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可知道,在采衣看来,这世上的男子对女子,全可归作三类。”邬采衣挥动水袖,一转身倒在美人榻上,笑意盈盈的望着念柳。
“这第一类吗,将身边的女人视作掌上明珠一般。他们珍视你,爱护你,生怕你有什么闪失,将心中的情全都摆在面上。”邬采衣媚眼一眯,眼中闪过一丝讥讽之意:“但到了性命攸关,大祸临头之时。他却能将你拱手推出,叫你做他的替罪羔羊。前情种种,似飞花似梦。”
“这第二类呢,他们将女人视为日常的饭菜酒水。他们不会把你当个个宝贝似的捧在手心,日常也不过风轻云淡,轻描淡写,似乎你是可无可有,无足轻重的物件。但他们的人生了没有背叛二字,只因他们依然将你看作了生命必需之物,无论如何是不可分割。”
“这样的感情倒是让人安心,却又难免有些乏味。”邬采衣说着打个呵欠,似是内心里也觉着无聊一般。
“但恐怕世间女子,都还是渴望第二类的男人吧。”念柳淡淡的应道,她对男人,实在谈不上什么体悟。
“哼,那是因为她们没有遇着这第三类男人。”邬才衣声音飘飘渺渺,竟像是梦呓一般。
念柳已不记着那日邬采衣又说了什么,只知道她断断续续说了许多,却惟独没将这第三类男人如何说个明白。念柳也不曾再提,只将这疑问留在了心里。
南京街头,街头喧闹又复。
念柳望着眼前眉目清晰,面庞消瘦,双眼明亮如星辰的男子。心中竟兀的想起了邬采衣那番没来由的话,心中暗自揣测,这样一个男子,会是哪一类的人呢。
看模样,他是颇为年轻,最多也不过三十岁而已。但那沉着稳健的步子,温和淡雅的表情,却仿佛是个经历过大风大浪之人,少了许多年轻人的热诚与急躁。
“姑娘言重了。是在下一时疏忽,在这闹市上没有压住马步,惊扰了二位姑娘的雅兴。”说罢微微颔首,手却又紧拉了下马缰绳,偏头正色道:“你这不敛性的野马儿,还不快给两位姑娘赔不是。”
那马似是真真听懂了主人的训斥,原本抬着的脑袋直低到了地上,半晌,只是轻喘着气,动都不动一下。
身后绿苕早已放宽了心,见着那马温顺的模样,“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念柳也不阻拦,只因她自个也正抿嘴觉得有趣。
男人见念柳那笑容,如花开江南岸,一派明媚灿烂之意,便也轻笑着不打断。
一时间,气氛便缓了下来。
念柳终于忍了笑意,开口道:“公子既然说是自己没有压着马步,又怎么责怪起马儿来了。”说着,一只莹莹玉手已抚上那低头的红马。男人眼中闪过一丝迟疑,但见马被念柳摸着却也温顺,又复笑的更浓。
“不瞒姑娘,这马是前些日子才在围外捕下的。性子还有些野,时常不听话。除了我和驯马的先生,谁都不能进前。如今我看它倒对姑娘你很是亲近,想必是你们有缘吧。”
念柳听他已不用生疏的称谓,自己也不再拘束。不知为什么,这男人周身有一股气质,让人虽然心生敬畏,却又觉得颇为亲近。让念柳也放下了戒备,似乎找回些儿时的童趣来。
“它可有名字了?”念柳问道,马儿正侧头蹭着她发上的花饰,叮叮当当发出一串悦耳的铃音。
“姑娘可是想到合适的名字了?”男子不置可否。
“我可不会为马儿起名字,不过我见你这么喜欢我头上步摇,走起路来又不看着旁里,可不就是步下扶摇嘛。不如就叫步摇吧。”念柳轻指着红马,佯怒说道,语气里有些顽皮。
“步摇?呵呵,姑娘果然是“慧眼识马”,一眼就看出了你是个“姑娘”。”男人也似是对马说道,眼神却仍看着念柳。
念柳又笑,却突然觉着身上一冷,呵出一个喷嚏。
男人立时解下肩上的兔毛披风,单手递给念柳。念柳正欲拒绝,男人却开口道:“就算是我代“步摇”谢姑娘的赐名之情吧。夜凉如水,姑娘还要小心身子。“也不等她回答,已翻身上马,手里的披风没了依托,便要掉在地上,念柳忙一手接住。
也不道别,男人又复向念柳做一弯微笑,马刺轻挥,绝尘而去。
两个女人都楞在当时。良久,绿苕醒过来,一边帮着念柳披上披风,一边埋怨道:“看着像个公子爷,怎的这么没礼貌,走了连句再见都不说。而且,刚才还说没压住步子是错,这下反倒跑的更快了。”
念柳微笑:“想他一定是有什么急务在身,如今与我们耽误了这么多时候,自然要更加紧一些。”说罢,想起自己的手帕还在地上,左找又找却没见着影子。
绿苕打趣:“想是被刚才那位爷给藏起来了吧。我看姐姐你跟他说话,神态都与平时不同。难道你两人一见钟情了不成。妹妹我啊,倒觉得很是般配。”
念柳也不接茬,心中一暗。她这样的人,还有什么“情”与“不情”可谈。不自觉便叹出一口气来,幽幽的说:“是有些凉了,我们也向回走吧。”
宽大的兔毛披风罩在瘦弱的人上,似是将夜也隔绝几分。
只是她心中蓦地又仅剩凄凉。
正月初八,天气晴好,一轮鹅黄色的太阳正挂当空,懒懒的投下些温度。
醉琴阁里面却是热闹得不行,似是全城里有点家当,有点色心的男人都挤在了厅堂里。喧哗调笑声不绝于耳,连红衣们也都在人群里招呼来客。
他们都是来看念柳的,其中却只有一人,能真正得到她。
光是门票那二十两银子就把穷鬼们挡在了门外。二十两,省吃俭用可以温饱一个农家,如今却被花来看个姑娘被别人买走。
做好色之徒也实在不易。
念柳正任由小姑娘们给自己梳妆,据说是醉琴阁里妆容化的最精巧的女孩,比念柳还要小上一岁,花名红靥。
“姐姐真是美,美的叫人连妒忌的力气都没了。”娇娇媚媚,哪是个十五岁女子的语气,似是已经风尘多年一般。手下利落,轻轻一动,便将钗子卷入了发里。
镜子里的人,确是肤如凝脂,螓首蛾眉,小口樱唇,巧笑皓齿。一头青丝松松盘在头上,有一股慵懒妩媚的风情,衬着颊上轻点的胭脂,风韵无限。
真是化了妆便如同变了人。连念柳都讶异于那被遮掩掉了的苍白与倦怠,有些陌生的看着镜里的她,像审视一个陌生女子。
“这是奶奶特地为姑娘绣制的。”绿苕从外面走进来,见着妆容一新的念柳,怔了一怔,笑道:“我今天算是见着活生生的仙女了。”
红绿两个丫头帮着念柳穿上新衣,仍是雪白的底色。裙摆是一层一层螺旋着上升的薄纱,边缘处星星点点着淡红色的梅花瓣。腰间束一条宽宽的带子,红线针角由疏到密,是从白色变成了红色,却又找不出一点刻意的痕迹。上身敞露着,全显出上身的兜兜,亦是淡红的颜色,****若隐若现。
“奶奶说,这衣裳名为雪中踏梅。”绿苕为念柳束好带子,艳羡着说:“这一白一红两个颜色,真是既素雅,又妖娆。”
好好的梅花,为何要去踏它。念柳心中冷笑,但面上并不做声。这衣服对她来说未免暴露,但她已经决定孤注一掷,全不顾及,便故意不去想它。
门外又传来邬采衣酥麻入骨的唤声:“白书妹妹可准备好了,这就该妹妹露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