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我的康巴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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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奇遇康巴汉子

我急踩刹车,“咣当”一声,我的车被人追尾了。

帅哥追尾,够狠,够劲。

有意思,游走的路上,捡了一枝桃花,还在眼睛里开了我说了,你可能不信。

人在西藏一定是迷幻的。这就是西藏。

云彩是天空梦幻的情人。天是那么无所顾忌,呼啦啦地扯出漫天的蓝交给云彩,由着白绒般洁净的云彩,在蓝的世界自由自在尽兴地玩。一会儿,云彩是一只两头翘起的帆船;一会儿,云彩是一只调皮的小兔子;一会儿,云彩又变幻成一位玉树临风的剑客。有时,它还会是回眸一笑的丽人,还可能是一匹奔跑的骏马,或者,是三三两两在草原上啃草的羊儿,就这样,云彩以娇美千变的姿态,为天空慷慨赐予的那种迷幻的蓝,制造一个又一个惊喜,一场又一场梦一样的迷幻。

在西藏游走的一年多时间里,每次,当我驾驶着两轮驱动的越野车出门,只要抬头看天,我的脑子立刻就短路。按往常惯例,我开车游遍了新藏、川藏、滇藏、青藏线路,在西藏游走的使命应该结束了,我要开始新的游走路线了。可是,冥冥中好像还有什么事,恍恍惚惚牵绊着我,迟迟不愿让我离开……

像往常一样我驾驶爱车漫无边际地在318国道游走。信马由缰地从林芝地区的八一镇出发,往海拔五千多米的米拉山方向行走,路左边的雅鲁藏布江江水轻轻地撞击着山体,发出低低的叹息声。车过了工布江达,前方出现了“太昭古城”的字样,它孤立在寒风中,早已不见了往日的繁花似锦,只有飘扬的经幡无言地迎风诵经。车缓缓地行走着,隐隐约约我看到一块巨大的中硫砥柱石。“中流砥柱”在路右侧的江河里顽强地挺立着,它的突然出现弄得浪花四溅,声音震耳。当地的藏民告诉我说,这磐石是贡色德姆女神修身养性、坐禅念经的宝座,当地人奉为“守护神”。每逢藏历黄道吉日,很多人到此烧香朝拜,求得世间万物生灵平安、吉祥。

车马上就要盘米拉山了。

我熟悉米拉山,每次从林芝地区去拉萨,都要翻越米拉山。米拉山相貌一般,但很有性格。到过这里没有人不知道,爬米拉山陡坡时车必须挂低挡,还要记得守米拉山的规矩,否则,一不留神它就把敢于不守规矩的人和车掀进沟壑里。尤其是到了严寒下雪时,人车必须小心翼翼顺着山的脾性,没人敢拿命开玩笑。到了米拉山山口,微风吹拂着五颜六色的经幡,这是当地人的心灵寄托,蒙蒙眬眬有一种迷幻的抽象美。已经是五月,米拉山山顶寒风还刮人的骨头,冷啊。此时,我想念起内地那种难以言语的暖。车慢悠悠地往下盘着走,迎面来了一辆大卡车,大车呼呼喘着粗气往上爬,和大卡车错车时,卡车司机好像不相信我是女的,他直眉愣眼地盯着我看,吓得我赶紧打喇叭,提醒他小心开车。开始走下坡路,车速越来越快,我赶快减速,不然惹米拉山生气,我就真没好果子吃了。前面的路开阔了起来,路上一辆车都没有,沉沉的闷闷的,孤独寂寞追逐着我不放。随后路面渐渐平缓起来,一种莫名其妙的兴奋从头顶往外窜。瞬间,我成了这里的主人,山脉、江河和湖泊,还有天和地及空气,所有这一切,在这一特别的时间属于我,我为自己这种可笑的贪婪的占有欲所陶醉,甚至于有些迷恋这样的感觉,于是,我把车停下来,张开双臂放开嗓门,啊——啊——啊——我把心里淤积的层层叠叠的东西,一嗓子都吼到空旷无际的空气里,顿时,五脏六肺清清爽爽地舒服了,痛快了。

前方出现了一顶黑色的帐篷,在冷风中孤单着。我掀开帐篷低头进去,昏暗的小房间里,一位老阿妈蜷缩在一堆快熄灭的牛粪火旁,她不停地咳嗽,满眼的忧郁。看到我进来,她想爬起来,试了几试还是放弃了,她没有说话,我也没有问,我立刻到车上拿了饼干、饮料回到帐篷,把手里的东西放在老阿妈旁边,把一百元钱塞到她手里转身出来。遥远的旅途,只身孤寂一人行走,是我对自然的东西有了怜惜和亲近之心,每当遇到这样的事,我能做什么就平静地做什么,没有目的,没有想法。

一会儿,天上开始飘起了小雨,我在滴滴答答的雨声中继续走着,一种孤寂的浪漫陪伴着我。车前方有两个牦牛,它们在路边甩着尾巴悠然自得地走着,车未减速冲到了它们跟前,我使劲摁喇叭,牦牛受到突然的惊吓,在路中间狂奔起来,我以最快的速度想超过牦牛,车刚与牦牛平齐位置,牦牛突然掉头朝马路对面跑去,我急踩刹车,咣当一声,我没有撞到牦牛,我的车被人追尾,撞上了。

我赶快把车停到路边,打开车门冲到车后。坏了,一辆摩托车直挺挺地躺在路边,不见骑摩托车的人了。

糟了,出大事了。

你个混蛋,怎么开的车?炸雷般的骂声直冲我脑门,震得我浑身一颤。

麻烦找上门了。

离摩托车四五米的地方,斜躺着一个眼里喷火的藏族男人,他头顶盘着红丝穗(俗称“英雄结”),是个康巴汉子。康巴汉子居然能用流利的普通话骂人,我心里一阵暗喜,既然他还能骂人,说明摔得不重,没有性命之忧。我有点心虚地走到他身边,想扶他起来。让车里的王八蛋给我滚下来。我说车里没有人,车是我开的,不信你就到车里看看。他好像有些不信地看着我说,你们这些汉族女人不在家待着,野到西藏来干嘛?就你这水平也敢在这条路上开车。我心想,这家伙怎么这样霸道、不讲理,是你追我车尾,又不是我撞你,还这样霸道地骂我,我真想顶撞他,看他受伤我又不忍心,我说:找个卫生所看看伤到哪儿了?死不了。说着他把手伸给我,我半拉半扶跟着他到了路边,他卷起右裤腿,我一看,挂掉了一层皮,血顺着腿往下流着,他顺手从地上抓起一把潮湿的土,胡乱抹到伤口上,又把胳膊撸起,胳膊也蹭掉了一层皮,看得我直吸凉气。过了一会儿,他抬头看我。嗨,嗨,这家伙长得活脱脱就是好莱坞电影《乱世佳人》中的白瑞德船长,但比他更高大,更彪悍,更野性。我看了惊喜不已,嘿嘿,帅哥追尾,够狠,够劲。

有意思,游走的路上,捡了一枝桃花,还在眼睛里开了。这家伙和我见过的工布族、珞巴族、波密、人都不一样。他用那双和西藏天空一样透蓝深邃的眼睛,死死盯着我,嘴角牵扯出坏坏的笑。我觉得这样的笑像山一样压迫我,有些气喘。真是莫名其妙,觉得有一种和他脱不了干系的心跳。你这个野女人,等着。说完,他骑着摩托车走了。他眼睛后面的东西丝丝连连地绊着我。不知是庆幸还是懊恼,我看着他越走越远,直到看不见,我还傻站着,脸有些烧,心也有些跳。我想骂自己,一个满世界行走的女人,竟还脸红心跳,真他妈出怪了。

不走了,我要在西藏住下来。

这个想法是和康巴汉子相撞后产生的,而且很坚决,有了这个想法,我自己都吃了一惊,原来我的魂绕在这里呀。康巴汉子,是你这个狗东西牵住了我的魂,让我停下行走的脚步,我那游游荡荡的魂魄终于找到归宿了。

来到了离八一镇不远的村子,我找到村长,和他谈妥了租一块地,准备给自己盖个小木屋住下来,村长答应了,一切是那样的顺利,那样的吉祥如意。心有了着落,心情也舒坦了,今天莫名其妙地高兴,有点鬼使神差,我要到朗玛厅(歌舞厅)跳舞,我要到朗玛厅听歌,兴奋涨满了我的全身,激动地坐立不安。好不容易盼到天黑,我刻意打扮了一下,已经很久没有这份心情了,今天我想给自己换个心情。

到了朗玛厅,歌舞已经开始,下面的位置全部坐满人,我上了二楼一个正对着舞台的小隔间里。音乐一起,一帮欢快的男女跑上了台,男的摇铃,女的击鼓,热烈欢腾地跳了起来,看得我眼花缭乱。舞台上正跳着热巴舞蹈,热巴是西藏最精彩、最热烈、最受人们欢迎的民间舞蹈。舞蹈者自称是西藏圣者米拉热巴的信徒,他们表演的节目遵循着米拉的教义,因此被称为“热巴”。热巴的家乡是西藏东部的康巴地区,舞蹈者大多是农民和手工业者,农忙务农,农闲时跳“热巴舞”。也有一些是酷爱跳舞的,脱离了土地的流浪者,他们像鸟儿一样飞到西藏各地,甚至到喜玛拉雅山以南的印度、不丹、尼泊尔去表演。热巴舞多由家庭、亲属组成演出团,在演出过程中也做一些小买卖维持生计,他们被称为“高原上的吉普赛人”。

台上又响起了一首欢快奔放的锅庄曲,台下的游客和藏族朋友,都被这首节奏强烈的锅庄舞感染着,一个个蹦上了舞台,我也情不自禁地扭上舞台,和所有不相识的人转圈,抖肩,甩手,舞动着踏步忘我地跳着锅庄舞……

莫名其妙的,大家不跳了,渐渐往后退去,围观中间一个头发里盘红丝绳的康巴汉子,只听见众人呀的一声呼喊,顿时康巴汉子加快了速度,甩开双臂侧手叉腰大踏步跳起,奔跑、跳跃,变换动作使舞者显得那样刚劲洒脱,看的人如醉如痴。动作幅度越来越大,突然伸展双臂有如雄鹰盘旋奋飞……观看者发出了“嗨嗨”的喊叫声。康巴汉子。这不是追尾骂我的康巴汉子吗?他怎么出现在这里?

康巴汉子跳完了锅庄舞,一片掌声。接下来是一曲舒缓的曲子,我痴痴地愣在台上。康巴汉子可能早就看见我了,他直直走到我的跟前,不管不顾地一把将我搂在了怀里,跳起了三步舞。他那喷火的双眼,毫无遮掩地盯着我,灼伤了我,我神思恍惚跟随他的舞步,转啊转。康巴汉子不仅能说流利的汉语,还会跳如此美妙的快三、慢四交谊舞。

康巴汉子,你这个偷心的魔鬼。

每一个毛孔都张扬着喜悦,我感到整个朗玛厅就好像是为我们两人而开,舞曲怎么结束,又怎么开始,我浑然不知。这就是我向往已久的感觉吗?伴随着音乐我们跳了一曲又一曲。

无论沧海桑田

无论岁月变迁

总有一段爱情

会停下来向来路回望

……

我和康巴汉子痴痴相望着,迷幻中时间停滞了。雪山吹来的风成就了这段美妙动人的情感。

一曲《康巴汉子》响起,康巴汉子又走下台来,给我献上了雪白吉祥的哈达,两手结实用力地按在我的肩上,他习惯性地扬起他那骄傲的下巴,狠狠地看着我走上了舞台。“胸膛是野性和爱的草原,任由女人恨我,自由飞翔。血管里响着马蹄的声音……”听着在西藏人人会唱的这首歌,我真的,有些魂飞魄散了。

依依不舍地离开了朗玛厅,离开了康巴汉子,我告诫自己,我必须离开,我不想破坏我现在的好心情。我知道自己没有办法了,已经爱上了康巴汉子,尽管我想逃避这样的爱,可是我比爱情本身更了解自己。爱在那一刻绑架了我,我无法拒绝。在矛盾中,我还无聊地挣扎说,康巴,如果有缘,我们将再相见;如果无缘,你就留在我的记忆里,顺从天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