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化观念与中国文化传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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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知天必胜——军机与星占(2)

从理论上讲,文化心理基础与实用价值二因素的结构,是产生“知天”军事理论的条件。《孙子兵法》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知天知地,胜乃不穷。”孙子的思想是强调四者的结合——要想做常胜将军,“知天知地”与“知己知彼”是同样重要的先决条件。这个价值判断,来自于知天知地在军事上的实用价值。

知天知地,重在一个“天”字。“知地”指对地理形势的了解,而“知天”的含义,既是指知天时大势、历史背景、人心向背,又是指知天象凶吉的具体规范。该思想强调,作战要从微观的具体天象出发,分析宏观的天时大势,做出符合实际的决策,方可胜券在握,决胜千里。

孙子兵法中的“知天”军事思想,是对历史上尤其是司马穰苴以来“顺天时”思想的继续。该理论使用价值极高,因而受到历代兵家遵奉。在古代军事设施、军事技术落后的情况下,“知天”之难,难于上青天。客观上,谁能“知天”,谁就能掌握战争进退速缓的主动权,演出生动活泼的战争活剧。

有一例似乎已能说明人们对“知天”以及知天者的推尊。人们用这样一首诗评说赤壁之战诸将的功劳:“七星坛上卧龙登,一夜东风江水腾。不是孔明施妙计,周郎安得逞才能?”把诸葛亮知天借风之功看得高过前敌总指挥周瑜,虽然有其明显的感情色彩,然而,人们推崇“知天”的心态,不也就昭然若揭了吗?

2.天命观的影响

天命论是古人手中的有力武器。古人迷信,除了相信战争胜负由“天命”决定,还需要借“天命”的神力鼓舞士气,增强凝聚力,坚定必胜的信念。

有句古话,叫做“为了打鬼,借助钟馗”。此话一语道破天机。实质上,在人类活动中,这种“借力”现象极为普遍。

关于向上天的“借力”,德国人类学家恩斯特·卡西尔(ErnstCassirer)在他著名的《人论》中说:“为了组织人的政治的、社会的和道德的生活,转向天上被证明是必要的。似乎没有任何人类现象能解释它自身”,而要借助于“天这种充满魔术般的,神圣的和恶魔般的力量”卡西尔:《人论》,甘阳译,上海译文出版社1985年版,第9页。。现实生活中,人本身的力量是极有限的。要想达到征服自然、征服人类的目的,人必须向上天、大自然和人本身借力。明白了这一点,历史上人为制造天命,故弄玄虚的现象就容易理解了。

人在这方面的悟性,似乎发展得特别快。夏、商、周三代已开风气之先。

夏代,启与有扈氏大战于甘。相传,夏启的军队同仇敌忾,如一股铁流,所向披靡、锐不可当,关键在于夏启始终高举天意神圣的旗帜——“今予(我)惟恭行天之罚”《尚书·甘誓》。。既然是承天意,代天伐罪,天神圣佑,何事不成?与此相类,商汤灭夏桀,高扬“致天之罚”的大纛,周武伐商纣,也以“恭行天之罚”为号角。可见,三代圣主已将天意与军事征伐的关系,发挥得淋漓尽致。天命在我,将士岂不戮力向前?

中国文化中的天意认同不可忽视。起始,“天命”靠龟卜推测,龟卜与天毕竟相隔甚远,至少是间接性联系。当星象学发达后,古人自然把目光投向广漠的天空,直接在苍天上找答案,岂不直截了当?

因此,星象学把“天意”直观化,是它迅速发展,获得持久生命力的要诀所在。

知天与神机妙算

苍天邈远,天象玄奥,很容易触发神秘感。加上后人的夸张,文学作品的渲染,人们对天象以及熟知天象的人便格外另眼高看。先秦的巫咸、裨灶、甘德、石申不论,就人们习知的历史巨著《三国演义》,写诸葛亮能掐会算,夜观天象,呼风唤雨,料事如神,已有点半仙之体的神秘味道。至北魏崔浩、高允,唐代的李淳风、张果,明代刘基等,当时则更被涂光绘彩,甚至捧为“活神仙”。

此类事虽不能说全是无中生有,但也实在是夸张有加。我们的责任是,透过这种种文化现象,实事求是,科学分析,揭开那饰以灵光的神秘面纱,描述人类心灵发展的真实轨迹。

一天象变幻与呼风唤雨

“知天”为什么就可以预知胜负?其经验理论与文化哲学基础,前面已有所论及。很清楚,古人心中的上天与人世具有相互感应的关系,军事行动的先兆与结果,每每会以感应的形式,在天象上获得暗示。行军打仗、兴师动众的信息,既然能以天象、云气方式在天上表现出来,当然是“胜败可知”了。这种感应观念的形成,与传统的“气一元论”的文化哲学观念有联系。气是宇宙本源。天与人两大范畴,因气相感,同气相生。有了这一理论作支柱,一切“天人合一”、“天人感应”现象,都是自然而然的了。

军事是国家政治的支柱,更是国家政治的组成部分。因此,它必然要受到文化观念的制约,成为该文化的组成部分。

正史中最早的天文书籍——《史记·天官书》记有大量星占学的内容。有人做过这样一个统计,该书收入星占17类、321款。其中与用兵打仗有关的一类就142款,占总数的44.2%江晓原:《星占与传统文化》,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年版,第74页。!军事行动与天的关系,于此已一目了然。

应该怎样分析、认识古人天人感应的军事信念呢?

首先,天象的变化,自然条件的客观影响,确实可以制约战争,因此,它对战争便具有了很高的实用价值。如严寒酷暑、狂风暴雨、多云浓雾、气流风向等,对于军事行动的实施,均有重大影响。汉乐府有《东光》一首,该诗即用艺术的笔调,悲凉的诗境,表现大雾弥漫、瘴气时涌对行军作战和士气的极大影响,甚而演成了反战情绪。

战争中因突然的天气变化而改变战争结局的实例不胜枚举,多少人因而狂呼“天助我也”!而另外一些人则以手加额,哀鸣“此天之丧我,非战之错”!从这种意义上说,天变关乎到国家或某军事集团的前途与命运,古人自然渴望未卜先知,慎之又慎,于此进行多方分析探索。

其次,气象的变化又是有规律的,这是古人下大工夫,孜孜以求的原因所在。只是古人过多地赋予它以神秘色彩。

大千世界,万事万物相互影响、相互作用,形成一个有机整体。而气象变化前,外界的作用会引起物象与星象的变化。所谓“日晕三更雨,月晕午时风”,“础润而雨”、“月离于毕雨滂沱”,“风打五更,日中必晴”等,都是形象的总结。这些规律一旦被人所掌握,根据规律做出判断,军事上掌握主动权是必然的。这正是我国古代军事史上所以出现许多根据天象变化制定作战方案、调整战略决策的著名战例的实质所在。

最典型、最为人熟知的是“赤壁之战”。

汉建安十三年(公元208年),统一北方,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曹操率师百万,挥戈南指,气势汹汹。孙(权)刘(备)两家,被迫联手,共渡难关。作为前敌指挥官,面对连帆巨艟的曹军,诸葛亮与周瑜不谋而合,选择了“欲破曹军,宜用火攻”的作战计划。然而,“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没有天的帮助——更确切地说,没有天气的帮助,战争便无法打赢。于是,诸葛亮主动请缨,在南屏山筑“七星坛”,模仿上天二十八宿,人间六十四卦格局,煞有介事地登台作法,呼风唤云。果然,在计划进攻的那天,东风骤起,周瑜军纵火攻曹,大获全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