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霖走在前头,觉着,将一个小小花仙送进善恶塔,不必这样劳师动众浩浩荡荡一群人跟着,加之有捆仙绳在身,还怕自己跑了不成。
长风仙者念念有词,流云殿外的凌波湖起了波澜,有银色光芒自湖底而出,皎洁如明月,但愈到眼前愈觉得此光诡异。
原来传说中的善恶塔就在凌波湖底,南岱的大恶之人或是恶鬼都被锁其中。
午霖向来怕鬼魂之流,但此刻不想在这些冤了自己的仙者面前表现出一丝一毫的软弱,于是面不改色地盯着长风仙者。
在被没收了桃令,被吸入善恶塔之时,午霖看到妘璮在说话,那口型,是在说别怕。
午霖从云朵中醒来,睁开眼看向周围,若不是手臂上有捆仙绳的勒痕,差点以为方才的那些事只是个离奇的噩梦。
四周全是树木,中间有棵樱树,莹白樱花盛放在巨大树身上,花瓣如小雪纷扬下落,将树下的桌椅棋盘覆上了一层樱瓣。
这里倒和无芳斋有几分相似,午霖心生疑惑——锁大恶之人的善恶塔,不应该是石牢暗狱之类的地方吗,这里莫不是个幻境?
午霖拂去身上的花瓣,将此地搜了一遍,并未发现风痕一类的东西,心下更加奇怪。
无论这里看起来多像世外桃源,午霖心里清楚,自己就处在塔中,所以一直警惕地坐在石椅上观察周围,以防有什么恶魂恶鬼突然出现。
午霖的眼皮沉重起来,看来是平日临睡的时辰到了,偏偏不能安睡,就在这时,原本寂静空间里忽传来箫声,动听的声音在午霖听来却如惊雷,顿时睡意全无。
循声而去,午霖所处的林木之外,是大片雪白地域,与碧空相接,艳阳高照,一望无际。
箫声涓涓而流,流过听者的心弦,悲戚莫名,这样的箫声,若说是关在塔中的十恶不赦之人奏出的,论谁也不会信,午霖循着箫声一直向前,偶尔回头望一眼,一开始所在的林子已成了视野里的一小点,在一片雪白中更像是绿洲。
四下里是一片白色荒原,杳无人迹,纵然箫声没了,但午霖相信吹箫者就在附近,于是在原地查探。
既然这里是塔中,自然分了许多层,说不定方才的箫声就是从塔的下面一层传来的,于是午霖化出个铁锹,开始向下挖,可才挖了几回,挖出的洞便恢复原状。
午霖沮丧地收回铁锹时,夕阳已西下,天幕开始变暗,这里的昼夜交替不仅混乱,且比外界的交替速度快上许多,一炷香的功夫,夜幕之上已缀满繁星。
午霖的动作开始发僵,因是四周是无垠黑夜,所以对于鬼魂之流的惧意又深了几分,艰难地转头查看四处,午霖觉得自己眼花了——在半里开外有一处泛着盈盈水光,小心走近后,才发现,那是一道门,半透明的形态。
午霖并没多想,以为是白日里因四下雪白,所以不曾发现此门。
踌躇后,午霖推开了水门。
对面的世界正是白天,四周是同样的一望无际的雪白。
午霖忽嗅出些微香味,深深吸了几口,确信那是荷花的香气,带着疑惑向前,面前铺开的竟是一片巨大如海的湖面,湖面之上,碧色的荷叶延展到了天际。
看多了纯白,忽看到这样的景色,顿觉震撼无比,正在此时,一柄剑无声无息地架在了午霖脖颈上,刀刃的丝丝寒气渗入肌肤,气泽涌动,直觉告诉午霖,此乃一柄灵剑,在这里要是被灵剑所伤,一命呜呼也说不准。
“何人?”身后的声音如剑一般也冒着寒气。
午霖答:“被关入善恶塔的罪人。”
“不可能。”
午霖脖颈上的寒气愈发重了。
那人再次开口:“塔中自有善恶果,苦辣酸甜各自尝。没有花神亲自放出,塔中人便只能在自己的一方天地里孤独至死,你没听过吗?说,既已被关入塔中,你是如何到我这儿来的?”
“过了一扇门就走到这儿了。”
空气静了片刻,午霖感觉脖子上暖和了些,一个火红的颀长身影从午霖身后踱步而出,眉宇间带着怀疑。
与午霖面对面之时,穿着红衣的男子讥笑了一声:“呵,不过是个五百岁的小仙,竟还吹嘘自己能过界外之门。”
说罢,午霖脖子上又是一凉。
午霖心里哀叹,仗着仙力强以大欺小了不起了?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动刀动枪非君子啊,还有,大哥,你穿个大红衣裳看得人眼晕。
“这位大哥,我可以带你去看那门。”午霖无奈。
红衣男子眼神如刀锋,犀利而寒凉,剑眉皱着,下颚微抬,原本喜庆热闹的红衣穿在他的身上,也是带着股寒意和逼人的傲气。
红衣男子思考后道:“走。”
一路上,两人间横着一把剑,一前一后,一句话都没有。
午霖想着,若是这次认不得路的话,那自己兴许就成了仙界第一个因为不认路而殒命的神仙罢。
午霖走着走着,觉得自己真的很有可能成为仙界首个因不认路而殒命的神仙。
“大哥,不瞒你说,我向来不认路,我们有可能迷路了。”
意料之中的,剑刃丝毫不犹豫地搭上午霖的肩颈,红衣男子森森盯着午霖道:“说,是不是南岱那帮老糊涂派你来除掉我。”
午霖一想到长老,便想起他们给列出的那些荒唐罪名,同红衣男子起了共鸣:“你是说长风长老他们吗?我也觉着他们糊涂得很。”
红衣男子脸上起了兴致,勾起唇角:“你因何被关入此塔?”
“长老说我勾结灵鸟,暗害其他花仙,图谋花神之位,是蛇蝎心肠。”午霖说到自己蛇蝎心肠时不由自嘲地弯起了唇角。
剑尖挑起午霖的下巴,红衣男子似笑非笑:“老糊涂们说得不错啊,按常理说容貌越是美,便越是蛇蝎心肠。”
午霖皱起眉,若换做寻常,自己一定一拳揍了这轻佻的男子,无奈挑起自己下巴的不是一只手,而是一柄亮闪闪的灵剑,一柄威胁性命的灵剑,午霖向来很讨厌被威胁,一时心气不顺,胆大起来,堂堂地看向红衣男子问道:“那你是为何被关进来?”
红衣男子没料到一个脖颈正被利刃贴着的小女仙,竟敢这样看着他反问问题,片刻回过神答了两个字:“谋逆。”
午霖觉着这是个套近乎的好机会:“好巧,我们的罪名有些相似。”
红衣男子倨傲笑道:“哼,凭你这点修为还谋逆,算了吧。”
虽被看扁了,但午霖的套近乎起了效果,红衣男子放下了手中的灵剑。
午霖试探地问:“这位大哥,你在这儿呆了多久?”
红衣男子淡淡道:“一千几百年吧。”
午霖心中含忧:若是无法证明自己无罪,那以后的岁月便真要在这塔中度过了。不知道妘璮现在有何进展,菡萏姑姑身上的安息咒是否又发作了,罗浮有没有醒转过来了,还有,沐羲上神,他的伤有没有及时医治。南岱这样的情况,皆因魔族的安息咒而起,纵然现在隐瞒各地的仙者们中咒的消息,但大家始终会知晓此事,仙魔两族之争,由来已久,一触而发。还有,给长老写密信的人定不怀好意,不知是不是想对南岱不利。
“愁眉苦脸的作甚。”红衣男子瞥了眼午霖,唇角再次勾了起来,“我不知这塔是哪里出了问题,将你送到我的地盘来,不过你来了也好。”
午霖瞧着这张忽然带了明媚阳光的娇颜,蓦地预感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