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善恶塔中昼夜不正常地交替,午霖也不清楚这是自己在塔内的第几日了。
“午霖,你能利索点儿吗,集个露水摘个莲蓬那么难吗。”
“……”
千里荷塘边上,有一座黑木鎏金凉亭,在一碧万顷的秀丽塘畔显得很是突兀,更突兀的是亭中的男子。
身着红色缎袍的年轻男子斜倚在藤椅上,摆弄着一支玉箫,一副清闲安逸的模样,场景很是美好,在他开口说话之前,他与这样诗情画意的景色没有丝毫的违和感。
午霖踏在水面上,一手持一水晶瓶,一手采摘莲蓬,背上的背篓才填了个底,烈烈阳光洒下来,午霖莫名的心酸——兴许这就是进入善恶塔之人所要受的磨难。
这个红衣怪人法力这样高强,集露水收莲蓬不是“嗖嗖嗖”就能解决的事儿,却非要差使别人做苦力,况且就算集了露水摘了莲蓬,这些东西不是实物并不能吃,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有何意义。
看着望不到边的荷花荷叶,午霖顿时对此美景深恶痛绝,不忍再看,遂继续埋头作业。
一箩筐莲蓬将满之时,夜幕降临,午霖以迅雷之势躺在荷叶上入睡,在善恶塔的苦力生活中,最让午霖痛苦的就是睡觉一事——尽管红衣男子大发慈悲地准许午霖在夜晚可以休息,但善恶塔内昼夜交替比外界要快,因白日里不停地集晨露采莲蓬,所以异常疲倦,日出便会被熟悉的声音喊醒,然后继续做苦力,对平日一天要睡上半天的午霖来说,没有比这更痛苦的事了。
“为何觉这么多,你这丫头真是神仙吗?”
“这么快就睡着了,喂,丫头,喂……”
午霖闪电般地入睡,任凭红衣男子在亭中凭栏怎样呼喊,也没有回音。
照理说,以红衣男子这样话不过三句就将灵剑搭在别人脖子上的性子,是忍不了别人的无视的,但红衣男子只是安静地在亭中呆着,并不是因他转了性。
纵然如炎卿这样法力高强神通广大无所畏惧,也有其自身难以克服的弱点和惧怕的事物。炎卿在这世上,最怕的东西就两样——水和无聊。
自一千两百年前被关入善恶塔,炎卿便不曾见过其他人,更不曾同他人说过话,自言自语的时候倒是很多。
炎卿是个极其怕无聊的典型,关进塔的前两百年,几乎把认识的仙者的形象的幻化出了一遍,并与之谈天说地,后来便干脆自言自语了。
进塔第二百五十年,由于无聊得发疯,炎卿就将千里荷塘外之物全部毁了一遍,结果如预料中一样,所有事物又恢复原样了。
此后炎卿就闹腾得少了些,最多,也就是将亭子的木柱用小刀削成弓箭,然后学后羿射了回太阳(依照炎卿大人原来的想法,是想做个弹弓,然后以莲子作弹子射日的,奈何炎卿大人怕水不敢近水去摘莲子,只得作罢),结果太阳被射掉后不久,天空仍又恢复了原状。
现在突然来了个小仙,虽不知她缘何来此或有何目的,但是炎卿丝毫不担心,原因很简单——这小妮子法力没他高强,谅她也没本事能伤着他,顺便让她跑跑腿,干点活,和自己聊聊天,还能吃上这一千两百年来没能碰一下的莲子,真是一举多得。
“丫头,午霖,醒醒,喂,你来岸上睡罢。”
熟悉午霖的人都晓得,以午霖的性子,极少会与他人产生龃龉,只有一种情况下会,就是午霖睡觉时段。
妘璮就曾领教过吵到午霖睡觉的后果。
那时午霖还小,未成为桃仙,妘璮听说北星山有一秘境可以观赏到灵兽吐星的奇景,便想邀午霖一同去开开眼界,不成想,午霖早早睡下了,妘璮拍拍午霖的肩膀喊她起床,午霖哼哼唧唧往床里钻继续睡。
妘璮干脆摇起了午霖的肩膀,这下终于有了反应,只见午霖闭着眼抬起手来,妘璮刚想赞一句“好孩子”,突然“轰轰轰”几声,午霖卧房内震了好几下,巨响过后一片安详,灰尘散尽时,午霖已躺下继续睡了,却不见了妘璮的身影。
午霖的房门片刻后被打开,教管午霖的两位仙者来察看此处发生了何事,看后都一笑,道:“午霖这孩子真是刻苦,这样晚了还在练习白日未施展成的引石术,总算成功了。”
“是啊,看这些石块又大又多,这孩子真是有天分,好了,我们别打扰午霖休息了,走罢。”
两位仙者离开后,妘璮才将石块化作齑粉灰头土脸地走出了午霖的房间。
自然了,妘璮不会向午霖追究此事,爱面子如妘璮者,必然不会提自己因一时大意被小毛孩施的引石术砸得半天回不过神来的事,且午霖根本不记得自己在睡梦中的所作所为,所以这一页就翻过去了,只是自此妘璮再没有在晚间去看午霖。
此刻,炎卿一直在呼唤午霖的名字却是无果,无奈炎卿对水一向有所畏惧,所以对睡在荷叶上的午霖毫无办法。
于是,炎卿大人做出了一个让他在半刻后后悔莫及的决定。
炎卿一念诀,湖面上瞬时起了巨风,直直刮向午霖,没想到午霖竟然没从荷叶上掉下来,但巨大的风声显然影响到了午霖的睡眠质量,只见午霖在荷叶上一翻身一挥手,巨大的浪头闪电般地袭向从刚才就很吵的黑木鎏金亭的方向。
随后,便是一片静谧的荷塘月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