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唐五言绝句二:
打起黄莺儿,莫教枝上啼。
啼时惊妾梦,不得到关西。
凭几看鱼乐,独坐草凄凄。
三百六十日,日日醉如泥。
话说钱婆定了计策,两个又饮了几杯,方才话别。次日钱婆掇一个盒子进去,素秋接着道:“所承看顾怎的又破费婆婆。”婆子道:“些须薄敬,娘子何足挂怀。”素秋叫丫环收了,便留婆子用饭。饭过,两个把些家常话说了一会,婆子道:“我们有一亲眷,家里惯养牝猪,倒有利息,娘子何不也买几个,一年半载,生长蕃息,便有许多出来,寻些利息,却不是好。”
这素秋是幼年心性,被这婆子几句言语说得有理,便去买了许多,不题。忽一日,婆子道:“猪儿打雄也有法则的。”素秋道:“甚的法则?”婆子道:“把一个公猪与几个母猪,同拘在一间空房中,要这主人亲去门缝里觑着,待他成交,主人便道:‘再迭迭。’那公猪儿便是一迭,叫一声,便得一迭,但是一迭,便有一个小猪。”素秋道:“叫却害羞。”婆子道:“必要主人自叫方准。如今有一道理,但是老媳妇代叫一声,娘子便私自一迭,这也当了。”素秋依允。便去赶着一个公猪与几个母猪,同住一处,私自觑着,只见雄猪儿见了母猪便如饿虎一般,爬上去只管乱迭。婆子便连声叫道:“再迭迭。”素秋也把身儿连迭不止,闹了一会,那公猪又去打着一个母猪儿,两个依旧叫,依旧迭。那素秋是个守寡的妇人,更兼年少,迭到良久,见着许多光景,春兴即便发作。对着婆子道:“婆婆叫着,吾自去睡也。”婆子肚里自揣道:着了。便道:“你便去睡,吾也要回去了。”两个话别,妇人走到房中卧在床上,着实难熬的寡妇家,春兴不发便休,春兴一动,火气不曾熬得,便暗暗炎起来,再不能够定了,这素秋晚饭也不用。脱却衣服孤孤的独自睡着,思量着男子的好处,长吁了一回,道:“禽兽尚然如此,况于人乎。”叹了一回,可恨这话儿发痒难熬,把指头儿搂了一会睡了去,便梦与丈夫交感,干得爽利,正好有趣,觉来却是一梦。只见满床都是水浸,却又咬着被儿忍了一会,外边又倾盆也似大雨,好不孤孤凄凄,不觉泪如涌泉道:“吾这般命苦就似这般死了,可不枉了一生。”自言自语哭了一回,方才睡去了。次日婆子又走进来问道:“夜来可自在否?”素秋叹了一口气道:“有甚自在?”婆子道:“吾也经过的,寡妇人家没有丈夫,翻来覆去,那里得自在,吾如今年纪老大,就做鬼也罢了,只可惜娘子这样一个青春容貌,没了官人,错过了时辰。不会快活得。”素秋道:“这是枉生在世。不如死休。”婆子道:“吾想寡妇人家,守甚贞烈,暗里做了一斑半点儿,那得有人知觉。我如今自家懊悔后生时错过了,不会快活,却又年纪大了,这便是有朝一日花容退,两手招郎郎不一。”素秋道:“这的可不坏了心儿,可不忘了丈夫的情儿。”婆子道:“娘子差矣,人生快活是便宜,守了一世的寡妇,落得个虚名,不会实实受用。与丈夫没有增益。娘子说寡妇不守,便没了丈夫的情,怎的恁般恩爱夫妻,妇人死了,便又娶着一个婆娘,即将前妻丢却,据老媳妇看起,可不是守寡的痴也。”素秋道:“据着婆婆说起,守寡的果是痴了。”
婆子道:“正是。”素秋低头半晌道:“只有一件,或间多有痴心女子负心汉,妇人真真的心儿对着他,他却中途背了,此所以妇人不肯,不负心的却有,吾也曾见一个来。这个他是秀才,省得空丧了名节也。”婆子道:“只怕妇人家不肯,姓梅,是梅谏议的公子,最标致,最风流,妇人家见他,十个倒有十一个是爱他的。”素秋道:“怎的一个模样,却是恁般动人。”婆子道:“世上没有这白又白,俏又俏,娇又娇,趣又趣,话儿又大,娘子,你不曾见他,他这双手儿便是嫩笋一般的可爱哩。”素秋笑道:“这许多也可见的这话儿,婆婆怎的知他。”婆子道:“他说到一个妓家去,这个妇人见他标致,便要与他不三不四,他便脱了裤儿,这妇人见他话儿,又大又白又嫩,急切要与他云雨,他那里放得进去,挨了半晌,挨不得进去,这妇人把他话儿咬了几口,大家罢了。吾想妓家是经千经万,尚难进去,怎的不大。”那妇人是杨花性儿,又且守了几年孤寡,昨夜又熬了一会,今日又见他说这许多话儿,说这人儿好,话儿大,她便又发起兴来,道:“他许多年纪了。”婆子道:“他止十八岁了。”素秋听了,自想道:“倒小奴三岁,越发可爱了。”便问道:“他会娶亲么。”婆子道:“正是没有妻室,托老媳妇寻一个。”素秋道:“婆婆却便怎知他不负心也。”婆子道:“吾也会与他说了几遭心事,他说只图着美貌,便死也甘心,故些晓得他。”素秋便低头半晌不语。婆子乘机道:“娘子,他说曾见你,你在门首做甚的,他正见了,却日夜想你,娘子兀的不是痴想。”素秋道:“你便说许多妙处,不知真是好样的。”婆子道:“老媳妇不是虚谎的。”两个说了一会,婆子道:“下午娘子可到吾家坐一坐,散闷则个。”素秋与这婆子是通家往来的,平日极信托这婆子,见婆子说了,便道:“下午吾出来者。”两个即便话别,不题。正是:
计就月中擒玉兔,谋成里捉金鸟。
毕竟后来这妇人出来也不出来,这事成就也不成就,且听下回分解。
又玄子曰:你看素秋几段闲语,可不是一个聪明妇人。
有一妇色甚美,为一游僧所窥。游僧乃重贿其邻妇,以一僧帽置之枕边。其妻不觉,其夫觉之,疑其有异心也,逐出之。越一载,此僧已蓄髫为俗矣,复厚赂其亲戚,谋而娶之。呜呼诚异事也。心迹难明,其夫不谅,或有谅于夫,而不谅于乡党者,名节亦以丧。天下事多如此冤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