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着夜色的掩护，山炮被拖到阵地上。现在已经不是王屋山里的夹谷，而是豫北的黄土丘陵。山炮在泥泞的路上滚着，被几十个战士推着车轮进人阵地。几挺重机枪也架在山头的突出部位上，构成掩护火力阵地。这个山头雄踞在黄河北岸，可以瞰制整个河面和对岸敌人的阵地。团长吴孝闵站在山头上，他的指挥所就在这个土包上一个临时挖的猫耳洞里，拉了电线。黑夜看到黄河只是一条灰色的宽带，看不见洇涌的波涛，但是感到脚下的地在颤抖，有一种呼啸的声音隐隐地从地心往上冲击。前面一带山峦就是敌人的河防工事。再前边就是中原大地，自古以来就是逐鹿的疆场。吴孝闵召开了个营的营长和连长们开会，担任突击队的就是霍刚的连队。霍刚以他一贯的大胆的、不喜欢按常规的打法用兵，提出自己的见解：偷渡和抢渡相结合，以偷渡为主，不要事先惊动敌人，使敌人做好准备。下雨，敌人防备疏忽，我先偷渡，待敌人发觉后我冉用火力；玉制敌人.这时我渡船差不多已经过了中流丫！吴孝闵看着这年轻人，上党战役老爷山战斗，是他带队冲上老爷山东北无名卨地。对老爷山作战起了决定作用。
在晋南可以七分钟夺取新绛城，出敌不意，攻其不备取得胜利。他采纳了霍刚的方案。并通知参谋长执行。霍刚带着他的连队，从两座山崖中间的缝隙攀援而下，一直下到黄河岸边。他把连队集结在一块凹凸不平的、足有一亩大的盘石匕，准备从这里登船。这个盘石好像一半嵌在山崖底下，一半悬在黄河上，黄河的巨流从下面拍击着石板，震得盘石摇晃不定。黄河真是难以驯服，像烈马在蹦跳，翻腾撞击。木船则像纸片似的漂在水面七，不停地颠簸，被波浪打得扎扎作响。河里扑来一股股浓烈的泥土腥气。木船最前边用沙袋作成掩体，上面架了重机关枪和轻机枪。霍剛把日芳的班放在最前头，作为最先登陆的尖刀班。这只船要装载他们全连战士和武器，战士顺序登船，坐以待发。民兵脱去衣服身上绑着三个大胡芦作为漂浮器材，跳进滚滚黄河，抓住船帮，准备随船保驾，护送船只到对岸。人们鸦雀无声，动作紧张而有秩序。坐到船：的人手握枪支，两眼紧紧盯住对岸。对庠是灰濛濛的一片暗影，山岗寂无声响没有火光。难道敌人真的没有觉察，还是敌人已经摆好阵势，准备好全部火器，等待迎击突击船的开逬，好使我全部葬身鱼腹？武廷轔十五军的援兵已经从洛阳出动，敌人会增强兵力，凭险固守。黄河令人望而生畏，特别是没有见过黄河的战士。霍刚站在船头，和田芳紧紧挨在一起。这伟大的历史时刻，对并肩战斗的人来说，那是有一种难宵的感情的。田芳心跳不止，兴奋之极。为参加这一伟大的战斗而欢喜若犴，也因为在这之前的幸福际遇，都足他牛命的伟大的开端，新的里程的起点、他恨不得即开始战中，但时间好像停滞不前，慢得令人难耐。
后续部队循着他们下来的路相继到来。突击营的其他两个连也开始登船。等到突击营全部登船，仍然没有开动的迹象。也许攻击时间还没有到，只好等着时间慢慢地消逝。田芳回想着梨花的送别，离开团部下到战斗连，乘上突击船，真如梦境一般。心里有一种甜蜜而又悲壮之情。现在一切都不同了，形势大变，大反攻了，梨花在他命运的紧要关头来到他的心里，和他的命运紧紧相连了。他现在明白了，第一次的爱情是永生难忘的，由于心里有了爱情，使他重新来认识他的生活和战斗。他是为使人民水远摆脱苦难，为了解放尚在水深火热中挣扎的人民。为了生他、养他、爱他的人去效命疆场，去创造英雄业绩。不怕滚滚黄河拦在他的面前，不怕敌人迎面而来的弹雨。爱的力量鼓励着他，他一点都不感到困倦，睁着眼注视着他将为之战斗的世界。霍刚知道战士们的心，他们此时此刻心都在剧烈地跳动。大家都决心破釜沉舟，义无反顾，打过黄河。因为团长采纳了他的意见，他要把这一仗打好。当然他也作了最坏的准备，如果他的船被敌人打破，他会带全连战士泅水前进，拚死踏七黄河南岸，绝不半途折回。木船猛地一动，起航了离开北岸向南岸进发，向着沸腾的宽展的河而冲去，霍刚站在船头上，后面跟着两只大船，整个突击营出动，展开在波涛翻滚的河面上。老船公使出了生平之力，乘风破浪，横越激流。每个战士都感到老船公的力量，每一桨划下去，木船跃出一丈多远。抗拒着巨浪的卷击，冲向对岸。杜八联的民兵们护船前逬。大船横越过中流，北岸很快地向后退去，南面的山峦却扑而迎来，突然放大，拨开雨雾露出清晰的面目。
突然火光一闪，子弹掠着水面飞来。跟着就是几十挺机枪同时吐出火焰。敌人开始拦截射击。只一刹那，北岸响起山崩地裂的声响，我方掩护火力开始射击。炮弹呼啸着从人们头顶上掠过在对岸爆炸。压制了对方火力，木船刚刚驶进浅水岸边。田芳一跃而起，带着突击班跳下水去发起冲锋，冲上黄河南岸。随即向敌人前沿阵地攻击。霍刚--踏上南岸立即发出绿色信兮，表明突击部队强渡成功，巳经踏上丫黄河南岸。二十二—九四七年八月二屮三日，凌晨，陈赓兵团强渡黄河。田芳带着他的班向敌人发起攻击，再坚实的壁垒也挡不住这样猛烈的攻击。一下子扑到跟前用手榴弹展开近战。田芳意识到他们已经踏上中原大地，一股难以遏止的力量支配着他，不顾敌人火力阻挡，不管枪林弹雨，勇往直前插向敌人纵深。前面是一道一丈多高的断绝地，：面是敌人的火力巢。他一颗手榴弹投上去，爆炸的空隙，田芳拖过一个战士靠在墙上，他跳上战士的肩膀，一纵身翻过敌人的围墙，用冲锋枪扫射着慌乱的敌人，夺取了敌人的前沿阵地。隨即带着他的班向故人的营房攻击，打得敌人晕头转向。这迅雷不及掩耳的动作，逼得敌人丢盔弃甲，狼狈逃窜。田芳跟踪猛追，使敌人没有反手的机会，连连丢了两个集团工事。敌人的黄河防线被突破了。突击团展开在黄河南岸，接连攻克北村、西沃，夺取了拴马树高地；继而夺取谷堆坡，和友邻二十八团包围了石山头敌人的河防工事的主要支撑点。田芳这小伙子，打得英勇、顽强，动作敏捷、灵活、准确，一直跑在班的最前边，他的突击班像一把锋利的尖刀，一下子挑开了敌人的防线，给后续部队打开了通路。霍刚带着突击连，紧随在田芳的后边。一直到攻占石山头才喘了一口气。田芳姑下来，看看四周的景色，看看他们来到什么样的地方？黄河已经留在他的背后，一夜之间，黄河北岸变得陌生了，王屋山像一道浑然一体的蓝色的山墙，从豫北平原的尽头拔地而起，直上九霄。
高耸、巨大，如同古老的城堡，巳经分不出千峰万壑，看不出奇峰怪石，成了一座无与伦比的庞大的森严壁垒。远远看去，云烟缭绕，郁郁苍苍，巍然壮观。田芳怔住了，他们从王屋山里出来，从析城山西侧的深涧里出来。现在什么都分不清了。条条溪涧不见了，路在哪里，沙溪里在哪里？那清清的溪水从哪条山涧中流出来？只见析城山城堡一样的山峰，高高地突出在群山之上，像庄严的卫士，把昨天敞开的大路关闭了。沙溪里的山村、梨园都关闭在大山深处，美丽的多情的姑娘，如花似玉的梨花，就在云烟缭绕的地方。使田芳感到茫然了。跨过了波涛汹涌的黄河，摧毁了敌人的防线，一场激烈的舍死忘生的战斗。这一切都是真实的，已经到黄河南岸了。只是对梨花，对那幸福的相会，感到如在梦里一般，真切而又捉摸不住。霍刚走来，走近田芳。田芳立刻站起来，他没有笑，只是深沉地望了连长一眼，表示感激之情。他从团部出来下到连队。霍刚连问都不问，接受了他，任他为突击班班长。为了连长的信任和重用，田芳也以生命相报，置生死于度外，横下一条心去冲锋陷阵，斩将骞旗，因为这是革命任务，是人民的需要，也是对他的梨花信守战士的誓言，也是对敌人的深仇大恨啊！连长霍刚关切地问道：“到底为什么离开团长？”
他的声音很低，低到只有他们两个听得到。霍刚是他的老连长，后来田芳调到团长吴孝闵跟前当警卫员。每当霍刚到团部开会，田芳总是热情地招待他，把他保存的东西都拿出来给霍刚。现在霍刚想了解事情的原委。田芳的脸一下子红了，低下头去。霍刚明白了，但他想证实。生硬地毫不拐弯的问道：和谁？”
他单刀直入，逼得对方无路躲闪。田芳说广和房东的姑娘……”霍刚问：“她叫什么名字？”
田芳说：“梨花。”
“多大年纪？”
霍刚的兴趣上来了，他要追问到底。田芳说广十七岁。”
霍刚严肃地问：你们俩谁主动？”
田芳低下头去不作回答。霍刚说：“是她主动？看你长的好看……”他问广姑娘好看吗？”
他盯住田芳的脸。田芳点头。霍刚不再问了。他都明白了，他看见过团部院里那个姑娘是很好看的。于是他大度地说广田芳，你已经将功补过这次战斗有功，我去请求团长，免了你的处分。”
说着他就要走。田芳一把将连长拉住。“要是给我处分的话，我甘愿接受，背着这个处分我会永远勇敢，永远积极，死无怨言。”
他说广我不需要人帮我请求……“几句话把霍刚说怔了，他盯住田芳。“我什么都明白了，她真心喜欢你，你也真心喜欢她。”
他率直地表示意见：“我赞成。”
他说：“如果你，一直留在我的连队，等全国解放了，我第一个批准你回家和她成亲。”
他向田芳说：“我把你送回团部，伤不应该在这种时候离开团长。团长总是提起闻喜战斗，你一胳膊把他拉下棱坎，躲过敌人重机枪子弹。他感激你，说你机灵，反应快，动作勇敢，说你能干，你还是回到团长身边去吧！”
田芳说：“那你为什么当初不问情由就把我接受下来了？”霍刚说：“我相信你，不愿在作战之前把你审来问去的。我把突击班交给你。因为我佶任你。调你走的时候，我就像少广一只手。现在这只手又来了，我还有什么说的呢不问你，你自己会把一切告诉我的。”
田芳的眼里涌出了泪花：是我的不对。当闭长问我怎么处理这件事，我什么也没想，就是想打仗，立刻参加战斗。与其受处分，蹲军法处，不如在战场匕牺牲。我就拼命地往前跑，迎着敌人火力点冲。我想在战场上英勇牺牲，为黄河北岸的父老姊妹，为中原的父老姐妹贡献我的牛命。结果没有打死…现在我的愿望是：“继续战斗，良到全国解放。”
霍刚问：“你对梨花也是这样说的吗？”田芳说广是这样说的，她等着我。”
霍刚说广这就是你们的誓言。”
他感慨地说：谁都不怨，这是好事。因为你这小家伙太可爱了，哪个姑娘都会喜欢你。我再问一句：你今后会不会再犯同类性质的错误？”
田芳说：“我发过誓。如果负心，让敌人子弹从我心窝上穿过。”
霍刚乐了广这个誓我不赞成，难道我们的牺牲都曾经负过心吗？敢在第一线挨枪子的都是好汉，是值得人爱的。”
他说广好，我不再送你回团部了，但是你不要回避团长，你躲着他他会伤心的，既然错在自己就不要怨别人！”一群骑马的人跑来，前边的是首长，后边的是骑兵排。霍刚一眼就看出陈赓司令员来了，喊了一声“起立，立正。”
战士们同时立起，立正。惊讶地望着陈赓司令员。按一般的规矩，一个兵团渡河作战，至少两个旅过河之后，兵团司令员才能过河，现在不是两个旅，只有两个团渡过河来。陈赓司令员红光满面，意气扬扬。此刻看着真是威风而又神气。司令员见到战士就叫起来：“我们打过黄河来了，打到中原来丫，这就是豫西。中央交给我们兵团的任务由你们实现了，同志们辛苦了！”
他说：蒋介石再不能把我们赶过黄河，现在是咱们来赶他，赶得他提着裤子来回跑。”
他向周希汉说：“你们的任务，向洛阳出击。打击这个战略要地，才能引得蒋介石回援。”
吴孝闶团长下令：“部队前进。”
田芳转过身去，他不好意思地避开团长的目光，自己带队伍走在最前边。几路大军疾疾南下，逼向陇海铁路。二十四南京，官邸会议接连接到不愉快的消息。八月十八日，钟松的三十六军一二三师、一六五师被彭德怀包围在无定河边，同日刘伯承通过了黄泛区。八月二十日，三十六军全军覆没。八月二十三日，陈赓渡过黄河。切断了陇海铁路，洛阳告急。蒋介石真是陷人了进退维谷的境地。山东攻势已经失败，陕北攻势，自沙家店三十六军全军覆没结束。刘伯承过黄泛区南下，陈赓兵出豫西。陈毅在鲁西南扯肘。郭汝瑰报告：沈丘失陷。共军一部攻占商水、上蔡。刘伯承先头部队已经到达项城和新蔡，昨天共军一部攻人太和。”
陈赓对豫西构成威胁，自不待言，刘伯承十二万人马分三路向大别山流窜，后果不堪设想。这个轻重难以权衡，决心难定。他忽然转过来问空军司令：“刘伯承在哪一路？”
王叔铭报告：“郸城到沈丘中间，空军侦察有大量卡车、大车，有上万匹牲口，判断刘伯承的总部可能在中路……”蒋介石决心下定，消灭刘伯承乾脑机关，其他则易如反掌。他命令郭汝瑰广命令六十五军开长台关。八十五军吴绍周速开确山，沿汝河布防。截击刘伯承。命令王敬久接太和防务，夏威移防固始。命令罗广文、张淦，对刘伯承跟踪追击。”
郛汝瑰问：“对陈赓如何处置？”
蒋介石憋在那里待了足有五分钟，最后说：豫南，鲁两将有决战，我不想从这两处抽兵。宁可让陈赓多渡些兵过河。”
权衡轻重，刘伯承这一路将构成心腹之患。
在豫南解决刘伯承是当务之急。最主要的是截住刘伯承。吴绍周接到南京十万火急的电报。最初吴绍周把八十五军从鲁中山区撤到鲁西，在大长沟渡过运河，把他的两个师拖到鲁西南。立刻接到顾祝同转来南京的电报，命令他向郓城、巨野推逬。他刚刚到达指定地点，刘伯承已经到了他的背后。顾祝同又命令他掉头南下，追击刘伯承。
在龙垌集被陈毅部队截住大杀一阵，又接到电令：“向商丘集结。他的部队又从龙垌集开到城武，泥里水里走了三天，部队疲惫不堪。南京不顾士兵的死活，不管具体情况，一个接一个地下迖命令。而且都是十万火急。催得吴绍周破口大骂：“什么指挥，拉来拉去，徒劳往返，士兵疲于奔命，不战自垮。”
他没有见到刘伯承的影子，路却赶了六七百里。一直赶到商丘车站。商丘车站混乱不堪，到处是军队，一切杂乱无章。他的人还没找到住处。又接到南京的命令：立即装车。吴绍周望着他两个师长说：南京命令，全军车运确山。截击刘伯承，立即装车，没有时间开饭了，到地点再说。”
他朝着一一师长廖运周说广你的师先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