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军事尊严不是无价的:从日本史料揭秘中国抗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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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缅甸前线的大阪兵 下

森本一走就是四五天,武川每日翘首盼望无果,心中越发凄惶。好在医院所在地靠近南部,南线英军败退后,此地暂时还是日军稳定的后方。不过日军武运始终不佳,盟军的飞机经常来光顾。由于日军在缅甸只有一个飞行师团,兵力捉襟见肘,盟军的P-38闪电战斗轰炸机没有对手,可以飞得很低进行轰炸,武川记载他曾亲眼目睹医院外面一群军马被盟军飞机一一射杀。

好在,第六天森本终于回来了,带来了一些大米、风干猴子肉,甚至还有可以减轻伤痛的鸦片。这个忠心的勤务兵看到长官以后满眼是泪,让对他已经有些怀疑的武川心中颇为歉疚,写书的时候还合掌为之祈祷。森本在战后死于缅甸独立军暴动时的混乱,而武川是最早得知昂山被杀过程的日本军人。

经过森本的描述,才知道这做买卖也是件很头疼的活儿。这个勤务兵是农民出身,对于怎样卖药一无所知,到了缅甸的村镇也不知道该怎么下手,缅甸人的稻谷都藏得很隐蔽,而他单独一人,就算知道也不敢抢了什么就走。

最后还是想到了大阪军官提到的一个缅甸商人,花了两天的时间走到那人的村子。

不料那个缅甸人推三阻四,很不爽快。森本苦苦哀求,直到拿出了医院的药品和武川的一个金戒指,并给了个非常吃亏的价钱,那人才动了心,得以成交。缅甸商人告诉他,那个大阪军官提醒过他,任何自己以外来卖东西的日本人都可能是军部的督察,如果贸然合作可能被抓去枪毙。

有了这些东西,武川等人的处境总算好了一些,但只能硬起心肠把食物藏起来,任周围的伤兵病饿而死充耳不闻。

就在武川觉得有了些力气,准备申请出院瘸着一条腿再上战场时,医院里却来了个另类的大阪兵。

这个大阪兵属于从菲律宾调来补充十八师团的某中队,营养良好,面色红黑,肩上背着一杆三八枪,枪上拴着个大包袱来找医生要求“因病入院”。

日军的传统是负伤尽量忍受,泡病号更被视为耻辱,会为人不齿。所以到达医院的日军基本都是缺胳膊少腿,至少也是身上穿个窟窿的,那还叫轻伤,像这个大阪兵一样自己走到医院来的伤病员十分罕见。所以医生用非常怪异的目光看着这个筋肉壮实的家伙。

大阪兵递上本单位长官(无疑也是个大阪人)开来的“入院届”,那应该是介绍他生了什么病、为何需要住院的。武川当时刚刚换药完毕,躺在病床上目睹了这次奇特的“面接”,心里在想,这个家伙哪里生病了呢?怎么一点儿看不出来呢?

“什么?!你给我说一遍,你因为什么要住院?”

“噢,长官,‘脚豆’,‘脚豆’啊长官,那上边不是都写着吗?”

脚豆,就是脚鸡眼,因为这个就要住院?武川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医生显然也感到同样地不可思议。要知道日军这时候在缅北面对史迪威和孙立人的精锐远征军,无论兵力火力都处于绝对劣势,前线一些日本籍的慰安妇都拿起枪来了,这家伙却因为“脚豆”要住院,还有没有一点儿起码的羞耻感和军人的自觉了?武川认为这个大阪兵马上会被轰出去的。

然而,那大阪兵却对这种鄙夷的目光满不在乎,他把那个包袱打开,取出一袋干年糕,又取出一捆用蒲草拴着的干鱼和一瓶日本酒,很和气地对医生说:“长官,家里捎来的,地道的方头鱼啊,请大家一起尝尝吧。”

“你家里捎来的?”医生狐疑地问道,但态度明显中国战场上的被俘日军

日前,因为老拙《日本八路》一文配图,特意在日本的资料中寻找了一下有无抗战中在中国战场被俘的日军图片,结果发现收获颇丰,比如《觉醒者的证言》等资料中,对中国方面怎样改造日军战俘都有详细地描述,而图片中的日军俘虏,不但有共军抓去的,也有国军抓去的,还有中国兵和美国兵一起抓的。

其实,抓几个俘虏并不算新鲜事,早在一二八抗战的时候,十九路军一个冲锋之后抓住一个日本军官,问话之后才知道是个大佐……

十九路军对这个大佐倒很优待,并且在停战后把他送回去了。

那时候中国军队还不知道日军对于被俘过的人怎样处置,等中国军队从战场撤退的时候,这个日军大佐到了自己被俘的地方,就地自杀了。

写完这段话,想说一点题外的话。日前,在某报的帮助之下,我采访了两个国民党退休将领,本意是请他们谈谈台湾海峡的战略格局,但其中一位拿了影集给我看,说你看我打过日本呢,那个时候我很漂亮的小伙子吧。

萨笑了,的确,老先生那时候精神得很。

那时候,就因为我长得精神,给廖军长当卫兵的。

哪个廖军长?

廖磊老军长,你可能不知道,我们是桂军(老先生祖籍不是广西,是路上被廖老将军捡到的),1937年走路到柳州再坐火车到前线(这个我有点怀疑,因为听说当时日军对中国的铁路轰炸得非常厉害),广西兵装备不好,老百姓没看过我们这么穷的兵,都笑,听说我们是去打日本的,就不笑了。

到了前线,还没到最前面就看出一线打得很惨,到处都是伤兵往下送。我们军进了阵地,几个旅长都来请战,不要守,要攻。军长很高兴,当即指定了一个旅长,准备夜袭。下来以后军长在帐篷里面转圈,把参谋长叫来,说不行啊,这样上去我们很快就要打光的。参谋长说是啊,打光了我们没本钱了。军长说你去前线,要打,但是不能把人拼光了,打日本的日子长着呢。你去,一定压住。参谋长敬个礼就走了。

到了后半夜,军长睡不着,叫我给打扇子。这时候军需处的处长来了要军长给补个条子。军长说什么条子。

一看,是参谋长走的时候领的东西,把存着的两百顶钢盔带走了(广西兵基本没有钢盔),后面又一个条子,把从广西带出来的最好的武器,几十挺手提机枪(即冲锋枪)都要走了。

这个是军里最后的本钱了,军长一看就急了,说我去前线。

前面的枪声打得不分点,到处都是炸点,吉普车走到一半就不能开了。我一手提枪,一手扶着军长,磕磕绊绊一路走到前线。

军长到前线,夜袭已经结束了。先小胜,再被日军增援部队缠住,两败俱伤。一个旅的残余部队撤下来,这头能看见那头。军长铁青了脸,心疼的,恨恨地叫参谋长来见我。

参谋长,不能来了,他就在第一批夜袭的部队里面,戴了钢盔走的,炮弹炸得尸骨无存。

出击前,参谋长对弟兄们说——这不是内战。

……

回来后,我想查一查有没有廖磊将军的回忆录,也许可以证实这段历史,结果,我查到的结果是:

罗炳辉等电唁廖磊总司令家属

(1939年10月)

×电谨悉。燕公积劳致疾,不幸逝世,奉读之下,不禁涕零。遥忆迭蒙训诲,沆瀣愤深。际此抗日尚未成功,将星遽然陨落,不但国家失一栋梁,即吾靠亦失却指南也。敬请转致慰唁廖夫人,顺变节哀,为祈。至于前方一切事宜,自当本燕遗志努力,并遵钧座指示,坚持团结,一德一心,共赴国难,驱日寇于鸭绿,以完燕公未竟之事业。谨此电报,无限悲怆之至。职叶挺、项英、张云逸、戴季英、罗炳辉、彭雪枫、孙仲德同叩。

叶军长、张指挥挽

国难方殷,端赖团结,追随抗战奋杀贼。

敌寇未除,遽失领导,缅怀遗志痛挥戈。

注释:廖磊,字燕农,号伯符,1890年2月生于广西陆川县一世代农民家庭。1937年10月升任第二十一集团军总司令,率部参加了著名的淞沪八一三抗日战役。1938年10月兼任安徽省政府主席,兼保安司令、豫鄂皖边区游击兵团总指挥,在大别山指挥部队艰苦抗战。1939年10月23日因积劳成疾导致脑溢血猝死于立煌县金家寨,终年50岁。另有文章注明,廖磊是桂系仅次于李、白、黄的第四人,堪称一代英豪。

廖磊将军没有回忆录,因为他根本没有看到抗战的胜利的。

一时掩卷。日本人对自己的俘虏那种轻蔑和无视,让我们感到这个民族在文明上的缺陷。而我们呢,我们那个时代的脊梁们,还有多少人记得他们呢?

我想起在北京我曾问过朋友们,有谁记得在大七卜村高呼着不投降战死,年轻的八路军十八团团长杨柳新,他的政委朱爱华,还有和十八团同难被俘绝食不屈而死的分区政治部主任袁心纯?

这仅仅是一个团在一个月中牺牲的高级指挥官。

他们或许不在乎人们记得,但是他们当一定在乎自己的清白,当我写下他们的事迹的时候,有些留言我不可能视而不见。我们或许不必去专程祭奠他们,但对他们如果在心中保留一份敬意,似乎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想想吧,当你带着妻子和孩子,走在公园中愉快地享受着天伦之乐,经过那些70年前的人们的墓碑前,给感激的一瞥,有一点谢恩的心思,也许就已经足够。

这份感恩会伴随我们的子孙传达给这个文明国家的世世代代。

今天,有时候我觉得——

他们好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