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桥兵变后,因立下佐命大功,赵匡胤幕府群僚中,赵普、刘熙古、吕馀庆、沈义伦等五人首批被提升官职。赵普为右谏议大夫、枢密直学士,进入权力很大的枢密院中,辅佐太祖,为确立赵宋皇朝而积极努力。
宋太祖虽然兵不血刃地夺取了后周政权,但各地节度使大多处于观望之中,而心怀异志者也不少。如驻守真定府(今河北正定)的成德节度使郭崇就时或涕泣,驻守陕州(今河南陕县)的保义节度使袁彦更是日夜缮甲治兵,同时社会上也有驻守河中府(令山西水济蒲州镇)的护国节度使杨承信欲谋反的谣传,而手握重兵的昭义节度使李筠和淮南节度使李重进已是着手起兵反宋的准备,各地节度使都视两李的成败为自己效忠新朝与否的坐标。宋太祖对此危局看得十分明白,但宋朝初建,百废待兴,新政权的顺利运转和统治的稳固还需时日才能实现,且自己的实力也无一举剿灭这两大藩镇的绝对把握,而一旦行动失败,则新政权必然覆灭,因此宋太祖决定采用示好而用之的策略,尽量化解迫在眉睫的危险。
在李筠、李重进两镇中,李重进的态度还有些犹豫,而李筠却是决意放手一搏了。
李筠,并州(今山西太原)人,善于骑射,勇力过人,周太祖郭威时曾任他为昭义军节度使、检校太傅,又加封同平章事,地位显赫,是北周的创业功臣。周世宗柴荣时,在与契丹交战中,又立了很多战功,加封侍中。恭帝宗训即位,加封检校太尉。周世宗时,李筠就已经以老臣、功臣自居,傲视一切。他甚至敢大胆擅自截留国家的赋税,极力招纳亡命徒,结党营私。还出于私忿,囚禁军使。他的野心,早已有所暴露。周世宗对他的行为,已有所不满,看在老臣和有功上,只是下诏责备一下就算了,没有给什么惩处。恭帝宗训是个小孩子,李筠哪里能把他放在心上,非但不尽臣下之礼,恭帝对他还要怕上几分。
久有野心的李筠,万没想到,赵匡胤竟然在陈桥驿发动兵变,几天之内就登上了皇帝宝座。他无法容忍,觉得凭他这样世代的老臣、功臣,去向出身低微的赵匡胤躬身鞠拜,是奇耻大辱。
赵匡胤对于李筠的态度虽然没有直接见到,但还是十分清楚的。他很注意探察别人的私情,像对李筠这样的人物,赵匡胤无疑会千方百计地把密探打入他的身边。
建隆元年(960年)四月,太祖派遣使者带着诏书到潞州(今山西长治)去向昭义军节度使李筠告谕恭帝已禅位之事,加封李筠为中书令并表示安抚慰问。李筠听说来了使者,气得火冒三丈,本想拒绝接旨,可是经左右同僚的苦苦劝说,一再阐明利害关系,李筠才勉强答应接旨。在接旨时,虽然伏俯下拜,但脸上仍显现出很不恭敬的样子。当把使者请到堂上,大摆酒宴奏着音乐招待的时候,李筠突然弄来一张周太祖郭威的画像,悬挂在墙壁上,在像前号啕大哭起来。当着宋太祖派来的使者面哭周太祖郭威,什么用意,不已很清楚了吗?这可把左右同僚吓坏了,急忙对来使解释说:“老令公多饮了几杯,酒后失态,可千万不要见怪!”不管怎样解释,也无法掩饰李筠反宋的态度。
北汉的君主刘钧,得知李筠有反宋的企图,于是捎来用蜡封的密信,约会共同举兵攻宋。李筠内心赞同联合,但觉得时机未到。刘钧捎来的信大家都已见到,并知来意,难守秘密,如果有人把刘钧来信事报告朝廷,会误大事,于是便把来信奏报朝廷。太祖见报,亲手写信,加以安慰,并封李守节为皇城使。
李守节是李筠的长子,比较明达事理,坚决反对父亲谋反。他一再恳切进谏,李筠就是不听。
李守节被封为皇城使,李筠就势便派守节入朝,其目的是想探听一下朝廷动静。太祖接见了李守节,一见面就问道:“太子,你为何而来?”李守节一听皇上称他为太子,可把他吓傻了。这就意味着在宋太祖心目中,已认为李筠要谋反称帝。李守节极度惶恐地叩头说:“陛下为什么这样说呢?这一定是有人说我父亲要谋反夺位的坏话了。”太祖说:“我已听说你一再劝谏不要谋反,可那老贼就是不听你话,对你也不顾惜,所以把你派来,想让我把你杀掉罢了。你没做坏事,我杀你干什么?你回去后,转告你父亲,我没做天子时,怎样都行,我已经做了天子,就不能稍微忍让一些吗?”按常理,既然已知李筠谋反,其子来朝,就应扣押或杀死他,断无放回之理,而太祖却把李守节放回去了。李守节回去后,把太祖的话一字不漏地向父亲禀告。
既然皇帝已经知道要谋反,李筠也就不再遮遮掩掩了,他索性就公开做起造反的准备来。
为了筹集军饷,李筠想了一个非常奇怪的办法。有一天,他把一位名望很高的僧人请到家来,秘密对他说:“我的军饷不足,想借用大师的名望凑足军饷。具体办法就是我给你做归天的火化。”僧人一听,毛骨悚然,离死尚远,怎能提前做归天火化呢?李筠已看出僧人恐惧为难的样子,便接着说道:“你不要怕,我专门派人给你挖个地道,使地道一直通到我的府中,到那天点火后你从上边下来一直走到我的府中就算了事。我为你做这件归天火化之事,可以向善男信女及豪富们化得钱粮各三十万。暂把钱粮寄存在我的仓库,事情完毕的时候,我们各分一半。”僧人高兴地答应了。于是堆积柴草,僧人坐在上面,指定时间点火自焚。很多人来围观,并施舍钱粮。李筠偕夫人先来到现场,不惜倾家荡产地施舍钱粮。在节度使大人的模范行动影响下,四面八方,大小施主,争先恐后地施舍钱粮,致使仓库容纳不下。十日之内,六十万钱粮绰绰有余。当高僧进入地道时,李筠便令人堵塞地道,高僧真的死在里边,全部钱粮,归李筠所有。
军饷已足,只等发兵。一面派牙将刘继冲等到北汉求援,一面令幕府写檄文,揭斥宋太祖赵匡胤罪状。还把朝廷派来的监军周光逊抓起来送到北汉,以此向北汉表明反宋的决心。
李筠发兵,先攻泽州(今山西晋城东),很快攻占泽州,并杀死泽州刺史张福。
这时,李筠的从事闾丘仲卿进谏说:“大人你孤军反宋,势力甚微,虽然依靠北汉援助,恐怕也不得力。宋朝的兵甲精锐,很难有力与其相争。不如向西,到太行山直达怀孟(今河南沁阳)一带,以虎牢关(今河南荥阳西北)为障塞,据守洛邑(今河南洛阳)。以此为根据地,然后再向东争夺天下,这才是上计。”李筠这个人,为人主观,自以为是,初见小胜,就以为取天下不成问题了。他满有信心地说:“我是周朝老将,与周世宗的关系如同兄弟。朝廷的禁卫官,多是我的熟人。他们听说我到,必然倒过枪头反宋从我,还愁什么不成功呢!”
北汉君主刘钧,得知李筠决心反宋,便派内园使李弼,带着诏书前来,把金帛、良马赠给李筠,并下令把全国兵马全部发出去助李筠反宋。左仆射赵华进谏说:“李筠好轻举妄动,做事一定不能成功。陛下你把全国兵马一下都带出去,我看是不可以的。”刘钧把眼一瞪对赵华说:“我的主意已经决定,你怎能知道一定不能成功呢?你若有上策,说出来看看怎样。”赵华还没来得及回答,刘钧就上马而走了。走到太平驿,李筠率百官前来迎接。北汉主刘钧封李筠为西平王,并赐马三百匹,还有很多珍宝等礼物。李筠也向刘钧献了数量相等的东西。
李筠见北汉主刘钧仪容削瘦不堪,仪仗破陋简单,一点也没有君主的样子,和这样的人联合感觉后悔。刘钧却连连召李筠去研究军旅大事,由于李筠心中后悔,所以每次召见时故意说:“受到周主的恩誉甚多,不忍心负周,所以要和宋斗。”而北汉主与周是世代之仇,每次听到这话,心中总是感到不高兴。这时,北汉主刘钧又派卢赞到李筠军中去当监军。傲气十足的李筠,对北汉本来已有所不满,见又派来一个监军,心中更难以容忍。监军卢赞去找李筠商议军事,李筠不予理睬。监军提到攻大梁(今河南开封)事,李筠不仅不应声,反而看着左右说:“大梁兵都是我从前的部下,见着我就投降了,这有什么可研究的。”气得卢赞拂袖而去。所以他们的联合,是一种貌神皆离的联合,这种联合是不会起什么作用的。
太祖得到李筠进兵的消息后,听从了枢密使吴廷祚速战速决的建议,马上调派石守信和高怀德率军进击,并且告诫他们:“勿纵筠下太行,急引兵扼其隘。”又调派慕容延钊率所部由东路进军,与石守信、高怀德的大军相会,共击李筠。五月,太祖下诏亲征,效法周世宗留王朴守京城之故伎,准备委派赵普留守京城开封。赵普权衡局势,看到讨伐李筠之战关系重大,不想留守京师,对赵光义说:“普托迹诸侯十五年,今偶云龙,变家为国。贼势方盛,万乘蒙尘,是臣子效命之日。幸望启奏此诚,愿军前自效。”赵光义把这些话转告了太祖,太祖笑着说:“赵普岂胜甲胄乎?”于是留下吴廷祚任东京留守,知开封府吕馀庆为副手,赵光义为大内都点检。太祖也知道讨伐李筠之战关系重大,而且并无必胜的把握,不能不预作安排。太祖对赵光义说:“是行也,朕胜则不言,万一不利,则使赵普分兵守河阳(即孟州,今河南省孟县南),别作一家计度。”所谓“别作一家计度”,大约是让泽州独立,而自己保有河阳以东地区,因此要让赵普据守河阳。太祖在出兵时,为防万一,调动韩令坤所部兵马南下,驻屯河阳,以备不测。
赵普随太祖出征,来到荥阳(今河南省荥阳县),西京(即洛阳,今河南省洛阳市)留守向拱来见。向拱建议,宋军应迅速渡过黄河,越过太行山,乘李筠的部队还没有集中的时候就消灭他们。赵普很赞同向拱的意见,他对太祖说:“贼意国家新造,未能出征。若倍道兼行,掩其不备,可一战而克。”太祖于是命令各军加紧进攻李筠。不久,石守信和高怀德在泽州以南打败了李筠亲自率领的三万大军,李筠只得退回泽州城坚守。宋军猛烈冲击泽州,六月,攻下泽州城,李筠无路可逃,只得投火自杀。此后,据守潞州城的李筠儿子李守节献城投降宋朝,支援李筠的北汉主刘钧带领败军逃回晋阳(今山西省太原市南),泽、潞一带遂被平服。太祖调义社兄弟、宿将李继勋任昭义节度使,镇守泽、潞一带地区。
北汉主刘钧在退军路上对赵华说:“你说李筠好轻举妄动,果然如此。幸亏全军回来,遗憾的是失掉了卫融、卢赞。”
当卫融被捉后,宋太祖问卫融说:“你为什么让刘钧发兵帮助李筠造反?”卫融从容回答说:“狗都是咬别人不咬主人,我一家四十口,衣食全仗刘氏,所以我就实在不忍心背叛刘氏。陛下你应当快些把我杀掉,我一定不会为你效力的。纵然不杀,我也只能找机会从小道跑回河东去。”太祖一听大怒,命左右用铁杖打他头,打得满面流血。卫融大呼说:“我算是死得是地方了!”太祖向左右看了看说:“这真是忠臣啊,放掉他!”并命令用良药涂其伤口。此后宋太祖欲用卫融换回被李筠送到北汉的原泽州监军,但未得到北汉人的响应,于是宋太祖便任命卫融为太府卿。宋太祖这么做,在显示自己宽宏大量之余,也在向潞州地区正辗转不安的原李筠部下发出不究旧恶之信号,从而对迅速稳定泽州、潞州等地区的形势起到了很关键的作用。
由于李筠的反叛迅速被宋军平定,各地节度使震惊于中央的强大军力,大都不敢再萌叛志,被慑服了。成德节度使郭崇请求入朝,太祖派昝居润权知镇州,而昝居润与太祖“情好款浃”,周世宗时,曾把沈义伦推荐给太祖做幕僚。太祖又调保义节度使袁彦任彰信(曹州,今山东省曹县西北)节度使,调忠正(寿州)节度使杨承信任护国节度使,忠武(许州,今河南省许昌市)节度使张永德调任武胜(邓州,今河南省邓县)节度使,他们都敛手听命,走马奔赴新任。赵宋皇朝这才算基本稳固地确立。
八月,太祖论功行赏,升迁参加讨平李筠之战的有功人员,太祖特别交代:“普宜在优等。”赵普于是升为兵部侍郎,充枢密副使,名正言顺地掌管枢密院事务了。
在李筠从潞州起兵时,驻扎扬州(今属江苏)的李重进也跃跃欲试,派亲信翟守珣北上,企图与李筠结成同盟,使宋太祖两面受敌,顾此失彼。
李重进的先世,是沧州(今山东沧州东南)人。他出生于太原,是周太祖郭威的外甥。李重进与先被太祖平息的李筠相比,大有不同。李筠有勇无谋,妄自尊大,自以为是。而李重进则是有勇有谋的人,当然他也有慎重不足的缺点,甚至也多少因此而导致灭顶之灾。
李重进也是世代老臣,周太祖时,已在征战中步步高升,显德初年就当上了武信军节度使。周太祖对他非常信任,当周太祖晚年亲自安排后事时,李重进成为顾命之臣。顾命之臣是扶佐君王的重臣,一般都是因皇帝年幼,需要特殊扶持才设的。继承周太祖郭威做皇帝的是周世宗柴荣。柴荣虽不年幼,但他并不是郭威的亲子,而是义子,也许因此而设了顾命之臣。能为顾命之臣的,多是有地位的老臣。在周太祖病得眼看不行时,把柴荣、李重进都叫到身边,让他们当即行君臣之礼,先明确他们的君臣关系。
周世宗柴荣继位后,李重进更是屡立战功。先后封任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归德军节度使、侍卫马步军都指挥使、检校太傅、侍中、天平军节度使等重要职务,还一再得到皇帝的金带玉带、金银器、玉鞍、名马等重赏。周恭帝继位后,加封李重进为检校太尉,改淮南道节度使。
李重进与赵匡胤,同是后周的重臣,分掌兵权。可是赵匡胤突然变成大宋的皇帝,使他心中非常不安。他的不安,不是自己没当上皇帝,忌妒别人当皇帝,而是考虑到自己的安危。李重进首先想到的是,自己本身是周太祖的外甥,而赵匡胤正是从周那里夺来的皇帝宝座。赵匡胤怎能对周太祖的近亲放心得下呢?既然不放心,其后果如何?可想而知。正在疑虑中,宋太祖派人送来了加封令,加封他为中书令。中书令的地位很高,但只是个空架子,没有实权。那个原有实权的侍卫都指挥使重职,却转封给赵匡胤的挚友韩令坤了。不仅如此,还让他去出镇青州(今山东益都)。
李重进对赵匡胤的安置疑惑不解,想亲赴京师看看虚实,于是向宋太祖提出入朝的请求。太祖既不想见他,又不想得罪他,便对翰林学士李昉说:“你给我起草一份不让李重进赴京的诏书,但要好好措辞,要达到既不让他来,又让他挑不出啥毛病的目的。”李昉在草诏中写道:“君主,好比是一个人的头;臣下,好比人的四肢。虽然你在远方,其实还是一体。现在正是君臣各守其位,齐心共图千秋大业的时候,何必忙着来朝拜,进见君主的日子以后多着呢!”就这样,用委婉的词句,把李重进的入朝要求拒绝了。
尽管措辞委婉,毕竟是拒绝了李重进的入朝请求。李重进从宋太祖对他敬而远之的态度中体察到:一个周室近亲如能得到信任,是不可能的。从此,李重进更感不安,于是私下做了另找出路的打算。
李重进听说李筠举兵反宋,心中非常高兴,似乎看到了希望。他急忙派遣信得过的亲信翟守珣前往潞州与李筠取得联系。可他一点也不知道翟守珣早就与赵匡胤相识。就是由于这第一步的不慎,而导致全局失败。
在赵匡胤从北周那里夺得皇帝宝座的情势下,不只是像李重进这样的人物对自己的前途安危有所考虑,李重进的部下,也必然相应地有所考虑。那些曾为赵匡胤建立帝业立过汗马功劳的人,甚至包括他们下面的将士,自然欢欣鼓舞,无不感到前途无量。而作为北周近戚的部下们,只能感到前途暗淡。
翟守珣得此重任,当然感激李重进对他的无比信任。这样的任务,不是谁都能领得到的。但也引起他极大的不安,他非常明白,这不寻常的使命将意味着什么。这里既蕴含着荣华富贵,也包藏着千刀万剐,就看怎么样去抉择。经过深思熟虑,他觉得反宋,就等于以卵碎石、螳臂挡车,后果不堪设想;而投宋,倒是有了难得的进身台阶。于是,他毅然地向潞州的不同方向开封走去。翟守珣秘密地到了京师,因有特殊使命又是熟人,所以很快地得到了太祖的接见。翟守珣向宋太祖详尽禀报了李重进要勾结李筠共同反宋的事。太祖听后,大吃一惊。他清楚地知道,大宋建立不久,很多事还没有安顿下来,国力微弱,四方有敌。刚刚出了个李筠勾结北汉反宋,再凑上个李重进,如何招架得了,还是想方设法解除李重进的疑虑,使他不反为好。太祖问翟守珣:“我想赐给李重进铁券,他能相信我吗?”翟守珣说:“李重进永远不会有归顺的想法。”
太祖知道让李重进归顺已不可能,便改变了主意,这个新主意就是,先稳住他,然后消灭他。太祖给予翟守珣重赏后,嘱告他,回去后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先稳住李重进,使他造反的阴谋尽力向后缓,免得二凶并起。
翟守珣返回后,劝说李重进暂时不可轻举妄动,要看一看形势,李重进相信了他的话。此时宋太祖又派陈思诲带来赏赐李重进的铁券,李重进得到铁券后,想要随同使者到朝廷去谢恩,结果被左右劝阻。正在犹豫不决的时候,又想到本身是周室的近亲,不管怎样,都很难得到保全,既然如此,还管他什么,于是把来使陈思诲拘留起来。
既然拘留了来使,这就等于向朝廷公开表示造反,不必再有什么顾忌了。于是一面开始加固城池,修治兵甲,筹备给养,一面派人前往南唐联络反宋。在当时许多分裂的政权中,南唐主李璟因在周世宗三次亲征淮南的战争中损失惨重,加上并不看好李重进,实在不敢公然与宋朝对抗,所以不但未出兵援助,反而把李重进的密信呈送至开封。此时,扬州监军安友规见事态已无可挽回,况且自己早就遭到李重进的猜忌,怕遭到他的毒手,就与亲信数人翻越城墙逃出,赶赴京师告急。李重进在安友规逃走后,为防止军心动摇,就逮捕了平日不亲附自己的军校数十人。那些军校大呼道:“吾辈为周室屯戍此地,令公如果忠心周室,为何不使吾辈效命沙场!”李重进不听,全部处死。扬州城中士卒,一时大为惊恐。
建隆元年(960年)九月,李重进起兵反宋的消息传入开封,早已在做准备的宋太祖一面下诏削夺李重进的一切官爵,一面即刻任命侍卫马步军副都指挥使石守信为扬州行营都部署、兼知扬州行府事,殿前都指挥使王审琦为副都部署,宣徽北院使李处耘为都监,率禁军讨伐李重进。宋太祖又向心腹大臣赵普询问对策。赵普认为李重进困守扬州孤城,士卒离心,外无救援,内乏资储,劝宋太祖还是要速战速决,以免后患。太祖采纳其言,对左右近臣表示道:“朕于周室旧臣无所猜疑,李重进不体谅朕之心,自怀反侧,现今三军在野,朕当暂往慰抚之。”讲得道理全在自己一边,而将自己有意激怒、迫使李重进谋反的手段一概略去。十月,在做了一番周密的部署后,宋太祖下诏亲征扬州,再次以赵光义为大内都点检,吴廷祚权东京留守,亲率大军南征,顺汴河而下,直抵淮河北岸。此时宋前线统帅石守信得知天子亲征,已抵达淮河,便指挥宋军一阵猛攻,很快击溃了李重进军主力,乘势包围了扬州城。十一月,石守信遣使臣急报天子说:“扬州城破在旦夕,大驾亲临,一鼓可平。”宋太祖催动三军将士迅速进抵扬州城下,即日攻破扬州城池。由于李重进为人吝啬,在围城中,还不舍得将酒肉、钱物等赏赐给部下,因此众将士怨声载道,军无斗志,故宋军围攻三数日,城守即溃。当然,石守信完全可以不等宋太祖亲临,就直接攻入城去,这就是石守信的聪明之处,既然天子公告天下亲征扬州,怎能在他还未进抵前线就把仗给打完呢,这不是太不给面子了。果然,宋太祖前脚刚到城下,宋军后脚就攻占了扬州城。李重进得知城破,率全家赴火自焚。当时左右臣僚劝说李重进杀朝廷使臣陈思诲泄愤,李重进叹气道:“吾令举族将赴火死,杀此人何益?”但陈思诲还是被李重进的部下所害。
宋太祖进入扬州城,恩威并施,迅速处理善后事宜:将捕获的李重进死党数百人尽数处死,李重进之兄李重兴为深州刺史,听到李重进起兵,知道不是宋太祖的对手,为免牵累,即自杀,此时李重进之弟解州刺史李重赞、其子尚食使李延福皆被斩首示众,而逃出扬州城的扬州都监安友规被任命为滁州刺史;此前把李重进给李筠的密信交给宋太祖,并劝说李重进不要与李筠同时起兵的翟守珣,也被宋太祖特地召见,授官殿直,不久升为供奉官;下令赈济扬州城中百姓,赦免李重进的亲族、部属之罪,逃亡者允许其自首免罪。这些措施有效地安抚了扬州百姓,迅速平定了当地因战事带来的动荡局面。
十二月,宋太祖任命李处耘权知扬州,自己再次敲着得胜鼓回到了京师开封。
在宋太祖驻兵扬州期间,禁军将领大多主张乘机南渡长江,进攻南唐,宋太祖听后颇为心动,便让诸军将士在长江练习水战技能。正好此时南唐主李璟派大臣冯延鲁以犒军之名,来扬州探听虚实,于是宋太祖在酒宴上发难,说:“汝国主为何缘故与我之叛臣交通?”宋太祖之意,无非是为自己进攻南唐寻找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因为南唐在后周显德年间兵败淮南,被迫割让江北领地以后,对中原政权的侍奉,在表面一直是小心谨慎,此次李重进起兵,南唐也未敢出兵救援,所以冯延鲁对宋太祖的潜台词十分清楚,遂故意以退为进地回答:“陛下只知晓其间有交通,还不知曾参与其谋反也。”宋太祖果然追问其缘故,冯延鲁说道:“李重进之使者就住在臣家,国主曾令臣转告其使者说:‘男子不得志,固然有谋反者,但时机有可、有不可。当陛下初立,人心不安,出兵潞州,无暇东顾之际,当此时不谋反,而至今人心已定,四方无事,乃欲以残破之扬州,数千弊卒,抗击数万虎狼之师,即使孙武、韩信复生亦必无成功之理,虽然鄙国略有兵食,实不敢相资。’李重进终于因失援而败。”如此说来,南唐不但无罪,实为有功。宋太祖明知冯延鲁之语不可信,但因为他的话说得堂堂正正,一时倒也不好再说什么。于是使出其军人之本色,不再兜圈子了,直截了当地发问:“虽然如此,但诸将皆劝吾乘胜渡江,如何?”冯延鲁也不含糊,委婉而明确地表态道:“陛下神武,御三军以兵临小国,区区江南,怎敢对抗天威?然而鄙国主有侍卫数万人,皆是先王亲兵,誓同生死,陛下如若不惜数万之众而与之血战,则可矣。而且大江上风涛汹涌,如若进未能攻克坚城,退又缺乏运粮之通道,此亦为大国之忧虑也。”宋太祖当然知道对方所说的皆是实情,因为自己刚刚即位,国家军政大事还未完全理顺,已经历了潞州、扬州两次大战,加上南唐实力也不可小觑,在准备不足的情况下贸然进攻江南,确实没有胜算。宋太祖便笑着自找台阶道:“姑且与卿玩笑而已,岂料却听得卿一番游说耶!”于是北宋与南唐之间关系依旧,南唐正式将臣服后周转换成臣服宋朝,宋朝也不对南唐用兵,和平相处。
宋太祖在即位的第一年,就通过分而治之的战略,速战速决,在不到半年的时间里先后平定了李筠、李重进二镇的起兵反抗。眼见两个力量最强的藩镇的反抗迅速失败,使得一些也对赵匡胤代周不满、但势力较小的后周旧臣方镇更感到无力与中央抗衡,不敢再举兵反抗,以免重蹈二李的覆辙,而归附新朝,使得宋朝的统治大为巩固。宋太祖由此得以腾出手来,解决其时刻萦绕于怀的两大难题:加强君主专制集权统治与削平割据政权、统一天下。而为宋太祖解决这两大难题的人,正是赵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