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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 两处心思

有名的人生活得其实也蛮痛苦的,因为总会有人千方百计想和他拉上关系,继而借助他的力量让自己也成为有名或有权的人。

而衣秀峰相信,汪直就是一个这样可以被人利用的棋子。

前来拜访的人络绎不绝的一直没有停下来,本来六本木的主人们还想有时间偷点儿闲,但是此刻看来根本就是妄想的事情。

“他真的太有名了。”衣秀峰忍不住轻叹。

或许开始她并不知道他有多么厉害,但是目前来看来人有增无减的趋势,她绝对相信他是个大人物,还是超级大的那一种。

日本人很多,葡萄牙人也很多,当然还有其他民族、长相与东方人截然不同的商人纷纷来此,这还不算什么,最诡异的是一些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人,仿佛生怕被别人看出他来自于哪里一样。

“老板娘,这些鬼鬼祟祟的人是来干吗的?”岑夫子皱着眉开了口。

衣秀峰微微一哂,还能有谁?无非是那些想从汪直这里分一杯羹的别地的大名们,若不是顾及着松浦隆信好歹是这儿的地头蛇,说不定早就有人直接把汪直绑走跑路了事,“不用管他们是谁,反正咱们只要负责努力把他们口袋里的钱变成咱们的就成了,想想看,别人的钱都会是咱们的钱,这是件多么有成就感的事情?”

被教坏的众人频频点头,数只眼睛同时亮出了“$”形符号,一个个笑得分外不怀好意,让走进店内的客人无端端地打了个寒噤。

“老板娘,大明朝那边的店小二是怎么招呼客人的?”三四郎好奇地开口。

“他们大概会说‘客官请里面走,请问你是要喝茶还是吃饭、要不要住店’?”衣秀峰捏着手中折扇上的如意结,笑眯眯地看着三四郎、矢吹和上杉,“而且那个声音还要拖得极长,要圆润自然,像唱歌一样。”

她的话刚说完,三四郎已经兴冲冲地迎了上去,“客官请里面走,请问你是要喝茶还是吃饭、要不要住店?”

他的声音果然是拖得又长又圆润,像唱歌一样,但是却一点儿也不自然,因为——他就是唱出来的。

矢吹无奈地掩住自己的脸,“拜托不要跟别人说我认识这个爱耍宝的小子。”

门口站着的男人穿衣戴帽捂得也同样结实,莫名其妙地看着前来招呼自己的小伙计发了半天呆后,他终于开口:“我是来找人的,请问……”

三四郎垮下肩,懒洋洋地回答他在这几天内起码回答过好几十次的问题:“找汪船主是吗?请里面等候。”

那男人松了口气,回头跟外面的人说了一声:“把东西抬进来。”

咦,还有“东西”?

六本木店内的主人们的眼睛一下子瞪圆了。

不知道汪直和那个人是怎么说的,反正那个人心情愉快千恩万谢地回去了。

客人一走,六本木的众人顿时就没了形象,一起凑了过去围着那送来的“东西”打转。

“里面是什么?”三四郎好奇地开口。

“真想打开来看看。”上杉很没有志气地看着那几个木头箱子。

“喂喂喂,主人还没发话呢,你们在这儿急什么急?”衣秀峰捏着扇子在三四郎头上敲了一记。

“不用看了,这些东西于我也没有什么帮助,如果你喜欢的话,就送给你好了。”汪直站在她身边笑着开口。

衣秀峰一下子扑了上去抓住他的衣襟,“真的送我?”

“真的。”他点头。

“不算在欠条里?”她简直得寸进尺。

汪直好笑地开口:“不算。”

她眉开眼笑,看着他试探地朝那些东西走了两步,“那我真的收下了。”

他忍不住心内暗笑,下意识地抬手在她俏鼻上一弹,“好。”

衣秀峰顿时愣住,电光火石的瞬间转过脸去扑到那几个箱子边,“我……我来看看它们里面放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怎么也没有办法忽略他刚才的举动对她造成的影响,那种一瞬间的不自然,是因为……害羞吗?

她怎么会因为他的小小举动而害羞?

难道是因为……喜欢他?

从一开始见到这个男人到现在话也说过了,她的贪财小心思也暴露在他面前了,而且当时肢体上的接触也有过……她现在才开始害羞喜欢,是不是晚了点儿?

对了,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心甘情愿让她“宰”的人,她当然会喜欢他,一定是他对她有求必应的举动而让她产生了错觉,一定是这样的,没错!

箱子被打开了,众人顿时挤了上去。

眼花缭乱之后,三四郎成痴呆状,“好多银子……”

“好刀!”矢吹和上杉双眼冒出无数红心。

“好漂亮的首饰,”吴婶激动不已,“老板娘,你又多了些嫁妆。”

岑夫子扣着算盘看着那一盘盘银子傻笑不已,虽然银子总是有数的,但是面对这一堆聚集在一起的小小银山时,所受到的冲击力绝不是一般的大。

衣秀峰疑惑地看着汪直,“你真的把它们全送给我?”

“是啊。”他点了点头走到了他们跟前,好笑地看了一眼众人的表情,对她开口,“像刀啊剑啊的,你不需要不如给矢吹和上杉好了。”

“好啊。”她笑得灿烂,一口答应下来。

汪直扫了一眼箱子里的东西,突然俯下身去从里面抽了一枚发簪出来。

那枚簪子通体纯白胜雪,难得的是顶部被雕出花瓣状后,花托处却是镂空的,里面居然含了颗翠色玉珠子,不像是凭技艺放进去的,应该是那玉石原料便是如此,在那个部位天生一段翠色,才会被雕出这样的效果。

他看了那簪子一眼,笑了一笑,把她朝一边推过去一点,随手把那发簪插入她的发中,看了两眼后,这才含笑开口:“果然很适合你。”

精致的白玉簪映得她脸形更是姣好,一张芙蓉面上黑眸若点漆,与那翠珠仿似遥相呼应,俱是灵动生辉,或许是太过惊讶了,她片刻后才开口,轻轻“咦”了一声。

她脸上的惊讶神色太过明显了,同时又带着一点点儿的茫然不解,汪直愣了愣,顿时尴尬了起来,“那个……”

他怎么会下意识地帮她插上发簪?太逾矩了……

但是看到那枚发簪那一刻,他只想着和她束起来的黑发很相称,所以就不自禁地动了手……到底是什么时候,他们居然熟稔到这种程度呢?居然会让他在不知不觉间靠近她?

看着他脸上一瞬间的尴尬茫然,衣秀峰突然一笑,提着和服的下摆在他面前转了个圈,“很好看是不是?”

自然得仿佛完全感觉不到刚才的暧昧似的……

“是啊。”汪直微微笑了起来。

在他们身后,没有加入众人的蒲生明男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大步走了过去,热情地向某人伸出了拥抱的手,“秀峰小姐,我来了!”

“走开!”转眼间,他的脸上就多了个新鲜的木屐印记。

“这个也给我吗?”指着不知道又是哪位嫌钱多的主儿送来的箱子,衣秀峰疑惑地开了口。

“是啊。”汪直点了点头,认真的样子一点儿也不像是在骗她。

“耶?真的?”一边疑惑着他是不是脑子短路,一边准备兴冲冲地开箱子验货,那一瞬间,她双眸灵动,欢喜不已。

但是却不让他觉得讨厌,倒让他有些暗自发笑,因为那一刻她就像是小孩子找到了自己喜欢的玩具一样,看起来格外好笑。

她是真的贪财吗?

他也算是金钱堆里打滚的人了,又岂会看不出她是个什么样子的人,即便她表现出来的一副又小气又抠门又爱算计的样子,但是人的天性如何,却总是会在不知不觉中表现出来的。

对于三四郎、岑夫子等人,她出手极大方,经常会找名目给他们发所谓的奖金,或者是她所谓的福利、津贴。

说是喜欢古董,也没见她如守财奴一般把所有的古董全部锁起来,反而大方地拿出来装修房间,也正是如此,才会经常有古董被打碎摔破事件发生,比如他欠的那个十一万。

说到那个十一万,也没见她催他赶紧还,只是总爱小气地问他送她的东西是不是还算在那十一万里面,要是真是债主的话,她这个债主还真是大方,只记着那些琐碎小账,大笔的银子反而忘得一干二净。

也正是如此,他已经习惯把那些想讨好他的人送来的东西转送给她,就像是把玩具交给一个爱玩的小孩子一样,莫名的会为了她开心而开心。

很诡异的感觉,但是他似乎上瘾了,每当看她在六本木店内又叫又闹中又笑又跳的样子,他就会不自觉地微笑……

“啊?”去开箱子验货的人突然叫了起来。

“怎么了?”他被吓了一跳,连忙快步走到她身边。

“你看。”满脸的惊讶之色褪去,衣秀峰指着箱子里的东西忍俊不禁。

汪直低头看过去,也跟着傻了眼。

因为箱子里装的……是一个女人。

那个年轻的女子从箱子中站了起来,她穿了一身白底碎花和服,梳着垂发,发带也是白色的,脸上涂着白白的粉,单眼皮大眼睛,樱桃小口,按照日本人的审美观来说,是标准的日本美女了,她站好后走出箱子对众人施了一礼,随即温顺柔婉地低声开口:“请问哪一位是汪船主,我们是村上大人送来服侍汪船主的。”

三四郎看呆了。

矢吹和上杉傻眼了。

衣秀峰忍住笑推了推身边的汪直,“喂,找你的。”

汪直这会儿脸上的表情是相当的奇怪,像是惊讶,又似乎感到好笑,再夹杂着一点儿不可置信,然后又包含几丝恨不能立即撇干净的视若无睹,“我已经转送给你了。”

衣秀峰的目光落在其他几个箱子上,“那些不会都是……”

她怀疑的话还没有说完,其中一个箱子就自动打开了,完全证实了她的想法,因为从箱子里跳出来的又是一个少女,她完全不理会众人惊诧的反应,径直伸了个懒腰,“累死我了,这什么破烂箱子,居然委屈本小姐待那么久?!”

众人好奇地看着她,只见她也不过才十五六岁,穿了一身粉色绣了梅花的和服,梳着唐轮发型,长发高高束起,额前则垂了两绺,长度刚刚过耳,倒是很活泼俏皮的样子,脸上倒没有上妆,但是肌肤莹润,带着少女特有的红晕,典型的单眼皮,眼睛鼻子嘴巴都很秀气,但是却带了几分刁蛮的神色,此刻她见众人都在看着她,她索性毫不客气地给一一瞪了回去,“看什么看?”

“这是谁家来的坏脾气小妞?”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蒲生明男懒洋洋地笑着开口,硬是把自己塞到衣秀峰和汪直的中间。

“放肆,居然和本小姐这么说话。”少女骄傲地抬起头,不可一世的目光扫过众人,“哪一个是汪直?”

“他!”来不及躲闪的汪直顿时被众人出卖,好几双手纷纷指向了他。

少女看着面前的汪直,突然脸红了一红。

“咦,她好像看上你了呢。”衣秀峰含笑扯了扯汪直的衣袖。那个少女和汪直对视了片刻,突然走到了他跟前认真地对他开口:“你真好看,奈美喜欢你。”

原来她叫奈美。

但是——

哇!哇!超赞呢!

衣秀峰感叹地瞪大了眼睛,古代的日本女人居然也有这么大胆的时刻吗?

居然当众表白呢……

汪直不自然地咳了一下,接收到众人消遣的笑意后只好开口:“我会找人把你们送回村上大人府里的。”

“我才不要回去!”奈美叫了起来,一旁最先从箱子里出来的那个女子连忙拉了她一下。

“那边还有两个箱子,一并打开吧,不要让她们在里面闷坏了。”隔着蒲生明男,她接到汪直求救似的眼神,她把无奈的眼神再还给汪直,然后示意矢吹和上杉动手,转脸看向奈美,心下只觉得好笑。

矢吹和上杉打开箱子后,果然从里面又走出了两个女子。

“老兄,艳福不浅嘛。”蒲生明男揶揄着开口。

“你喜欢的话全部送给你。”汪直低声开口。

“免了,我只仰慕秀峰小姐一人。”蒲生明男连忙郑重声明,同时不忘记讨好地凑到衣秀峰面前,“我对秀峰小姐你如此忠心不二,有没有很感动?”

感动……个鬼!

衣秀峰没好气地推开这个随时随地都能发情的家伙。

“奈美不要回去,奈美喜欢你。”对面的少女一指点出指向汪直,说什么也不愿意被人再送回去。

汪直突然出声,抬脚朝外走去,“我约好了扎比耶鲁,先出去了。”

在众人大眼瞪小眼的视线中,汪直脚底抹油成功开溜。

他居然就这样跑掉了?!

“喂,你不要走嘛!”后头叫奈美的少女叫了起来。

“老板娘,怎么善后?”众人把目光一致投给了衣秀峰。

看一眼包括精力充沛的刁蛮少女奈美在内有四个人,衣秀峰深吸一口气,然后开口:“你们要不要先休息一下?”

在松浦津上了葡萄牙的商船,等到谈好具体合作条件,下得船来,天色早已经暗了下来。

此时的海面,波浪温柔地一次次冲击着沙滩,半个月牙儿爬上了天空,冷冷白白的像奇怪的眼睛。

他一个人,慢慢地自渡口朝六本木旅馆走去。

走得匆忙,也没有喊上跟他来的那几个兄弟,这个时候,才突然觉得分外寂寞起来。

不敢再回想起之前的厮杀,也不想再回忆有多少熟悉的面孔在自己眼前倒下,但是在这异国的每一个夜晚,他开始常常陷入这样莫名的感情中去,寂寞、惆怅、无助,只有在这个时刻,他才清晰地感觉到,同自然相比,人类真是渺小的存在。

甚至只是同皇权相比。

忍不住自嘲,什么时刻起,他的神经也开始变得纤细如斯?

只是真的希望,这样的时候,可以有一个人陪伴在身边,即便什么斗不说,只是陪着他就可以了……

仿佛是在长街尽头,他无法轻易触到的地方,有萤黄的光透过灯笼渗出微弱的小小一团光晕,就在他再一次抬头的时候,清晰地跃入他的视线中去。

那是……

他突然大步朝那一线光传来的方向走了过去。

朦胧的、橘黄的光,仿佛能温暖每一个晚归的人。

“你回来了?”坐在店门口的衣秀峰惊喜地站了起来。

“你……怎么会在这里?”他惊讶而不确定地开口,声音哑哑的,仿佛有一世纪那么长的时间没有说过话一样。

“我……”就在她刚要开口的瞬间,他却突然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她吃惊地开口,“喂!你、你……”

察觉到怀中的身体突然变得僵硬起来,他深吸一口气,放开了她,低声开口:“只是很开心,能在这时候看到你在店门口……”

她突然醒悟了过来,看他低着头站在她面前,那一瞬间的脆弱……她突然笑了,伸出双手给了他一个拥抱,“我明白。”

他被吓住了,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却已经松了手。

突然有点尴尬,她只好装作无谓的样子继续开口:“你今天溜得倒快,可把我们害苦了,那个叫奈美的小女孩娇蛮得很,看你一走她就骚扰我们,害我们几乎连生意也做不成了,我们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都快累死了。”

“对不起,我明天就找把她们送走。”他歉疚地开口。

“这么坚决?”她鬼头鬼脑地凑过来,“她们可都是美人哦。”他几乎哭笑不得,“你不是嫌她们麻烦?这会儿又准备让我收下她们?”

“好奇嘛,”她拍拍他的胸,“我知道,男人都是冲动的生物,见到美女会心动,这也是人之常情,如果你真的喜欢,就把她们留下吧,不过你得另外找地方安置她们。”

“不用了,我明天送她们走。”他好笑地看一眼她做出的似乎跟他哥俩好的表情。

橘黄灯光下,她双眸如点漆,仿佛能惑人心志。

“真的要送走?”她兴致勃勃地开口,“不留下她们?”

他淡淡一笑,“我跟日本女人没有共同语言。”

她笑了起来,“照我看你是不敢老牛吃嫩草吧。”

“说什么呢。”他忍不住拍了拍她的头。

察觉到头顶与他的手掌那一触的温热,她心下一跳,连忙转移了话题:“你和那些葡萄牙人谈得怎么样?”

“嗯,还算顺利,而且他们也会帮我找一下我那些一起做生意的兄弟们,把我在日本的消息告诉他们,扎比耶鲁是很早以前就认识的,我信得过他。”

“那就好。”她点了点头,“你要不要吃点东西?”

下意识抚了一下肚子,他微微一笑,“你不说我还真的忘记我很饿了。”

“跟我走吧。”她提着灯笼转身,然后又回头对他一笑,这才朝店内走了进去。

他随手帮她关上了店门,然后跟着她朝厨房走去。

小小的、橘黄的光,在前面引领着他,让他几乎看得呆住了。

吃完饭他很勤快地帮她收拾东西,衣秀峰抬头看着他开口:“你赶紧回去休息吧。”

“没关系。”汪直笑了一下,看着东西都收拾好了,然后才跟她从厨房里出来。

“还不走?”疑惑地看一眼他,她突然笑眯眯地开口,“是不是被我宰习惯了,这顿饭没收你钱你心里不自在?”

“什么啊。”他忍不住笑,已经习惯了她那些奇怪的用词方式。

“赶紧回去睡觉。”她对他挥挥手。

“好。”口中答应着,但是脚却还是没动。

衣秀峰渐渐觉得不自在起来,这人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干吗害她手足无措?“那、那我先回去了。”

她倒退着一步步不自然地朝后挪去。

“小心……”看着她奇怪的走路方式,他下意识地开口。

话音还没落,她就不知道被什么绊了一下,看起来似乎就要摔倒的样子,汪直吓了一跳,赶忙伸手去抓她,但是其实她根本就不会摔倒,被他一伸手,反而碰掉了手中灯笼,灯笼里的油一洒,整只灯笼顿时烧了起来。

“哎呀!”被吓了一跳的衣秀峰连忙去踩灭那火源,只听得噼啪一阵响,带火的灯笼终于被踩灭了。

“都怪你。”她忍不住埋怨,在黑暗中与他对视,过了片刻,突然笑了起来。

“是是,都怪我。”他也笑了起来,“我……”

“你终于回来了!”少女清脆而惊喜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不是吧?

汪直扭头看过去,黑黝黝的夜色中,一个温热的身体已经扑了上来,“我终于等到你回来了!”

“奈美?”衣秀峰惊讶地开口,“你不是睡觉了?”

奈美骄傲地开口:“我要是睡觉了,你不就可以和他说话了,果然和我猜想的一样,拥有和我不相上下美貌的老板娘果然是我的情敌。”

“啊?”衣秀峰彻底无语了。

六本木店里突然出现了奇特的一景,素来喜怒不外现的汪大船主居然被一个少女追得狼狈躲藏,好不容易摆脱她,却有另外三双无辜又哀怨的眼睛看着他,总而言之一句话,他现在的状况是糟糕透了。

明明是待客时间,经常出现的情况就是奈美大小姐“刷”的一下子拉开木门后朝里张望一下,没看见她想找的人时才失望地再“刷”的一下帮人家关好门。

明明看到老板娘就站在她旁边,她还很嚣张地继续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搜过去。

偏偏还有人在旁边煽风点火:“奈美,你是在找汪船主吧,我刚才看到他回房间了。”

奈美挑眉看他一眼,转身就朝汪直的房间走去。

“蒲生君,你什么意思?”衣秀峰斜着眼睛看他。

“我这不是怕她对你的生意造成影响吗?”蒲生明男笑眯眯地开口,“让她去房间里跟他闹,总比她骚扰你的客人强吧?”

说得也是。

衣秀峰无可无不可地点一下头,把之前汪直的拜托直接抛到九霄云外。

不是她不讲义气,实在是奈美太会捣乱了,为了六本木着想,她还是牺牲汪直好了。

而二楼靠北的客房里,奈美再次成功地堵住了汪直,“我是老虎吗?为什么躲着我?”

汪直一个头几乎变成两个大,就像衣秀峰说的那样,这样的小女孩,打也打不得,骂也不好骂,简直没道理和她讲,趁早送走她了事才成,他已经吩咐手下的弟兄们去找送来这丫头的商人村上正雄了,要他赶紧来领人,再这样下去,他几乎没办法做正事了。

“说啊,为什么躲着我?”倚小卖小的丫头索性冲过来,一副预备挂在他身上的样子。

“我们讲究所谓的男女授受不亲,奈美小姐,请自重。”他不可察觉地皱了下眉。

“可是,奈美喜欢你啊。”少女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他可爱地微笑,淑女做态此刻终于显露了出来,仿佛之前的那些举动根本就不是她做出来的一样。

喜欢……小丫头懂什么喜欢?

汪直不觉苦笑,他到底是该因为被这小丫头喜欢而高兴还是愁得泪洒当场?

这丫头跟蒲生明男还真是相配,全部都是那种全凭直觉冲动而去表达自己所谓的“喜欢”的人,“但是喜欢是两个人的事情,一个人又怎么能喜欢得起来?”

“你不喜欢我?”奈美可不迟钝,立即瞪圆了一双眼睛。

“反正不是你说的那种喜欢。”他无奈开口。

奈美立即自动地把他的话翻译成另外一个意思,“我知道了,你还是喜欢那个老板娘对不对?我去找她,要她把你让给我!”

什么叫“还是”?

“喂,不要去……”汪直急忙开口,但是莽撞刁蛮的少女却已经冲出了门外。

懊恼地看一眼她匆匆的身影,他连忙追了上去。

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无端端地就把别人当成了假想敌,他当真是流年不利,才会连送都送不走她,等村上家来人了,他一定立马把她交出去。

院子的树上新挂了一只晴天娃娃,是六本木老板娘的心血来潮之作,此刻她正坐在树下满意地看着那只晴天娃娃,身上的素纱重衣和手中的折扇意外的和谐,像幅画一样。

匆匆跑出汪直房间的奈美径直冲到她面前,“他是我的。”

以扇柄抵住下巴,衣秀峰笑眯眯地开口:“谁是你的?”

“汪船主,我要他!”奈美骄傲地扬起了下巴。

衣秀峰心更是好奇,一个被送来的舞姬而已,她哪儿来的那么不可一世的骄纵脾气?“那你应该跟他说去。”

“我就要跟你说。”她在她面前跺着脚,“你赶快答应我把他给我。”

她什么时候成为某人的所有人了?

“为什么你认为他是属于我的?”她好奇地开口询问。

奈美一下子愣住,然后拧着眉毛一边想一边开口:“你们会凑在一起偷偷说话,还会面对面地微笑,总之……总之就是有问题!”

轻率地做出判断的少女丝毫不考虑自己的判断有没有误。

衣秀峰无奈地拂了一下身上的素纱重衣,轻巧站起身来,看着她笑笑地开口:“我要是不给呢?”

“你要是不给我的话,我就……我就……”少女的口气倒是蛮凶狠的,但是到底年纪小,不知道该拿什么来威胁别人。

“坏脾气的小妞,”蒲生明男伸手提起她的衣领,把她抓了起来,“拜托,这女人是我的,跟那个男人没关系。”

“放开我!”被提在半空中脚不点地的奈美对他拳打脚踢,“你?别说笑话了,像我一样美丽的老板娘怎么会喜欢你这种粗鲁无礼的男人?”

蒲生明男眼睛一眯,故意笑得非常邪恶,“我就是粗鲁无礼又怎么样?胆敢嘲笑我和秀峰小姐是一对的人,统统都要接受教训!”

这两个人……

衣秀峰只觉得一个头变成两个大,他们俩到底在搞什么?一个比一个脸皮厚。

“放开我!放开我!”奈美极力挣扎。

“好!”蒲生明男说到做到,当真松开了手,可怜的少女立即做了直线运动,干脆地摔倒在地。

羞愤交加的少女一下子跳了起来,“大胆无礼的男人,你一定会受到惩罚的!”

六本木的众人忍着笑继续看戏,而老板娘自然也早点闪人了,既然战火转移了,没必要让自己也跟着入戏对不对?

看一眼躲在矢吹身后的汪直,她忍着笑开了口:“被女孩子追的感觉如何?”

“好糟糕。”汪直无奈地开口。

“如果你早点缴械投降的话,或许会感觉生活更美好,毕竟很难得才会有女孩子因为喜欢而主动去表白的。”衣秀峰扇柄一抬,指向那两个犹在斗嘴的人,“而且奈美毕竟是个美少女,这样拒绝少女的芳心,可是件很残忍的事情哦。”

“那你为什么不接受蒲生明男?”他笑吟吟地接口。

衣秀峰顿时毛发倒竖,“那个变态!”

谁会接受他?!

汪直对她一笑,两个人交换了了解的神色,终于成为同盟国。

“对于奈美骚扰你的事情,我很抱歉。”汪直开口表达歉意。“没关系的,我没有在意。”她随之开口,“似乎……她对我们的关系有些误会。”

“是啊,有些误会。”他淡淡开口,目光一动,随即垂下了头去。

是啊,只是误会而已……

如果小小的误会不解释清楚的话,通常会给自己带来意想不到的灾难。

再一次的,衣秀峰验证了这条理论的正确性。

相信无论是谁都没办法容忍一个处处和自己捣乱的人为伍吧,尤其这个人还是心怀嫉妒自以为对方是她“情敌”的人。

看着又一桌客人在奈美的恶作剧下狼狈地顶着满身水跑回家,衣秀峰已经心疼得无话可说了。

她的银子……居然长腿飞了!

悲愤!

“奈美,你是存心想和我作对吗?”捏紧手中的折扇,她终于板起了脸,明明一个上午还没过完,为什么她现在已经有度日如年的感觉?

“你把汪船主给我,我就不再骚扰你的客人。”终于发现了老板娘软肋的少女得意洋洋地提出要求。

“好,我给你了,你去找他吧。”她大方地开口,提供汪直给她蹂躏。

喜滋滋的少女立刻跑去找人,她长叹一声,世界终于安静了。

但是——

片刻之后,一脸愤怒的少女再次杀了回来,“居然嘲笑美貌如我般的少女乳臭未干?!”

“谁说的?”小心防备着她的衣秀峰配合地开口询问。

“那个叫蒲生明男的混蛋!”少女气愤地咬牙切齿。

就知道是他!

衣秀峰忍不住磨牙,真是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

“你不是去找汪直了吗?”突然想到了一个最重要的问题。

“他不理我!”少女更加悲愤,随手拦截了三四郎端过来的酒,抓起来就往嘴巴里灌,灌了之后开始面色酡红地抓着衣秀峰的手发酒疯,“你快点把他给我!你快点儿把他给我!”

衣秀峰脸色铁青,这世界上还有比她更冤枉更无辜的人吗?

闻讯赶来的两位肇事者心虚地看着她铁青的脸,“你还好吧?”

“我不好!”抢先回答的奈美朝汪直扑了过去,汪直连忙躲开她的袭击。

奈美酒气醺天地大发脾气,“你就是喜欢她对不对?”

伸手一指,目标直指衣秀峰。

蒲生明男再次抓起她,“跟你说过了不要再给别人拉郎配!”“你这个混蛋,放开我!”奈美不停地挣扎。

“看来我要好好帮你洗脑了!”自觉自己的存在被忽略的蒲生明男提着她朝院中走去。

剩下的两个人终于松了一口气。

“我还从来没有这么累过,有话说不出来。”衣秀峰无奈地叹口气。

“我也是。”汪直同样无奈开口。

“所以说热情的少女会是这世界上最恐怖的生物,完全凭借爱情的冲动行事。”衣秀峰恢复了笑意,颇有感触地开口。

“是啊,希望没有给你带来困扰。”汪直再次向她道歉。

“还好。”她笑着看向院中,突然瞠大眼睛,蒲生明男那家伙居然作势要把奈美扔出去。

“其实我很好奇,”汪直突然低低开口,“为什么她会误会我们……”

以前,蒲生明男似乎也准备将他当成对手。

是啊?为什么?

衣秀峰缓缓转过头,与他的视线相接。

气息渐渐凌乱仓促,视线相交如仿佛溅出了难以言说的火花……

太危险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只是因为别人说一说,他们的关系就会有所改变吗?

明明是不相干的两个人不是吗?

为什么在六本木短短的日子里,会演变成这样的局面?难道有什么细微之处,是他们想掩饰甚至想故意忽略但是却被别人看了出来……的吗?

院子里,被丢出去的奈美在最后落地的那一刹那又被蒲生明男抓了回来,短暂的停顿之后,蒲生明男随即被人八爪鱼一般抱得死紧,而那个人更是哇哇大哭,委屈不已。

拜托,他不玩了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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