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故事虽属夸张,但此类事绝非子虚乌有。那种上知天文、下晓地理、熟知占星术的人,完全可以驾轻就熟地利用天气预报知识,准确地进行中、短期天气预报,并可能预知某天可能发生哪些气象变化,故而选择进攻、退守的具体时机。如1973年以来,国内屡有民间科学家栾巨庆根据星象预报天气获得成功的消息。据《老人春秋》杂志所载《栾巨庆猜想》一文报道,他的研究,建立在祖传的观星测雨法的基础上。可见,过去所谓“能掐会算、呼风唤雨”,实质上是中国人数千年如一日,观测天象风云变幻实践经验的结晶。联系到“借东风”一事,诸葛亮为使蜀军在吴人眼中增加分量,使自己的计谋更具有权威性,选择传统的方式,煞有介事地搞仪式、借天力就可以理解了。
诸葛亮14岁开始攻读兵书,隐居隆中时博览群书、如饥似渴、夜观天象、积年不辍。后在司马徽的指引下,拜汝南灵山师公玖为师,研读兵法、气象之书,所以,他精通星象与气象预测之学是肯定的。因此,我们切不可只看形式上的祭风仪式神乎其神,而忽略孔明善知天文、预测天气的科学才能。孙刘联军破曹于赤壁,名扬千古,正是由于巧妙地利用天象变化,设计定谋、把握战机,方才取得所谓“天助”。无怪曹操于焦头烂额之际,发出了“天不助我”的感叹。
二纸上谈兵与随机应变
关于战争与天文星象关系的神奇故事,并非都是天方夜谭。不过,成功的战例又各有其因。有道是:“运用之妙,存乎一心。”要把握天象预示的气象变化规律,成功地运用于军事,谈何容易。离开专门的知识,离开对大的时代背景、敌我双方基本条件的分析与把握,一味死背教条,其结果往往南辕北辙,适得其反。
实践中,诸葛亮、刘基、姚广孝利用这一规律,都曾演出威武雄壮的活剧,奏出万古传颂的军事交响曲。然而,绝不是人人都能如此幸运,百世流芳。军事史上的战例,决不像虔诚的信徒想像的那样,占星条例条条灵验,某种星出现,战争的发展就一定是某某结局。抱有这种信念的指挥官,往往要遇到现实的当头棒,才能变得清醒一些。
据《晋书·石季龙、冉闵载记》,公元351年,曾建立大魏政权的冉闵,率步骑10万人,围攻羯人石祗于襄国(今河北邢台)。石祗向各处求援。石琨、姚弋仲、慕容三方均派军驰援。面对转变的形势,冉闵部将王泰建议固守勿出,观势而动。可是,另一位名叫法饶的进谏说,太白金星正行经昴宿,这是杀胡王、败胡兵的天象征兆。如若及时出兵,必定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冉闵相信法饶的话,改变了固守待机的初衷,率军出战,结果全军覆没。冉闵落荒而逃,方才得以保命。事后,冉闵大悟,杀了法饶,总结教训,重整旗鼓。不久又东山再起,终于杀石祗,报了一箭之仇。
还有东汉初年,刘秀的大将邓禹与更始帝的大将王匡、成丹、刘钧等战于河东,其初,邓禹战败,兵势已摧。此时,王匡假如乘胜前进,继续进兵,邓禹可能因无喘息之机而全军溃败。然而,第二天为癸亥日,按照占星术的理论,这是一个“六甲穷日”,不宜出兵。于是,更始军停止进攻,邓禹得以重整旗鼓,稳住阵脚,并伺机反攻,终于大获全胜,活捉刘钧等。
再如,东晋安帝义熙五年(公元409年),刘裕率军北伐南燕。南燕大将公孙五楼向南燕主慕容超提出一个较好的作战计划。然而,慕容超不以为然。他说:“今岁星(木星)居齐(当时齐地属燕),以天道推之,不战自克。”按慕容超的理解,有保护神岁星坐镇,天道相佑,敌军将会不战自败,何况我拥雄师百万,岂能不胜?
作为燕军的敌手,晋军主将刘裕的态度如何呢?据《资治通鉴》记载,刘裕下令进攻南燕首府广固(今山东益都北)时,有人以星象不利为战为由,劝阻刘裕,并说:“今日往亡(古时以惊蛰节后14天为往亡日),不利行师。”谁知,刘裕偏不信邪,他早已洞察全局,心中有数,以为泥于星占之术,必将贻误战机,那叫做“不知权变”。于是不为禁忌所动,紧紧抓住战机,攻下广固,活捉了慕容超母子,南燕国亡。
战争是个大舞台,战争是个万花筒。作为大舞台,导演着一幕幕威武雄壮的活剧,作为万花筒,瞬息万变,不可重复。战争必须慎重,一着不慎,往往满盘皆输。战争不可死搬教条,纸上谈兵,比葫芦画瓢,多无好下场。而熟谙此道,心有全局,随机应变,才能出奇制胜,名垂青史。
三、日观阳气与夜观星空
浩如烟海的典籍,在无法尽数的战例与千奇百怪的天象之间,并没有作极端化的处理,也没有只报喜不报忧。尽管其间有夸张、润色,也有曲笔、回护。但是,在我们这样一个具有良史传统的国度里,谁也不能否认,史家大都能忠实于史实,忠实于当时的观念认识,大都能以严谨的治学态度,客观记述二者的关系。
历史上,天人感应思想的传播、谶纬之风的盛行,使中国军事占星之习向来拥有坚实的社会基础。加之天象的变化,客观上的确与某些战役的胜败有偶然的或必然的联系,因而,此风愈吹愈烈,大体形成了一套方法与理论体系。
从占星对象来看,该体系主要分为日观阳气风云,夜观月光星宿两大类。从内容看,主要又可以分为四类:
1.以日食、月食为战争前兆类;
2.以星宿变化为战争前兆类;
3.因星象变化而引起的雷风云雨气为战争前兆类;
4.以星象与气象的多种综合现象作为战争前兆类。
这些繁复驳杂的规范,有时还要配之以星占仪式,十分烦琐,是典型的神秘主义产物。然而,用现代人的眼光审视,军事占星规范应该给予一分为二的评价。认真阅读古代兵书,我们会发现,军事占星规范中的许多名言,竟是一些脍炙人口的谚语。如:“日没胭脂红,无雨也有风”;“风打五更,日中必晴”;“日晕三更雨,月晕午时风”。这些气象谚语,带有很强的科学性,是古人智慧的结晶。用于军事,自然有利于作出正确的判断。
再如,军事家认为,风与星辰有关系,不仅二十八宿中的箕星好风,而且,箕、壁、翼、轸等星宿,也与风有关系。每当月亮运行到上述四宿,总会给世上带来“一阵风”。《孙子兵法》论此说:“月在箕、壁、翼、轸也,此四宿者,风起之日也。”《星经》也说:“箕四星,天子后也,箕后动,有风期三日也……东壁二星客守,多风雨。”看来,这其中确有规律可循。
古代兵器落后,然而战争频仍,战争中常用火攻,风因而与战争关系极大。如不了解风向、风力,一般不敢用火攻。
当年,刘备、曹操博望坡之战,诸葛亮火烧新野之战,三国间赤壁之战,周瑜纵火退雄师百万,孙、刘彝陵之战,陆逊火烧连营七百余里,都是借风火攻的著名战例。因此,风角星算,历来是古代军事家必具备的基本常识。用于风占的谣谚隽语也特别多:“日月忽后圆,风来不等闲”;“云掩日不动,风势如山重”;“连日雨朦胧,必定起狂风”;“星辰若昼见,顷刻狂风变”等。
古来这些以日月星辰、云气预测风向、风力的经验之谈,除有时间、季节、地点、环境等不同区别外,大都是有科学根据的。这些知识,正是军事家收事半功倍之效,建名垂青史之功的诀窍。
军事占卜术中也有大量糟粕。如“五行占”利用谶语预测战争吉凶,说什么,“母鸡打鸣”预示阴盛阳衰,将死兵亡;如“六壬”根据阴阳变化,五行运转推算预卜兵事吉凶;如“梦占”根据将帅等人的梦境预测战争胜败;如“星占”中人为规定星宿与某地,某人的感应占验等。尽管说得玄而又玄,煞有介事,但总体说来是非科学的。
有人曾指出这样一种反常现象:迷信和科学,原是根本相悖的,它们不能共存于一个领域——迷信必排斥科学,反对科学。然而,涉及宗教等领域,迷信和科学竟时常携手并行!这种现象尤见于占星术。日本学者荒木俊马说:“从自然科学的立场看来,占星术是不折不扣的迷信……但是在讨论占星术的形成和本质的时候,可以发现占星术具有与其他所有占卜术全然不同的特殊之处,那就是占星术既有完全属于自然科学的一面,又有完全属于原始宗教的一面。”荒木俊马:《古今占星术》,沈英甲等译,山东友谊书社1988年版,第166页。
这,就是占星术的“二重性格”。
由于占星术“二重性格”的客观存在,我们不宜简单粗暴地一棍子将其打入冷宫,人为地划定禁区,以宽容的态度去研究它,我们会发现:研究天文与军事的关系,不仅具有一定的自然科学价值,而且对于认识中华心灵发展进程,认识民族文化特色,具有相当积极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