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北荒寒之地,皑皑白雪的尽头,有一片温泉湖,湖水和雪原相邻,却隔着一个季节——暴风和大雪时常肆虐在雪野之上,这个地方,寒冷得嗅不出一丝生机,而温泉湖如同沙漠中的绿洲,湖周围热气袅袅,四季如春,生机盎然。
冰天雪地中蓝绿湖水的深处,是座浩淼仙城,从万年前开始便是神龙一族的居所。
神龙殿,立于这座宏伟的水下仙城的中央,仙城的建筑大多辉煌,可与神龙殿一比,还是相形见绌,殿外,生着一棵巨树,挂满了一颗颗莹润光泽的天生子。
正是天生子成熟的时节,树下聚着好些五行童子,有些五行童子毕竟年幼,看到天生子,便忘了自己身上担负的守护神龙族的使命,离开了自家主人,跑到神龙殿来摘果子解馋。
这些童子不单嘴馋,话也是不寻常地多。他们在巨大而复杂的树杈中上蹿下跳的功夫,也不忘交流各自同主人在出游中听到的趣闻。
“这次和主人去东南峻岭,有一日晚上,你们猜我看到了什么?”
“别卖关子,快说。”
一褐衣童子淡淡道:“你在说那里的一棵神树的一夜之间灰飞烟灭的事?”
蓝衣童子惊讶:“咦?你怎么知道的。”
“此事发生也有半年了,你却还当件新鲜事讲。”
蓝衣童子有些气急败坏,道:“那你说点新鲜的事儿来听听。”
“我要说的这件事儿,可是和沐羲上神有关的。”
五行童子听到沐羲这个名字,原本四散在天生子树的各个位置,一下子都聚到了褐衣童子那里。
沐羲在仙界乃是个传奇,不谈那副皮相,沐羲五万五千岁时便修成了上仙,又花了五千年,从上仙修成了上神,加之他在千年前的仙魔之战里的丰功伟绩,沐羲就顺理成章地成了仙界闲谈中的主角。
“快说说,快说说……”
褐衣童子一脸神气,娓娓道:“这是我和主人经过南岱时听到的。之前盛传沐羲上神将与南岱的
新花神结为仙侣,我家主人便去南岱想凑个热闹,没想到,去了之后,才知道新花神竟已被关入
了善恶塔,沐羲上神也早已不知所踪。”
一众童子一阵唏嘘,褐衣童子对这样的反应甚为满意,一个红衣童子心急地道:“那沐羲上神去了哪里?之前的传闻到底是真是假?”
“沐羲上神的心思怎会有人知道,不过婚约一事应是真的,我家主人的南岱友人还拿出了之前广发南岱的云帖,足以见得此事非虚。”
“莫非是沐羲上神婚前悔了,于是逃婚?”
“有可能,听说有人最后一次见到上神,上神就是在追着两位俊朗仙者。”
“追着男仙?那看来关于沐羲上神断袖之癖的传闻是真的了。”一众童子八卦兴味愈浓。
“对了,那位花神是为何被关起来?”
“具体不清楚,据说是很严重的罪,家丑不可外扬嘛,我家主人的南岱友人也只是草草带过此事,主人也没再追问。”
“土泽!”
忽然从树下传来的一个声音,将正侃侃而谈的褐衣童子被这一声吓得差点从树下滚落下来。
褐衣童子稳稳落在地上,恭敬道:“土灵小君找我什么事?”
来人一身棕茶色滚白边的衣袍,嘴角紧抿,眉微蹙,偏长了双水灵葡萄眼,完全打破了那份肃然,此人正是土灵小君,神龙族祭司的五行护法之一,守护着神龙族人的五行童子们,都是由五行护法所创。
土灵小君抱臂道:“替本小君摘几个天生子。”
土泽本以为没守在自家主人身边要挨训了,没想到并没有,于是一脸灿烂地爽快道:“好嘞!”
一会儿功夫,土泽就摘下一衣兜的天生子,个个红润饱满,忽然想起什么:“小君,你不是不喜吃这个吗?”
“祭司大人要的。”
土泽一抖衣兜里掉出好几个天生子:“什么?!祭司大人回来了?何时?”
“三个月了吧。”
“什么?!”
土灵拾起掉了的天生子也放进锦袋里。
其他五行童子听见纷纷跑过来。
“小君,你说的是真的?”
“祭司大人在哪里?”
“为何我们都没看到?”
土灵道:“祭司大人近来事务繁忙。好了,我走了。”
土灵小君渐行渐远,徒留五行童子们呆呆站在原地。
“你们说我们三个月来一直来偷天生子,祭司大人看到没?”
“小君说祭司大人近来比较忙,应该没看到,祭司大人很珍爱这棵树,要是看到了必会现身。”
“说得有理。”众童子齐齐点头。
“可我听说……祭司大人喜欢秋后算账。”
接下来几日,神龙仙城内的族人都发现,自家的守护童子都成熟懂事了许多,也不怎么乱跑了,只是安安静静地钻进守护玉石中,尽着守护神龙族人的职责。
话说土灵小君拎着装满天生子的锦袋入了神龙殿,走过九曲十八弯的亭台楼阁,推开了一扇刻有金龟的大门,果不其然,一个深紫华服的男子正在殿内铜炉前分辨药材。
“祭司大人,你要的天生子。”
“好,放着。”
土灵小君放下锦袋,看着祭司专注的样子。
自从三个月前的晚上忽然回到神龙殿,祭司大部分时日便在这炼丹房过的,有时会去看那位昏迷
的重伤女子。
这样的肃然神情,土灵自万年前祭司带着族人迁徙之后就再没见过了。
神龙族族规是不允许带外族人进入神龙城,虽然族规就是祭司定下的,可打破族规的还是祭司,且一次带回了两个外族人。除了重伤的凡人女子,随祭司到南岱的还有一个白衣男子,土灵不曾问及外族人之事,只是在祭司和白衣男子的交流中得知,凡人女子叫做姚星,而那白衣男子名叫陆淏。
三月前,土灵初看到姚星,以为她已死了,走近才发觉她还有微弱气息,三个月以来,因每日有温泉湖泉眼之水的浸泡,姚星身上的皮肉伤已好得差不多了,不过同三月前一样,没有一丝神识,泉眼水只是在为她续命罢了。
土灵出去后,****不多时也来了炼丹房,他看了眼桌上的药材,道:“制五色丹的药材已齐全了吗?”
“不错,花了我五百年总算找齐了。”
“倒是不易,五色土分别藏在天地间各个秘境,你是如何找到的?”
“游山玩水时找到的,不过最后一味红土可费了我不少功夫,想不到就藏在南岱内的那个赤荷秘境里。”
“有一事我不明白。”
“说。”
“既然午霖是姚星的转世,为何螭吻留下的伤却还在午霖身上?”
“午霖就是姚星,不曾转世,兴许是她不想再做回姚星了,才以另外的模样出现在南岱。”
陆淏沉默良久,说:“五色丹现在是可以炼成了,但自古以来没有用五色丹来治伤的先例,加上姚星如今是凡人的体质,不知能不能承受住五色丹的威力?”
“一千年前她被上古凶兽螭吻所伤,我参阅了诸多古籍,查得螭吻乃水系的凶兽,五行相生相克,而土克水,五色丹应该可以治好她。姚星现在纵然是凡人,但她流着我神龙族的血,她定会度过此劫。”
陆淏听罢点头,感叹:“幸好,姚星有你这么个舅舅。”
妘璮自嘲:“恐怕天底下没我这样不称职的舅父了,姚星在混战里差点因螭吻灰飞烟灭的时候,我就在魍魉山,察觉到熟悉的血腥味,我才发现原来自己有个外甥女。”
陆淏恍然,问道:“莫非螭吻击向姚星之后那片混乱是你造成的?”
妘璮放下手中药材,道:“不是。关于这一点,我也想过不止一次,经历了三月前的事,我才摸出了些头绪。”妘璮停了片刻,“兴许那混乱是钟衡所为。”
陆淏讶然:“钟衡?”
妘璮看着陆淏难以置信的表情,道:“钟衡为保护姚星,化作了巨钟,且不说他为何这样待姚星,你觉得任谁都可以为了保护一个人化作一口连雷鞭都劈不开的钟吗?”
陆淏思索片刻:“以前我不曾注意过,钟衡身上除了灵气比较重,其他的都与普通的五百岁花仙无异,他,到底是何许人也?”
妘璮眼神深邃:“若古籍上所述是真的,钟衡他,应该不能算是个人,他的原身就是一口钟。”
土灵在外奏道:“祭司大人,沐羲上神忽然拜访,正在温泉湖外等候。”
“哼,居然可以寻到我神龙城。”
陆淏道:“且先让他进来,兴许他能让姚星醒过来。”
“我不管姚星昔日与他如何,我只知姚星现在这个样子是因他而起。土灵,送客。”
“是。”
那场地狱雷鞭,妘璮大概猜到了它的来因,不管沐羲本意如何,结果都是他伤了姚星,至于罗浮,原本妘璮不必出手,自有因果巡回。
妘璮在占卜中卜得,姚星是必得过罗浮这一关的,可因沐羲的出现,罗浮想置姚星于死地,这与之前的小打小闹完全不同,事态慢慢向妘璮没有料到的方向发展,所以妘璮不得已出了手。总之,沐羲在姚星身边就是个祸害。
陆淏劝阻:“千年前之事并非沐羲所愿,你也看见了当年那头螭吻被沐羲砍成什么样,整个良宵宫都被沐羲掀了个底朝天。”
“他若也想将神龙城掀过来,我妘璮奉陪到底。”
陆淏见妘璮表情肃然,想来是没有回转的余地了,却想不到土灵小君又回来了。
“沐羲上神有东西要献给祭司大人。”
妘璮也不问是何物,冷然道:“还回去。”
“请祭司大人先过目再行决定。”
土灵向来对自己惟命是从,这样的话语让妘璮生了疑惑:“呈进来。”
是方普通玉盒,但在土灵打开的瞬间,殿中大亮,冷着脸的妘璮忽变了神情。
土灵道:“上神说希望此物能助祭司大人医治姚星。”
陆淏皱眉,赶紧道:“沐羲他也属太阳一族,天生惧寒,加之极北之地邪寒刺骨,我与你来这极北荒寒之地时就觉不适,直至进了温泉湖下的神龙城才恢复过来。现下沐羲离了内丹站在温泉湖外,恐怕不妙。”
妘璮默默了片刻:“土灵,将内丹置于姚星天灵盖上,让内丹之气泽覆盖她周身。”
毕竟陆淏与沐羲同族,他看妘璮仍无动于衷,于是接着道:“眼下仙魔将有战事,仙界中能够对付魔尊者屈指可数,沐羲便是其中之一。现在若不顾及其生死,恐怕日后的仙魔之战中仙族会占下风。”
妘璮望了一眼还在昏睡的姚星,沉声道:“土灵,把沐羲请进来。”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