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威服四海
33111800000023

第23章 《天人三策》,独尊儒术(2)

三是任德任刑问题。武帝问:周之成康,刑罚不用,四十余年,囹圄屡空;秦人用严酷之刑,死者甚众,却奸邪不止。其故何也?董仲舒日:周前有武王行大义,有周公制礼乐,到成康时才出现刑措不用的局面,“此亦教化之渐(浸润)而仁义之流(风化),非独伤肌肤之效也。”秦朝则不然。“师申商之法,行韩非之说”,不行五帝三王之道,以贪狠好战为俗,又没有文德教训于下。于是在上者贪得无厌,在下者风俗浇薄。再加之任用“残酷之吏”,聚敛无度,民失其业,“群盗并起”,因此刑虽重而奸不息,此乃“俗化使然也”。

四是现实问题。武帝问:我注意农本,任用贤人;亲耕籍田,劝孝崇德,问勤恤孤……为了天下真是夙兴夜寐,“尽思极神”了,但“功德休烈”并未实现。“今阴阳错谬,氛气充塞;群生寡遂,黎民未济;廉耻贸乱,贤不肖混淆”。其因何在?董仲舒认为其因有三:一日“王心未加”,二日“士素不励”,三日“长吏不明”。前者说的是指导思想,“王心”即王道,亦即儒学的仁义之道,言武帝虽则兢兢,但未从仁义之道出发,人民未普遍受其恩泽,难以成就“功德休烈”。

后二者讲教育和选举问题。他说,皇帝一心求贤固然可佳,但是士人未加教育,士行未加砥砺,上哪去求贤呢?“不素养士而欲求贤,譬犹不琢玉而求文采也。”因此常是朝廷有求贤之诏,而郡国却无贤可荐。于是董仲舒重申:“兴太学,置明师,以养天下之士;数考问以尽其才;则英俊宜可得矣。”郡守和县令是民众的师长表率,起着承德宣化的作用。如果师帅不贤,主上的德就得不到宣扬,恩泽得不到流布。现在的守令不但不能起教育作用,有的还不奉行天子的法令,暴虐百姓,与奸人为伍,使贫苦人民流离失所。阴阳错谬,氛气充塞,群生寡遂,黎民未济,都是“长令不明”造成的。董仲舒进而将矛头直指当时的官制:汉代官吏的来源主要有“郎选”、“任子”和“资选”。郎选,即皇帝近卫侍臣到期迁官;任子,二千石(高干)可恩前子弟为官;赀选,即有钱人以钱买官做。这三种形式的任官都不考虑实际才能和品行。他揭露说:“夫长吏多出于郎中中郎,吏二千石子弟选郎吏,又以富货,未必贤也!”加之官吏的升擢又是论资排辈,“累日以取贵,积久而致官”,其结果自然是“廉耻贸乱,贤不肖混淆”了。于是他提出“岁贡贤才”“量才授官”两策。要列侯、郡守、二千石,每年荐贤两名以供宿卫;并以此考察大臣的贤否,如果所荐贤能则有赏,不贤则有罚。这就迫使大臣们以求贤识贤为事,天下之奇士就可得而使了,遍得天下之奇士,天下何愁不治!同时,在官员升擢上,董仲舒疾呼:“毋以日月为功,实试贤能为上。量才而授官,录德而定位。”这就使贪与廉、贤与不肖判然两途,皎皎易识了。

第三策第二策在意识形态上调合孔老,而归宗儒本,这反映黄老思想在西汉流行数十年之后给儒者造成的畏惧心理,因为辕固生下圈斗彘、赵绾王臧下狱至死的殷鉴不远;同时这也是董仲舒多年潜心研究诸子百家、悉心融合儒道之学的学术成就。他对西汉宫制的抨击,也深中时敝。但是,他把西汉社会未臻大治的原因归结为教育和吏制的失误,这未免太简单化了。在武帝看来,其调和孔老有似于模棱两可,其论世事又不深不透,自然不能让急刷新政体、力矫时敝、雄心勃勃的少年天子满意。于是三降纶音,重申天问。在策文中,武帝责问董仲舒对策“文采未极”、“条贯未尽”,说理囫囵,欲言又止,难道是对“当世之务”有所顾虑,对“王听”有所怀疑么?要他就“天人之应”、“古今之道”与乎“治乱之端”,“悉之就之,孰(熟)之复之”,透辟说来,不要有任何顾虑。对于天人问题,董仲舒进一步申明“天人感应”说,认为天是“群物之主”,包润万类,无不容纳。“故圣人法天而立道”:春者天之所以生也,仁者君之所以爱也;夏者天子所以长也,德者君之所以养也;霜者天之所以杀也,刑者君之所以罚也。天有春生夏长冬杀,人也有仁慈德爱刑罚,天有是理,人有此行,这就是“天人之徵”。关于古今之道,汉武帝问日:“或谓久而不易者道也”,何“三王之教所祖不同,而皆有失”,是不是道也有不同?道也有弊端呢?言下之意:有没有一个万古不变,百世奉行,而又有利无弊的经常之道呢?对此,董仲舒作了肯定的回答,提出了影响千载同时又是毁誉不一的著名哲学命题:“道之大原出于天,天不变,道亦不变!”对这一命题,学者多认为是形而上学的思想方法。其实董仲舒也强调变化,他曾说:“譬之琴瑟之不调,甚者必解而更张之乃可鼓也;为政而不行,甚者必变而更化之乃可理也。”这就是“更化”。

由上可见,尽管董仲舒的言论中,人神糅杂,但其着眼点还是在于现实世界中的人与民。表面上或形式上,天贯串一切,骨子里贯穿的还是儒家传统的人文主义及“民本”思想、道德精神。可以说,董仲舒思想的根本性质是经学而不是神学,不过它“附以天意”,糅杂着神秘主义内容,具有神秘主义形式罢了。他是以“天”为神秘形式,以“人”、“民(心)”为真实内容,从“人”与“民(心)”出发,“附以天意”,到“人”与“民(心)”归宿。至于《春秋》,则是他的思想资源、依据与宗趣的经典形式。“天”,《春秋》,“人”与“民(心)”,在《天人三策》中,是合而为一,分而为三,是它天人感应论的思想体系的基本骨架或称基本结构。换言之,它的思想体系是以“天”、《春秋》、“人”与“民(心)”三个支点搭起的三角结构。简化地说,是以“天”与“人”互为表里,“天”与“人”是通过“流通而往来相应”即感应关系结为表里的。如果,我们用天道或天治主义来概称它的思想体系,那么,这个天道或天治主义其实是其形式特征,实际内容是由神秘主义、儒家的人文主义及“民本”思想和道德精神组成的。

至于董仲舒“附以天意”,并非以鼓吹王权“天”授为主要目的,他的本意恰恰是要以此来警诫人君,限制、约束和规范君权。他并不认为居王者之位,就有王者之实,必须正名。所以做人君的,只有先正心,奉行天意,任德而不任刑,宜民宜人而达到德侔天地,才名副其实。他要表达的意思是:受命之符并非凭空而降,即所谓的合法性合理性并非无缘无故地自然产生,而要王者去向“天”,实际上是向“万民”、“人心”、“民心”去求取。事实上,在至高无上的君权面前,用天意来警诫、谏说君主,限制君权,也许是最有根据的,是比较可行的,容易奏效的。这是天人感应论的一个现实意义所在。董仲舒面对的现实是皇权至高无上的君主集权制度,这个条件他无法选择。他是希望用儒学家的理性,用儒家传统的民本思想和道德精神输入并调整、改造秦汉君主制度的内部结构,限制和规范皇权,从而使社会政治局面长期维持合理的稳定。

总之,董仲舒在《天人三策》中为汉武帝设计和描绘了一幅天人合一、阴阳调和、君民洽乐的社会均衡图及统治方策,把汉武帝的施政大纲和远景规划神圣化、理论化、具体化,甚至可以说同时也伦理道德化了。董仲舒的思想可以说代表着武帝一代的思想。

武帝看了董仲舒的对策,还觉得意犹未尽,复下诏问道:“夫三王之教所祖不同,而皆有失,或谓久而不易者道也,意岂异哉?”

董仲舒复对日:臣闻夫乐而不乱复而不厌者谓之道;道者万世亡弊,弊者道之失也。先王之道必有偏而不起之处,故政有吒而不行,举其偏者以补其弊而已矣。三王之道所祖不同,非其相反,将以救溢扶衰,所遭之变然也。故孔子日:“亡为而治者,其舜乎!”改正朔,易服色,以顺天命而已;其余尽循尧道,何更为哉!故王者有改制之名,亡变道之实。……道之大原出于天,天不变,道亦不变,是以禹继舜,舜继尧,三圣相受而守一道,亡救弊之政也,故不言其所损益也。由是观之,继治世者其道同,继乱世者其道变。

最后,董仲舒向武帝提出了“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建议:

《春秋》大一统者,天地之常经,古今之通谊也。今师异道,人异论,百家殊方,指意不同,是以上亡以持一统;法制数变,下不知所守。臣愚以为诸不在六艺之科孔子之术者,皆绝其道,勿使并进。邪辟之说灭息,然后统纪可一而法度可明,民知所从矣。

武帝被董仲舒的高谈阔论说服了,终于下定决心,罢黜百家,独尊儒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