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延年说:“我一定转到,望疗兄好自为之!”车子开动。黄伯韬默然神伤,好像被人遗弃丢在地上。泪水顺着脸流下来。二十华野司令部。参谋长在询问各纵队的情况。大军向南推进了二百华里,逼近了敌人。粟裕司令员面前站着一个侦察员。侦察员一身苏北农民打扮,向粟裕司令员拫告情况:“海州已经一片混乱,第一百军刚到海州,又接到返回阿湖的命令,拨归第七兵团。第四十四军也拨给黄伯韬指挥,九绥区撤销。从六号凌晨开始,九绥区的机关、家眷、物资和两个军的全部人马,混在一起西撒广粟裕司令员问广运河上又架了桥没有?”
侦察员说广目前还没有。”
粟裕司令员说:“你说下去。”
侦察员继续说:“黄伯韬接到刘峙的命令,掩护九绥区的机关西撤,要待九绥区的机关、眷属撤过运河西岸再行动。敌人企图向运河西岸收缩。”
粟裕司令员立刻警觉起来,向参谋长说:“给军委和中野发报,报告这一情况,我们要求立即发起攻击。我们大军逼近,敌人不得不改变他原来的部署,海州放弃,九绥区部队拨给黄伯韬指挥,黄伯韬要放弃现阵地向运河西岸收缩。可是为了掩护海州机关西撤,黄伯韬等于两天无所事事。运河上一架铁桥,短时内无法通过几十万人,这是一个绝好的时机。各纵队的情况?”
参谋长说:各纵队已经到达指定地点。”
粟裕司令员说广好,发报中央。”
前委会上通过了粟裕同志的建议。电报发出。参谋长说广黄伯韬已经不是三个军,是五个军了:粟裕司令员说:多多益善。”
这正是粟裕司令员的意图。大军在宽正面六百华里上摆开向南推进,威逼徐州,迫使敌人在这种压力下变更部署。豫东战役,只一个很窄的空子,被粟裕司令员抓住时机,硬打进一个禊子,把敌人重兵隔开,吃掉了区寿年兵团和黄伯韬一部,迫使敌人改小兵团为大兵团作战。今天又抓住这个时机,怎能不当机立断。粟裕司令员说:敌人牯计我们长途拔涉之后不可能立即发起攻击,特别是几十万人的大战役,粮、弹供应,组织调动,都需要相当长的时间。他们忘了我们是谁。出敌不意,机不可失。但是敌人也会拚命的。目前来看,蒋介石已经出动五个兵团,鲜埠还准备组建两个兵团,兵是现成的,从葫芦岛上撤出的两个军已经运往蚌埠。”
机要科长把军委复电送来。粟裕同志一看电报,顿时精神焕发,神采飞扬。他扫视全场在座的人,当着前委宣布:“中央军委同意,立即发起攻击。”
随即向全军发布政治动员令:“华东前委号召全军将土,不怕疲劳,不怕困难,不怕饥饿,不怕伤亡,不怕打烂建制,不为河流所阻,敌人到哪里,坚决追到哪里,全歼第七兵团,活捉黄伯韬。”
参谋长下达作战命令:“华野一纵、六纵、九纵、鲁中南纵、苏北兵团所属二纵、十二纵,中野十一纵,向阿湖、新安镇地区实施突击,歼灭黄伯韬兵团。四纵、八纵、苏北十一纵及江淮军区部队,南北对进,突击运河车站及其以西地区,阻击李弥兵团。山东兵团所属七纵、十纵、十三纵进攻韩庄、枣庄冯治安部,尔后强渡运河,直插陇海路,阻击徐州之敌东援。三纵、两广纵队,在中野统一指挥下向商丘、砀山出击,协同中野主力进逼徐州。”
大战开始。几十路大军展开攻击。从司令部到各个纵队,以至每一个人,都像上紧了的弦,崩崩弹动。命令下达,千军万马,疾速前进,扑向敌人。司令部表面上是平静的,实际上是极度紧张,以致电钤的响声都觉得喑咽、微弱,如同在百米之外。心跳得像擂动战鼓,撞击着人们薄薄的胸膛。这样广大的幅员,这样众多的军队,在统一的号令下展开行动,多少情况都集中到司令部里来,各纵队进展的每一脉搏都冲击着司令部的中枢柙经,而旦要立即怍出反应。粟裕司令员站在地图跟前,观察整个战场的活动,他不时看表,总怀疑表针停止不前。几十年的斗争,有时觉得只是弹指之间,唯独今天这种时刻,人们感到时间过得太慢了,太悛了!好像故意的拖长,真叫人有一刻三秋之感。战斗命令已经下达,震动了千军万马,每个人都处在极度兴奋之中,无法平静。参谋长关切地说:粟总,你休息一下吧,我在这里顶着,到时候叫你。”
粟裕司令员摇摇头,一切劝说对他都无用处。他们两人同时看表,又相互看了一眼说广这关键时刻,怎么能睡到床上,昏昏噩疆的过去?中央领导同志也会彻夜不眠。南昌起义的时候,我亲眼看到周副主席、朱总司令的窗子,彻夜灯火通明,第二天一早,见到他们,精神焕发,神采奕奕,谈笑风生。今天这决定的一战,消灭蒋介石最精锐的部队,自然会是一场殊死的斗争,会付出高昂的代价。不管怎么说,这决战的时刻是到来了!这种时刻怎么不令人想起往昔的战斗历程!革命是经过了艰难的岁月的。从南昌起义开始,秋收暴动,广州起义,平江起义,黄麻起义……经历了多少杀伐,浴血奋战,前仆后继,勇往直前……那时候人们年轻,风华正茂,血气方刚,而现在鬓已如霜,增添了多少白发,斗争给人刻下满脸的深纹。可以安慰的是,打出来了一支战无不胜的人民军队,没有辜负先烈的忠魂和人民的期望,想到这里,不禁让老战士潸潸泪下。淮也不想去擦它,让它无声地流着,泪水流下来打在地图上,机哒叭哒的响着。战斗打响了。这战斗一扫人们的疲劳倦意和心底的悲伤,擦去了老战士脸上的泪痕,给人们以鼓舞和宽慰。中国人民复仇的铁拳,加在他的敌人身上了!华东野战军展开了强大的攻势,从北往南压下来。中原野战军从西面邀击。几百里的幅员上展开排山倒海,气势磅礴的攻势,鲁南、苏匕、豫东、皖北,都激荡着猛烈的炮声。各方电讯纷纷传来。“陈毅司令员、邓小平政委亲临前线,商丘、砀山解放。”
“郯城解放。”
“黄伯韬西撤。”
粟裕司令员命令:“如果黄伯韬已经撤过阿湖,命令苏北兵团所属二纵、十一纵和中野十一纵向宿迁、睢宁方向迂回,尔后向徐州东南张集前进。命令九纵、六纵从南面迂回,包抄黄伯韬兵团。命令四纵、八纵咬住黄伯韬,发起猛攻:运河东岸,人群像无王的蜜蜂,密密的覆盖着整个地面。铁桥东面黑压压的人流滚滚翻翻,争着往铁路桥那狭窄的夹道里钻去,卡车、马车、牲口,上面满载着从海州带出来的箱柜、行李、家具、小孩和女人,逃来这里又被人群挤住。通路完全阻塞,引起人们的惊惧和忿怒。桥上发生了可怕的争夺、厮打、推挤,大车牲口被翻到河里,展开了一场拚死的搏斗。运河铁桥在此时看来,只是一条单薄的细线,没有能力承受这样多的人、马、车辆的拥挤和冲击,但是有一种看不见的力量,硬把十几万人和这样多的东西压挤进这条窄道里。黄伯韬为了运河铁桥拥挤得无法顺畅通过,急得团团转。他知道,连云港、海城、阿湖已经落人共军手里,陈栗大军正从北面、东面向他逼来。而他的一个兵团一一五个军十五万人,还被丢在运河东岸。兵团部的电话铃焦急地响着,一刻不停,不断传来催命的喊声,以至叫骂。一切都失去了主宰,也就失去了控制。各军长相继赶到,一下子就闯进兵团部。“这不叫指挥,这叫他妈的浑蛋。““刘峙这口猪要负全部责任。““为了杂七杂八的王八旦,要送掉整整一个兵团。郯城失守,敌人离我们只有几十里路,一个跑步就可以到跟前……”“让我们在运河东岸等死吧!”“前进不得,后路已断。”
“侧敌前进,非被打个落花流水不可。”黄伯韬满头大汗,敲桌子,作手势,好容易才使军长们平静下来听他讲话。他指着地图说:“六十三军直插窑湾,躲开了这场拥挤。我命令:二十五军以四十师占领牛头山,四十四军务必于十一月七日以前全部通过运河铁桥。一军在炮车占领阵地,十一月十日兵团主力通过运河铁桥之后,你们再撤。第六十四军尽先通过运河铁挢,在碾庄以东占领阵地。各军到碾庄集结后再向曹八集、大许家转进。”
各军长匆匆走散,到外面钻进自己的汽车,汽车像甲虫一样向四面八方爬去。被指定的部队向着自己的位置跑步前迸。士兵们紧张得不敢说话,只有像雨点般的脚步声在震响着,尘土像黄色的云雾由人们的脚下开始弥漫。牛头山,炮车方向传来了轰隆的炮声。这炮声就像末日的钟声一样,使人们心惊肉跳,无比恐慌。运河桥上哭叫之声顿起。为了活命,人们纷纷跳水。十一月八日。华野山东兵团迫近薛城、枣庄。王建安司令员和野战司令部通话:“第三绥区副司令官何基澧、张克侠两将军率两个军起义,他们的部队撤离该部防区。”
粟裕司令员接过话筒下达命令:“山东兵团迅速占领该部防区,以主力直插大许家、曹八集,并以一部沿津浦推进,威胁徐州。”
本来设想的是这样,但设想并不等于现实,一旦实现了设想的愿望,那是会出现令人想象不到的兴奋的。这样一来,就大大加快了山东兵团进展的速度。这一刀子杀得敌人措手不及。威通徐州,会引起敌人部署上的变动。王建安部队疾速前进。部队强渡运河,强渡不牢河。十纵直薄徐州,七纵直插曹八集和大许家,十三纵向碾庄前进。仅仅在一夜的工夫,战局就起了一个激烈的变化。粟裕司令员坐在指挥所里。这正是千钧一发的时机,一秒钟也不能错过,必须及时了解情况,及时给部队以指示。“命令卜三纵迅速前进,截住黄伯韬。”
“命令四纵强渡运河,从北面包围黄伯韬。”
“命令六纵、九狐南面迂回,包围黄伯韬。”
“命令一纵,歼灭六十三军之后迅速向徐州前进。”
“命令苏北兵团所属部队,歼灭第一〇七军之后迅速向徐州东南前进。“参谋长报告说:“西线我军控制了肖县,从西面逼近徐州。陈、邓首长到了肖县广粟裕司令员乐了:“这是黄鼠狼吃长蛇的打法,一下子断它几段,徐州惊恐万状,完全陷人广一片混乱之中。刘峙的“剿总”司令部乱成一团。打行李,搬皮箱,烧文件,弄得徐州“剿总”紫烟腾腾,人们心惊胆颤,又被烟呛得泪水汪汪,睁不开眼。门上加了岗哨,卫兵上了刺刀,戒备森严,叱责之声不绝于耳,不许随便出人,必须查验证件。刘峙的一身肥肉不停的发抖,两个膝盖并不拢,直往外撇,站立不住,结结巴巴地向参谋长李树正下达命令:“赶快,从九里山调七十二军去茅村,挡住共军,茅村不能丢。调孙元良十六兵团来守徐州,冯治安,他妈的,不许他的部队进城,在城南给他们找个地方。调李弥兵团守不牢河。”
因为他的手发抖,指挥槔挨到地图[:,打得地图哗哗的响,好像地动墙摇一般。他嘴里还在吐着含混不清的句子广原来说共军十五日前不会发动,他们提前了七天……给南京发报,催光亭马上回来……“李树正也脸色灰白。杜聿明带着舒适存从葫芦岛经北平飞南京,心情是不怎么愉快的。从葫芦岛上只撤回两个军,这点人马对中原战场又能起多大作用?只不过是“杯水车薪”。
他的功劳何在?这一次东北之行,实在令人难堪。山东作战计划被搁置不用,现在怎么能挽回败局?刘伯承和陈毅合在一起,国府要人中间没有不“谈虎色变”的。舒适存说:共军广播冯治安部何基澧、张克侠部哗变,共军直逼徐州,黄伯韬兵团在碾庄被围:杜聿明一惊,没有说话。舒适存说:“这二十多天,真像一场噩梦,提心吊胆,担惊受怕,奔走挣扎,丟了四个兵团,所幸葫芦岛上还有两个军,也始被打得焦头烂额……”杜聿明一个人走上北平街头,默默地朝着景山走去,他带着万般感慨的沉重心情,一步步的踏着景山的石路。景山很静,不是假日,而下午一时许,爱蹲公园的前清遗老都在午睡未醒,又是冬天,很少有出来挨冻的闲情逸致,这时候的公园真是路静人稀,清冷而寂寞。杜聿明想:旧任已卸,新的担子还没有搁在肩上,藉此散散步,想想心事。东北损兵失地,中原一出手又是个败局。东北丟失,京华垂危,这也许是他最后的一次登临。如果中原不保,南京傰安的局面又能支持到几时?他一眼看见崇桢皇帝上吊的歪脖子树,不禁一身寒颤。树已经枯了,木桩尚存,往常谁也不多注意它,今天则感到触景生情。杜聿明不禁长叹,一代王朝的主宰,竟会落得这样下场,他的脑子黾出现崇桢皇帝朱由俭被一根绳子吊着,随风摇晃的诸躯……朱由俭也箅是个有抱负的皇帝,可是时代把他抛弃了!杜卞明感到一阵寒心,默默的走开,沿着石级向景山高处攀去。登到景山高处,杜聿明停下来,举目四望,北面一带山峦是燕山山脉,山下楚一带平原,一直铺展到北平脚下。北平,一片密集的灰色的瓦房,除去苍松翠柏给人以一线生机之外,其它树木的叶子早已被冬天北国的劲风撕掳得一干二净了。被剥光了的树枝在严寒中索索发抖,只有故宫的红墙、金瓦,以它古典建筑独特的豪华壮丽的风格向人们炫耀着。古往今来的游客,带着万绪千情登临高处,悼古悲今,空发出万千慨叹。一代代王朝的更迭,多少人物的钓誉沽名,或者费尽移山心力,争战杀戮,为获得穷奢极欲,最后都付于烟花落照……杜聿明心中无限凄楚,他想:“路也许走错了,但是我愿从一而终!”
南京。顾祝同正手拿电话话筒在他的官邸和刘峙对话,杜聿明走了进来。顾柷同一见杜聿明,高兴极了,急忙乐意让杜聿明坐下,他对着话筒说:“命令黄伯韬坚守碾庄,等今天官邸会议后通知你。光亭来]刚到这里,你同他谈谈吗?”
顾祝同把话筒递给杜聿明。杜举明刚接过电话,话筒里立刻传来刘峙那毫不矜持的可怜的声调:“光亭,快点来吧,我们等着你!”杜聿明说:“等见过老头子再说。”
他放下话筒问顾祝同:“黄伯韬的情况如何?”
顾祝同说:“主力退到碾庄。六十三军下落不明,看来是完了,在窑湾半渡之际遭到攻击。共军已经进到运河西岸。黄伯韬兵团过运河时损失很大,现在稳定住了。这一天正调李弥兵团于不牢河守卫,调孙元良兵团守徐州,邱清泉第二兵团,旦战旦退,向徐州靠拢。何基澧、张克侠给我们一个措手不及……”杜聿明问广为什么不撤过淮河?”
顾祝同就怕人质问他这个问题,他听到杜聿明这个问话好像被蝎子蜇着一样,一下子站起来,说道:“你问得好,还是看了你的信之后老头子才变卦了。”
杜聿明听了也是一惊:“罪责在我?我是同意撤退的,但要秘密,迅速,否则被共军发觉……”顾祝同说广问题就在这里。”
杜聿明不服:“难道我的话错了吗?”
顾祝同说:正因为你的话是对的,才出了毛病。“杜聿明不解。顾祝同说广好了,谁都不怨,李延年没有赶到蚌埠,共军的攻势就发动了,老头子判断共军将在十五日发动,他们经过长途行军能不休整准备吗广他们一同出来乘车驰向官邸会议。南京街头一片混乱,人们成群的涌向粮食店,每个人睑上都呈现着惊恐之色。他们的车子从人群中慢慢的蹭过去。这夭是十一月九日。会议厅里充满了不满,不安,气忿,抱怨,指责。“何麵、张克侠早就通共产党,可是一直受到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