给魏其侯。您现在刚刚发达,还无法与魏其侯相比。魏其侯是窦太后的侄子,显贵已经很久,况且他在平乱中立有大功,天下英才都归附他。魏其侯当上丞相,您至少也会坐上太尉。太尉与丞相同属三公,您也同时得到让贤的谦逊名声。
田蚧认为籍福说得对,于是入宫向王太后说明心意,太后再把话递给武帝,于是拜窦婴为丞相,拜田蚧为太尉。
但要行儒道,窦婴、田蚧都没有这个学问,于是窦婴向武帝举荐了赵绾和王臧,两人同是当时儒学巨擘鲁申公的弟子,从申公学《诗》。申公当时已有八十多岁了。武帝还是太子时,王臧便是他的老师。于是拜赵绾为御史大夫,拜王臧为郎中令。
首先就是立明堂。
上古时政教合一,所谓“明堂”,就是古代帝王宣明政教、举办大典、祭祀祖先的地方。
武帝迷信,对祭祀鬼神之事特别感兴趣。他本是个精力充沛、好奇心强的人,外加少年心性,对立明堂这样的“形象工程”自然是直流口水。
可是明堂太遥远了,赵绾、王臧也不太知道明堂是个什么玩意儿。于是武帝派出使者,“束帛加璧,安车以蒲裹轮”,隆而重之地将申公从鲁地请过来。武帝对申公闻名已久,他见申公,大概就像是在困顿迷途之中瞧见了光亮,激动得不得了。
武帝问:“我该怎么做?”
申公满头白发,打呵欠似的说:“少说话,多做事。”
武帝掩住失望的神色,拜申公为太中大夫,“议明堂事”。
接着是令诸侯就国。这就比较难办了,因为各位诸侯都不愿意。原来,诸侯的食邑虽在外地,但他们多数娶了皇家的公主,别说他们自己不愿意回到穷乡僻壤,身娇肉贵的公主也不愿意。其实这件事很让人费解,因为这个“令诸侯就国”的诏令并没有什么实质利益,但它却表明了武帝改革的决心。
此外的各项政令分别是:
1.除关。武帝之前,各国各有关禁,武帝废除关禁,既是要装出一个“不设防”的盛世气象,更重要的是这对瓦解诸侯国的“占山为王”的状态很有助力。
2.仿周礼而创汉制。武帝欲行儒道,而儒道的源头在周,故这条诏令的颁布是理之所必然。
3.贬谪诸窦宗室,其“毋节行者”,削除爵位。这就直接涉及人事的调动、豪族的利益了。这个针对窦氏宗族的法令,是武帝对窦太后的一种挑衅,一种试探。窦氏家族的人果然暗中向太后抱怨。
这时候,闽越攻打东瓯,东瓯遂向汉朝告急。闽越即是今天的福建,东瓯即是今天的浙江、闽南地区,两国同属越人,风俗相近。自秦末大乱之际,闽越东瓯等纷纷独立复国,日益强盛。
原来,吴王刘濞的儿子刘子驹藏在闽越,他怨恨东瓯在父亲刘濞败逃投奔的时候将他杀害,所以总是怂恿闽越国王对东瓯用兵。
消息传到长安,武帝廷议时让群臣商略。太尉田蚧首先发言,他认为越人之间互相攻击,这是自古以来就有的事,根本无需奇怪,更不要说劳民伤财地发兵去救。越地多是蛮荒之地,就算我们打赢了,又有什么实际的好处呢?秦朝时就已经把它放弃了。
武帝正思索田蚧所说的话时,有个人站了出来痛斥田蚧的见死不救。这个人叫做严助。严助是严夫子严忌的儿子,武帝即位之初“举贤良方正”,严助是第一批人选之人,深受武帝赏识,常常替武帝与那帮他看不入眼的老臣当朝辩论,不久武帝擢升他为中大夫。
严助本名庄助,可是后人为了避汉明帝刘庄的讳,替庄助改了姓。严,庄严,二者本来互训。其实刘庄比严助晚生了一百多年,是晚的不能再晚的晚辈,庄助死后若地下有灵,知晓自己变成了严助,不知会有什么反应。
严助分析说,救人这件事,就怕自己的力量不足以救援,恩德无法泽润到东瓯,如果有这个力量和本事,为什么不救?秦人放弃越地,我们就要放弃吗?秦人连咸阳都放弃了,何止区区越地!现在东瓯前来求救,若陛下不能救援,他们还能到哪里求告呢?我们大汉又如何统领万国呢?
严助言辞犀利,字字铿锵,武帝听了这么热血的议论,立即说:“太尉不足与计。”
于是武帝令严助带兵救援东瓯。战国以来的军制,是发兵必须有虎符作为凭信。虎符分为两半,一半在君主手中,一半在将帅手中,两半合在一起,才能发兵,所以当初信陵君要“窃符救赵”。
也许是因为虎符掌管在太皇太后那里,不在自己手里,也许是为了考验严助,具体的情况很难知晓。总而言之,武帝没把虎符交到严助的手中,这就要看严助的机变智谋了。
严助持着武帝所赐的旌节来到会稽郡。
严助对郡守说:“皇上刚刚登基,不想动用虎符,烦请你发兵。”
“没有虎符就想发兵,这形同谋反。”郡守援引汉朝法律拒绝了严助。
狠话都已经说了出去,如果无功而返,就不仅仅是面子的问题了。严助一咬牙,扯过郡守下的一个司马,抬手就是一剑。司马的人头沿着阶梯滚落,血痕斑斑。郡守看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严助之后大呼道:“有敢违天子命者,下场如是!”
于是郡守发兵火速救援东瓯,汉兵未至,闽越兵闻风而退。
出兵东瓯这件事,对错很难说清。按着田蚧的意见,闽越攻打东瓯确属越人的内部纠纷,汉朝派兵维和的确是拿自己的银子补别人的窟窿。但世事往往要从长远来看,才能得出一个较为清楚的结论。汉朝出兵,加大了对吴越的影响力,这对以后将之收入中华的版图有着不可忽视的影响。抛却利益的计算,东瓯的危急,本来就是帮助汉朝杀掉刘濞引来的,汉朝不应该对此坐视不理。武帝的心中有个大大的版图,他要凭借自己的意志把它一点一点画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