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牛的理论
我在美国大学里,曾经花了不少工夫收集有关演说的书籍。一个美国朋友拍拍我的肩膀说:“不用去找那么多的书,其实,美国的演说术,归根到底只有一句话,那就是放开胆去吹。”不久以后,有一家大学请我演说,正巧对面有一个青年歌手大奖赛,我走进大学会场的时候,发现里面座位上的人并没有满,而会场外站着的人却不少。我想这些在会场外的家伙,一旦我开头几句不合他们的胃口,他们就可能脚底抹油了。我想起了那位美国朋友的话,就放开胆量吹:“今天我要特别感谢站在门外的同学,因为他们在男女青年歌手和我这个老头子之间,选择了我这个老头子。在说的和唱的之间选择了说的。因为他们非常坚定地相信:老头子比少男少女更美。”底下有人会心地笑了起来。我继续说:“而且他们深深体会到,说的一定比唱的好听!”我话音未落,掌声大作。一些站在门外的大学生就拥进了会场。后来我遇到那位美国朋友,对他的理论表示佩服,不料,他却拍拍我的肩膀说:“其实,美国根本没有我讲的那种吹牛的理论,只是我个人觉得,你在一本正经地发言时,往往十分枯燥,但是在平时吹牛、放炮、骂人、造谣的时候,就显得特别的生动。”
和陌生人见面
大凡重要人物,在比较正式的场合少不了要讲话。这时他与听众多多少少是有一点陌生感的,如果按常规方式说话,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很难营造一种愉快交流的气氛。
有一次,我到一个地方性的报社去参加他们的正式发行仪式。座谈以后,发现一位女士迟疑地、怯生生地向我走来。我意识到她很可能是我学生的太太。显然是早就知道我的名字,很想和我说话,但是没有引见的人和话题。
我就主动向她走去,先向她伸出手,她笑了,自我介绍说她就是我学生的妻子。
我就自然地问她哪里毕业的。
知道她不是我们学校毕业的以后,就问她怎么认识我的那个学生的。也许这样的问题是太复杂了。她脸红了,迟疑起来。我就替她回答说:“是不是上当受骗,一言难尽?”
于是她笑了,以后我们的谈话就轻松多了。
在这种场合,为了减轻对方的精神负担,用近乎有点冒犯的话语,却能打消她的陌生感、距离感,创造出一种和谐的、会心的氛围。
但是这样的表面上带有进攻性的话,要有极强的分寸感。我这句话之所以还不算冒犯,主要原因是针对她丈夫的,其次维护了女性的自尊和面子。
日本狂泉
认真说起来,什么是幽默,什么不是幽默,还真是个难题。犹太人有一句谚语说:人类一皱眉头,上帝就发笑。
皱眉头就意味着开始动脑筋,人一动脑筋就免不了有错,而人却自以为是,所以上帝就忍不住要笑。这种现象从哲学上来说,可以看出人生的荒谬。
其实不用上帝那么高明,只要对人的所作所为采取超然的旁观态度,就不难发现人是多么可笑。
人类所作所为,往往是如此。今天认为神圣的事,明天也许就显得荒谬了。自己以为庄严神圣的事业,以更为睿智的目光看来,其实是非常荒谬的。只是因为大家都处在荒谬之中才不觉得荒谬,反而把清醒的人当做荒谬者。这是人类历史上屡见不鲜的事。
有一则日本幽默故事是这样的:
有一眼狂泉,国人饮之无不狂,而国王不饮,保持清醒。国人遂一致认为国王为狂者,于是大举为国王治病。火烧、针扎、药灌,国王苦不堪言,遂饮狂泉,与众同狂,遂天下太平。
这样的寓言故事有点历史倒退论的味道,不是疯狂的后来变得不狂,而是大家一起狂起来,太悲观了,但很幽默、很深刻。
让客人放松
一个助教要去日本留学,主要为了挽救她那陷于危机的爱情。男朋友去日本好几年了,两个人的关系忽晴忽阴的。而要到日本大学就读硕士学位,必须有教授的推荐。她拿来了日本教授名字,让我推荐,可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个日本教授,为难倒在其次,影响她的成功率事关重大。好在想到有一个权威中年教授正是那位日本教授在中国当研究生时候的导师。这位中年人算起来还是我的晚辈,就死马当做活马医,写了一封信去请他玉成此事。
那个为了爱情而焦灼万分的助教拿着我的信找到他的时候,紧张得连话也说不出来。没想到,他说:“只要凭这封手书,我什么都干。”立刻写了一封很恳切的信。
惊讶不已的女孩子问他和我有什么特别的关系,他说:“第一次见面还在未来的某一天。”他叫女孩子不要惊讶,说:“这就是资深教授和中年教授之间的关系。”又说,“这封信如果不行,他还可以叫一位更年轻的教授写一封,此人和那日本教授关系更好。”
女孩子问他:“有把握吗?”他说:“绝对有,这就是中年教授和年轻教授的关系。”
女孩子真正放松了,而且大笑。
当胆怯的来访者的神经被陌生感压得喘不过气来的时候,你可以用幽默感挽救他们行将绷断的神经。
学外语与学狗叫
一些大学生和研究生苦于外语的压力太大,时常来向我诉苦:外语压力太大,六级过不了,拿不到学位证书。自己是学中国古典文学的,古典文献已经多得一辈子也看不完了,就是学好了外语,也不可能经常用得上。
国家教委把研究生的外语卡得那么严,逼得他们在入学的头一年,甚至两年时间里把大部分时间花在外语上,实在不合算。
我自然是同情他们的,但是国家教委将研究生的培养与国际接轨的决心是不可动摇的。这种事讲道理是没法弄通的,只好讲一个故事:
老鼠妈妈带着老鼠孩子在玩耍,不幸遇到了猫。老鼠孩子们不免惊慌失措。
老鼠妈妈想:猫虽然在老鼠们面前耀武扬威,但是却很怕狗。她急中生智,便无师自通地学着狗大叫了几声。那只猫便立刻吓得落荒而逃。老鼠孩子对妈妈这一手大为赞赏。老鼠妈妈感慨万分地说:“过去老是觉得学自己的母语才有用,学外语没用,今天才知道学外语的用处可大了。”我一讲,学生们都会心地笑了起来。
他们让我说说用了什么幽默技巧。我说用的就是“偷换概念”的原则。狗叫和学外语本来是风马牛不相及的,这样不伦不类地联系在一起,就产生了滑稽感。
论上课打瞌睡
当教师的,最怕的是学生上课打瞌睡,尤其是发出声音来的那一种。对此绝大多数教师是要发作一番的,但是这并不是最好的办法。有一次,我在讲台上发现有个学生在打瞌睡。于是我就说:
“在我看来,打瞌睡从根本上来说,不应该受到批评,而应该得到同情。因为,这是人的生理的反应,而且有其意志不可控制的特点。过分苛责打瞌睡的学生很可能要造成冤假错案。其实敢于在课堂上打瞌睡的学生大都是心地纯良的。敢于在课堂上打瞌睡说明他对你的人格有最大的信任,他相信你不会偷偷扣他的分数。敢于打瞌睡的比之不敢打瞌睡的学生来说,是更真诚的。如果你的瞌睡虫来了,明明眼皮下垂,老师讲的一切都像蚊子哼哼,还是强撑着大眼,装作听得很入神的样子,这不是欺骗、虚伪吗?从实际效果来说,他其实什么也没有听进去。倒不如坦然小睡片刻。等瞌睡虫过去了,再头脑清醒地听课,只有这样才有可能把失去的那十分钟赚回来。这样的人最实事求是,对于这样的人任意批评是伤天害理的。我建议:哪个敢在课堂上打瞌睡,就给他发两个金质奖状,一个是品行优良奖,一个是实事求是奖。”
幽默的对象
幽默是一种通过显而易见的荒谬来沟通人的心灵的。但是人的心灵并不容易沟通。人心不同,各如其面,要幽默地沟通,需要的是无声的默契。其前提是起码的友好,或者心理的、文化的共识。如果没有这个条件,不但不能沟通,反而可能造成误解,甚至使心理距离拉得更远。
有一次,我参加一个宴会,有个朋友拉着我到邻桌去祝酒,他说,你讲话比较幽默,你说话,我喝酒。
邻桌那儿女宾比较多,都是不认识的,我要去祝酒的对象,是一个男宾。为了活跃气氛,我就把酒杯对着他,说:“哪里女同胞比较多,哪里就有阁下。”说完大家哈哈一笑。
没有想到的是,我才回到家里,那位男宾已经坐在我家里等着我了。一见面就说:“你为什么要当着那么多的人丑化我,难道我是那样的人吗?”
我狼狈不堪,除了道歉以外没有别的办法。
后来有的朋友知道了这件事,告诉我:“此人一向妒忌你,正愁着没处发泄,你这不是自讨没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