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丧,礼制为斩齐功缌之服者,其文也;不饮酒,不食肉,不处内者,其实也。中有其实,而外饰之以文,是为情文之称。徒服其服而无其实,则与不服等耳。虽不服其服而有其实者,谓之心丧。心丧之实,有隆而无杀;服制之文,有杀而有隆,古之道也。
三纲二纪,人之大伦也。五常之道也,君为臣之纲,其有分者义也;父为子之纲,其有亲者仁也;夫为妻之纲,其有别者智也。长幼之纪,其序为礼,朋友之纪,其任为信,之二纪者,亦不出乎三纲之外。何也﹖因有父子也,而有兄弟,以至于宗族,其先后以齿者,一家之长幼也;因有君臣也,而有上下,以至于俦侣,其尊卑以等者,一国之长幼也;因有兄弟也,而自同室以至于宗族,其互相帮助者,同姓之朋友也;因有上下也,而自同僚以至俦侣,其互相规正者,异姓之朋友也。举三纲而二纪在其中,故总谓之纲常。人之所以为人而异于物者,以其有此纲常之道也。
夫道也者,天之所以与我,己所固有也,不待求诸外。有志而进焉,有见有得,可立而。
读《四书》有法,必究竟其理而有实悟,非徒诵习文句而已;必敦谨其行而有实践,非徒出入口耳而已。朱子尝谓《大学》有二关,格物者梦觉之关,诚意者****之关。实悟为格,实践为诚。物既格者,醒梦而为觉,否则虽当觉时犹梦也。意既诚者,转兽而为人,否则虽列人群亦兽也。号为读《四书》而未离乎梦、未免乎兽者盖不鲜,可不惧哉!物之格在研精,意之诚在慎独,苟能是,始可为真儒,可以范俗,可以垂世,百代之师也!
朱、陆二师之为教,一也。而二家庸劣之门人,各立标榜,互相诋訾,至于今,学者犹惑。呜呼甚矣,道之无传而人之易惑难晓也!为人子孙者,思自立而已矣。族姓之或微或着,何算焉﹖能自立欤,虽微而浸着;不能自立欤,虽着而浸微。盛衰兴替亦何常之有,惟自立之为贵!
不以外物易天性之爱。
夫人之生也,以天地之气凝聚而有形,以天地之理付畀而有性。心也者,形之主宰,性之郛郭也。此一心也,自尧、舜、禹、汤、文、武、周公传之,以至于孔子,其道同。道之为道,具于心,岂有外心而求道者哉!而孔子教人,未尝直言心体,盖日用事物,莫非此心之用,于其用处,各当其理,而心之体在是矣。操舍存亡,惟心之谓,孔子之言也。其言不见于《论语》之所记,而得于《孟子》之传,则知孔子教人,非不言心也,一时学者未可与言,而言之有所未及耳。孟子传孔子之道,而患学者之失其本心也,于是始明指本心以教人。其言曰:「仁,人心也。放其心而不知求,哀哉!」又曰:「学问之道无他,求其放心而已矣。」又曰:「耳目之官不思而蔽于物。心之官则思。先立乎其大者,则其小者不能夺也。」呜呼至矣!此陆子之学所从出也。夫孟子言心而谓之本心者,以为万理之所根,犹草木之有本,而苗茎枝叶皆由是以生也。今人谈陆子之学,往往曰以本心为学,而问其所以,则莫能知陆子之所以为学者何如。是本心二字,徒习闻其名,而未究竟其实也。夫陆子之学,非可以言传也,况可以名求哉!然此心也,人人所同有,反求诸身,即此而是。以心而学,非特陆子为然,尧、舜、禹、汤、文、武、周、孔、颜、曾、思、孟以逮周、程、张、邵诸子,莫不皆然。故独指陆子之学为本心,学者非知圣人之道者也。应接酬酢,千变万化,无一而非本心之发见,于此而见天理之当然,是之谓不失其本心,非专离去事物,寂然不动,以固守其心而已也。
(梓材谨案:此下有二条,其一移入《濂溪学案》,其一移入《伊川学案》。)
所贵乎读书者,欲其因古圣贤之言,以明此理存此心而已。此心之不存,此理之不明,而口圣贤之言,其与街谈巷议、涂歌里谣等之为无益。
读书当知书之所以为书,知之必好,好之必乐,既乐则书在我。苟至此,虽不读,可也。
宋三百年,礼儒臣,尚经训,虽季世,家法犹未替。
孝岂易能哉!圣门之以孝名者,曾子也。其门人尝问:「夫子可以为孝乎﹖」而曾子以「参安能为孝」答。曾子之父,圣门高弟,乐道亚于颜子。曾子之事亲,极其孝矣,而孟子仅以为可。岂谓曾子之孝为有余哉!盖子之身所能为者,皆其所当为也,是以曾子终身战兢,惟恐或贻父母羞辱,逮于启手足之际,然后自喜其可免,于此见孝行之难也。
古今人言静字,所指不同,有深浅难易。程子言「性静者可以为学」,与诸葛公言「非静无以成学」,此静字稍易,夫人皆可勉而为。周子言「圣人定之以中正仁义而主静」,与庄子言「万物无足以挠心故静」,此静字则难,非用功圣贤学者,未之能也。《大学》「静而后能安」之静,正与周子、庄子所指无异。朱子以心不妄动释之,即孟子所谓「不动心」也。孟子之学,先穷理知言,先集义养气,所以能不动心。《大学》之教,穷理知言则知止,集义养气则有定,所以能静也。能静者,虽应接万变,而此心常如止水,周子所谓动而无动是也。安则素其位而行,无入不自得之意。
(梓材谨案:此下有一条,移入《濂溪学案》《太极图说》后。)
墓焉而体魄安,庙焉而神魂聚,人子之所以孝于亲者,二端而已。何也﹖人之生也,神与体合;而其死也,神与体离。以其离而二也,故于其可见而疑于无知者,谨藏之而不忍见其亡;于其不可见而疑于有知者,勤求之而如或见其存。藏之而不忍见其亡,葬之道也;求之而如或见其存,祭之道也。葬之日,送形而往于墓;葬之后,迎精而反于家。方其迎精而反于家也,一旬之内,五祭而不为数,惟恐其未聚也。及其除丧而迁于庙也,一岁之内,四祭而不敢疏,惟恐其或散也。家有庙,庙有主,祭之礼,于家不于墓也。墓也者,亲之体魄所藏,而神魂之聚不在是,以时展省焉,省之礼非祭也。
诸经序说
《易》,羲皇之《易》,昔在羲皇,始画八卦,因而重之为六十四。当是时,《易》有图而无书也。后圣因之作《连山》,作《归藏》,作《周易》,虽一本诸羲皇之图,而其取用盖各不同焉。三《易》既亡其二,而《周易》独存,世儒诵习,知有《周易》而已。羲皇之图,鲜获传授,而沦没于方技家,虽其说具见于夫子之《系辞》、《说卦》,而读者莫之察也。至宋邵子始得而发挥之,于是人乃知有羲皇之《易》,而学《易》者不断自文王、周公始也。今于《易》之一经,首揭此图,冠于经端,以为羲皇之《易》,而后以三《易》继之,盖欲使夫学者知《易》之本原,不至寻流逐末,而昧其所自云尔。
《连山》,夏之《易》。《周官》太卜掌三《易》,一曰《连山》,二曰《归藏》,三曰《周易》,经卦皆八,其别皆六十有四。或曰神农作《连山》,夏因之,以其首《艮》,故曰《连山》,今亡。
《归藏》,商之《易》。子曰:「我欲观殷道,是故之宋,而不足征也。吾得《坤》、《干》焉。」说者以《坤》、《干》为《归藏》。或曰,黄帝作《归藏》,商因之,以其首《坤》,故曰《归藏》,今亡。
《周易》,《上、下经》二篇,文王、周公作;《彖辞》、《象辞》、《系辞上下》、《文言》、《说卦》、《序卦》、《杂卦》传十篇,孔子作。秦焚书,《周易》以占筮独存。《汉志》《易》十二篇,盖《经》二《传》十也。自魏、晋诸儒分《彖》、《象》、《文言》入《经》而《易》非古,注疏传诵者,苟且仍循,以逮于今。宋东莱吕氏始考之以复其旧,而朱子因之,第其文阙衍谬误,未悉正也。今重加修订,视旧本为精善,虽于大义不能有所损益,而于羽翼遗经,亦不无小补云。凡十三卷,今存。(以上《易序录》。)
谢山《读草庐易纂言》曰:「草庐着《易纂言》,累脱囗而始就。其自言曰:『吾于《易》书,用功至久,下语尤精。其象例皆自得于心,庶乎文、周《系辞》之意。』又曰:『吾于《书》有功于世为犹小,吾于《易》有功于世为最大。』及愚谛观其书,如以《大传》所释诸卦爻辞为《文言传》之错简合作一篇,芟《震》《彖辞》『震来虩虩』八字为爻辞所重出,增『履者礼也』一句于《序卦传》,俱未免武断之失。而《坤》之二以『大不习』句,《师》之初以『以律不臧』句,《小畜》之四以『去惕出』句,《履》之上以『考祥其旋』句,皆未见其有所据也。若改《屯》初之『盘桓』为『盘桓』,《师象》之『丈人』为『大人』,《否》二之『包承』为『包羞』,而以『亿丧贝』为后世意钱之戏,则经师家亦岂有信之者!然则草庐之所以为自得者,殆其所以为自用也。世所传朱枫林《卦变图》以十辟六子为例,实则本诸草庐云。」
又《答董映泉问草庐易纂言外翼书》曰:「草庐于诸经中,自负其《易纂言》之精,而《外翼》则罕及之,所以揭曼硕奉诏撰《神道碑》不列是书,而《元史》本传俱失载焉。考《草庐年谱》,至治二年壬戌,如建康,定王氏义塾规制。十月还家,《易纂言》成。天历元年戊辰,《春秋纂言》成。二年己巳,江西省请考校乡试,辞疾不赴,《易纂言外翼《成。草庐于《易》自云:『累脱囗而始就,而犹有未尽,于是有《外翼》之作。』又考《草庐行状》,《外翼》十二篇,曰卦统,曰卦对,曰卦变,曰卦主、曰变卦,曰互卦,曰象例,曰占例,曰辞例,曰变例,曰易原,曰易流,则是书之卷第也。姚江黄梨洲征君着《学易象数论》,中引草庐《先天互体圆图》,在《纂言》中无之,当即系十二篇之一。征君于书,无所不窥,不知及见是书而引之邪﹖抑展转出于诸家之所援据邪﹖草庐之《易》,愚所不喜。至于先天互体之例用圆图,创作隔八缩四诸法,以六十四卦互成十六卦,以十六卦互成四卦而止,为汉、魏诸儒所未有,然实支离不可信。总之,宋人误信先后天方圆诸图,以为出自羲、文之手,而不知其为陈、邵之学故也,而《行状》谓草庐于《易》自得之妙,有非学者所能遽知,而通其类例以求之者,皆于《外翼》具之。此固出于弟子推其先师之语,然惜其完书不得见于今,以一一为之辩正也。《草庐行状》,虞学士道园作。《年谱》,危学士云林作。」
(云濠谨案:草庐《易纂言外翼》,谢山以不见完书为惜。朱竹垞检讨《经义考》云:「见昆山叶氏,而亦未详篇目。惟《四库书目经部易类》载有《易纂言外翼》八卷,下注《永乐大典》本。」)
《尚书》二十八篇,汉伏生所口授者,所谓《今文书》也。伏生,故秦博士。焚《书》时,生壁藏之。其后兵起流亡。汉从生求其《书》,亡数十篇,独得二十八篇,以教授于齐、鲁间。孝文时,求能治《尚书》者,天下无有。欲召生,时年九十余矣,不能行。诏太常遣掌故错往受之。生老,言不可晓,使其女传言教错。齐人语多与颍川异,错所不知凡十二三,略以其意属读而已。夫此二十八篇,伏生口授而错以意属读者也,其间缺误颠倒固多,然不害其为古《书》也。汉、魏数百年间,诸儒所治,不过此耳。当时以应二十八宿,盖不知二十八篇之外犹有书也。东晋元帝时,有豫章内史梅赜增多伏生《书》二十五篇,称为孔氏壁中古文,郑冲授之苏愉,愉授梁柳,柳之内兄皇甫谧从柳得之,以授臧曹,曹授梅赜。赜遂奏上其书。今考传记所引古《书》,见于二十五篇之内者,郑玄、赵岐、韦昭、王肃、杜预辈并指为「逸书」,则是汉、魏、晋初诸儒曾未之见也。故今特出伏氏二十八篇如旧,以为汉儒所传,确然可信,而晋世晚出之《书》,别见于后,以俟后之君子择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