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收缴趸船鸦片,堵塞鸦片来源的同时,林则徐采取一系列果断的措施,扫荡广东的鸦片流毒。他总结了湖广查禁鸦片的经验,刊刻了《禁烟章程十条》和各种断瘾药方,颁发全省各地遵照实行。
《禁烟章程十条》具体规定了查禁鸦片的途径和办法,是广东禁烟运动的纲领性文件。它的主要内容是:
一,省城广州从3月15日起,外府州县自奉文之日起,勒限两个月,让吸食者断瘾。其所有烟土、烟膏、烟枪、烟斗及一切零星器具,一概缴官,不追究缴者姓名。窑口、烟馆贩售者,应即自首并缴出烟土烟膏。如抗拒缴出,被人告发,或线人引拿,搜出真赃实据,则尽法惩治,本犯财产籍没变价,赏给首告及引拿之人,诬者反坐。
二,入室搜查,文武各官须亲带兵差,进门前先将兵差逐一搜检,出门时亦当众搜检,杜绝栽赃、撄窃二弊。
三,广开指揭之门,允许下属指告或禀揭上官,经查切实,熬审不虚,分别记功,奖励拔补。各级官员徇庇属下吸食或包私者,一并严参。
四,各州县奉文后,应分都分图,由城及乡,编查保甲,由绅士综理,再由绅士推举各乡公正衿耆,分段编查,按门牌底册,详细填注“保”或“不敢保”字样。地方官应将各乡不敢具保之人,另立一册,限日搜查,无实据者,责成该管族党正副立限确查保结,倘仍不敢担保,立即严拘讯究。
五,文武生员由教官查核学册,随意拨派五人互保,缴官备案。吸食者,由教官转报地方官审明实据,立即详革治罪。捐职及贡生、监生,由生员各保所知。无人肯保者,责成已经保过之捐职或贡、监生保之。仍无保之人,查讯熬验。
六,兵丁以五人为一伍,互相连环保结,其不敢保者,另立一册,听候委员熬试。
七,幕友、官亲、长随,将署中有无吸食之人出具切结,属员则申送上司,同官则互相咨送,以凭查考。经承小书,各班书役,由本官随便指拨五人,互相派保。
八,出洋船只,由该口岸澳甲编号造册,饬令五船互保。无人保结之船,另立一册,搜查究办;查无实据,亦编入岸地,交保约束,不准再令驾驶出洋。内河大小船只及疍家渔船,责成地方官一体查办。客商夹带或吸食鸦片,许船户向沿途地方官密行告发。
九,客寓、寺观、饭店,设立循环号簿,详细登记暂时寄寓之人的里居姓名,每五日送该管衙门考核,许庙祝店主随时密告。
十,客商过关投税,应先由行户经纪人检查,将货单保结,到关时交关口委员核对图记相符后,抽查货物。
这十条对吸食、贩售、贪污徇隐、栽赃、撄窃之人均定有罪名,切中时弊。为了使章程能够付之实行,林则徐发出告示,敦促从前误食鸦片者,速即力求断瘾,痛改前非。他痛数鸦片“是比诸盗贼之用闷香,拐带之用迷药,妖邪之用蛊毒,以撄人财而害人命者,殆有甚焉”,指出鸦片流毒给中华民族带来严重祸害,还有可能招致外来侵略。
林则徐的禁烟措施,深受广东人民的热烈欢迎和支持。速戒鸦片告示贴出后,鸦片吸食者纷纷呈缴烟土、烟枪,服药除瘾,“凡家人骨肉、戚友乡邻,平日劝之不从者,至此皆得惊以功令之严,夺其物以祛所嗜”,形成“一人之瘾,众人断之”的局面。对抗禁烟令者,亦纷纷落网。截至5月12日止,两月之中,捕获吸毒、兴贩罪犯1600名,收缴烟土烟膏461526两余、烟枪42741杆,烟锅212口。
随着广东禁烟运动的步步深入,连东北的奉天、吉林,华北的蒙古草原,西南的云南等边疆地区,也都开始取缔烟贩、收缴烟土烟枪、铲除种植罂粟地亩的行动。一些查禁不力的地方官,相继受到处分,吸食鸦片的朝廷官员和宗室,也受到惩治。
反严禁的官吏逼于时势,表面上也在力行禁烟。但是,这批人直接间接、或多或少地和鸦片贸易攀上姻缘,他们不甘心真正的禁烟而失掉自己的切身利益。以穆彰阿为首的朝中弄臣,首先抓住审议严禁鸦片章程的权柄,妄图将吸食贩卖鸦片的罪名减轻。“廷议从轻”,在北京已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只是由于道光帝的执拗,未能通过。
明的不成,又来暗的。他们在道光帝身旁大进谗言,攻击收缴烟膏烟具,是地方官意在邀功,希图塞责,对林则徐提出的严禁措施来个釜底抽薪。道光帝听信其言,于4月16日下旨:“嗣后拿获吸烟人犯,不准以呈缴烟膏烟具入奏。”这样,正在蓬勃兴起的禁烟运动,遇到了来自内部的巨大阻力。谕旨尚未送达广州,风声早已走漏至粤。羊城内外,蜚语丛生,“禁烟已弛,有枪有烟,仍听存留”的谣言,不胫而走。负责收缴的乡绅,到乡下查访之时,便受到鸦片吸食者们的阻挠,“谓已奉旨免缴,何得多事”。
在此之前,两江总督陶澍因病重上折奏请辞职,接着在《恭谢恩准开缺折子》中,又以“林则徐才长心细,识力十倍于臣”,荐举林则徐继任。道光帝遂于4月22日下令,调林则徐接任两江总督,未到前由陈銮署理。这表明,亲自决断特派林则徐赴粤查禁鸦片的道光帝,已经把禁烟放在次要地位,准备让林则徐去整顿疲敝不堪的漕务了。
5月18日,正是英国趸船鸦片倾数缴清的那一天,林则徐在虎门接到调任两江总督的谕旨。新的命令给林则徐带来新的忧虑。他怕朝廷催促他赴任,而不能和禁烟运动相始终,几个月来呕心沥血为之奋斗的事业,将要功亏一篑了,心中不禁升起凄凉而苦楚的情绪,在写给怡良的一封信里,他怅惘地说:
“缴土之折回来后,定将此间烟事归与两贤(指邓廷桢、怡良),即催愚兄速赴新任。上学之期不远,而旧日学堂功课之难犹在,梦寐思之,能无神沮?”
然而,尽管可怕的腐朽势力肘掣着他,林则徐没有动摇自己的斗志。他上奏道光帝,力陈缴烟之后,禁烟运动不能停止。他认为不但广东对外国货船还要随到随查,就是沿海各省,亦应一体严查,时加防范,使“收缴之令随在得行”,方可永杜窜越售私之踪。同时,“内地兴贩已久,流毒甚深,囤积之家定必不少”,“虽已力塞其源而其流尚未有艾”,各省均应同心协力,“趁此机会严缉痛惩,首缴者许以自新,怙恶者寘之重典”。在密片中,他还要求道光帝敕刑部“将夷人带鸦片来内地者,应照化外有犯之例,人即正法,货物入官,议一专条,并暂时首缴免罪,如何酌予限期之处,奏请谕旨,通行遵办,俾得谕令各国夷人,咸使懔遵,嗣后自必不敢犯法,似亦刑期无刑之意”。
“万里潮生龙穴雨,四围山响虎门风”。面对着滔浪滚滚、雨骤风急的南海,林则徐百感交集,感情澎湃。他激动地赋诗咏志:
弭节总恁心似水,联樯都负气如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