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山《书宋史元城传后》曰:朱子曰:「忠臣杀身,不足以存国,谗人构祸,无罪就死。刘莘老死不明。今其行状似云死后以木匣取其首,或云服药,皆不可考。国史此事是先君修正,云刘挚、梁焘相继死岭表,天下至今哀之。」又云:「范淳夫死亦可疑。虽子孙载其死事详细,要之深可疑。」又云:「当时多是遣人恐吓之,监司州郡承风旨皆然,诸公多因此自尽。」予初犹疑其语,今观元城传中所载蔡京累遣人胁害之事,乃知朱子之言不尽出传闻之过也。呜呼,元佑党人竟何罪至此!
先生一日扶其母篮舆行山中,树下。有大蛇冉冉而至,草木皆披靡,樵夫皆惊走,先生不动也。蛇若相向者久之,乃去。村民罗拜曰:「官异人也!蛇吾山之神,见官喜相迎耳。官远行无恙乎﹖」(《闻见录》。)
先生与东坡同朝。东坡勇于为义,或失之过,则先生必约之以典故。东坡怒曰:「何处得一刘正言来,知得许多典故。」先生闻之曰:「子瞻固所畏。然恃其才,欲变乱典章,则不可。」元符末,各归自岭海,相遇于道,先生喜曰:「浮华豪习尽去,非昔日子瞻也。」东坡则曰:「器之铁石人也!」(同上。)
元城初除谏官,以母老辞。母勉使为之,乃供职。论胡宗愈二十四章,又论章子厚十九章。子厚欲杀之岭南,人言「春、循、梅、新,与死为邻;高、窦、雷、化,说着也怕」,而元城历其七。(《道护录》。)
先生谓当官处事,须权轻重,务合道理,无使偏重,夫是之谓中。元佑间,尝谒见冯当世,当世言:「熙宁初,与陈旸叔、吕宝臣同任枢密。旸叔聪明少比,遇事迎刃而解;而吕宝臣尤善称停事,每事必称停轻重,令得所而后已。事经宝臣处者,人情物理,无不允当。」「称停」二字,吾辈当今最宜致力。(《童蒙训》。)
(梓材谨案:谢山所录紫微《童蒙训》,有一条云:「刘公器之尝为予言:『冯当世宣徽称吕宝臣枢密善称停事。每事之来,必称停轻重,莫使有偏。事经其处画者,无不允当。称停二字,最吾辈当今所宜致力。』宝臣,惠穆公也。」惠穆盖紫微从祖父公弼。其语复出,故删彼存此。)建中间,公自岭外归。至宣和年间,内侍梁师成得幸,令吴可(云濠案:吴可,《宋史》作吴默。)自京师至家,欲引公以为重,致书许大用。可至三日,然后敢出之,且道公诸孙求仕以动之。公谢曰:「吾若为子孙计,则不至是矣。且吾废斥几三十年,未尝有点墨与当朝权贵。吾欲为元佑完人,不可破戒。」还其书而不答。(《言行录》。)
公在家,杜门屏,不妄交游,人罕见其面。然田夫野叟,市井细民,以谓若过南京不见刘待制,如过泗州不见大圣。及公殁,耆老士庶、妇人女子持熏剂诵佛经而哭公者,日数千人。后二年,敌人驱坟石发棺,见公颜貌如生,咸惊曰:「必异人也!」一无所动,盖棺而去。(同上。)
吕紫微曰:刘丈器之与颜夷仲、石子植、韩撝则及予相得,暮年同城而居,以便讲习之益。
又曰:刘器之论当时人物,多云弱,实中世人之病。承平之久,人皆偷安畏死辟事,********而致然耳!
曾茶山曰:刘器之学问门户,自与伊川不同。伊川说话极精微,刘丈祇理会笃信力行,亦自有省要处。尝言勿忘勿助长,不思善不思恶,但愿空诸所有,慎勿实诸所无。祖望谨案:此元城杂禅学处。
王深宁《困学纪闻》曰:元城岁晚闲居,或问先生何以遣日,公正色曰:「君子进德修业,惟日不足,而可遣乎!」
黄东发曰:先生事温公五年,而后教之以诚。思之三日,不知所从入,而后教之不妄语。七年而后能言行相应,故能不动如山,当宣和、大观间,岿然独为善类宗主。至今诵其遗言,无不笃实重厚,使人鄙吝之心为消。呜呼,岂不诚大丈夫哉!独因笃信之深,而佛氏之说先入为主,至谓儒、释、道、神,其心皆一,又谓《法华经》临刑刀坏之说为说性,而证以《楞严经》云使众生六根消后,临刑刀如割水,且并以其师温公诋佛为非。若自程门讲明圣人之学观之,虽温公之诋佛犹未免于卤莽,而元城并以为未然,何哉﹖或者「知终终之」之勇冠卓一世,而「知至至之」之知尚差毫厘邪﹖此《中庸》之必贵于「自明而诚」也。虽然,先生他日亦言释、老之言皆未免入邪,则其本心固未尝不明也,学者宜审焉。
元城学侣
侍郎颜夷仲岐(别见《荥阳学案》。)
石先生子植
石子植,佚其名,尝说吕申公。哲宗赐御笔白乐天诗与二苏,及进诗表谢,申公遂集古经句作一册进,云比以写唐人无益诗,不如写圣人语。曰:「君子作事,婉而成章。诗也须进,但中间有说尔。此恐非申公所为。」(参《晁氏客语》。)
(梓材谨案:晁氏书作石子殖,而《元城语录》作子植,盖一人也。)
元城同调
忠肃陈了斋先生瓘(别为《陈邹诸儒学案》。)
元城门人(涑水再传。)
文清吕东莱先生本中(别为《紫微学案》。)
判监孙先生伟
孙伟,字奇甫,江陵人也。少负奇气。初为静州幕官。刘元城再谪夷陵,先生自静求沿檄至峡求见,元城待之无甚异也。先生请曰:「伟以求见先生而来,非沿檄也。」元城问所以愿见之意,对曰:「生长南方,窃闻司马温公北方贤士大夫之冠,先生受业温公,是以求见。非敢言从学,但愿就先生求五日饭,寻一宿处,听先生五日话。」元城嘉之,因与共饭五日,与之言温公所以传习者。先生请曰:「受教不在多言。愿掇其所当致力者,为直截言之。」元城曰:「诺。」既五日,先生已录成一卷。请曰:「愿更住半日,求先生谛视之,无差谬否。」元城为之阅毕。先生辞归,自是践履一宗元城。每对学者言:「平生只从得刘先生五日,终身受用只此五日所闻。」张魏公之初仕也,在山南幕府,先生尝从其帅饮,至夜分,帅尚命继酒,魏公谓其使曰:「此何时也,而酣宴无已乎﹖」先生整冠起曰:「此贤属也。予其罪人矣!」遽谢之。先生善诱迪学者。尝有投所业请益者,先生置诸架上不视,徐曰:「每日所读何书﹖」其人惘然莫知所对。再三问之,乃漫应曰:「近喜读《新唐书》。」先生问曰:「三百年唐室,最爱何人﹖」其人又不能对,逡巡引退。次日复来,因言向来汨没科举,实未知所以读书之方。先生乃谆谆诲之,且曰:「读本纪而不知一代之兴衰治乱,读列传而不知诸人之贤否邪正,又奚以史为﹖又奚以学为﹖」其人自此从学,卒为善士。先生本用世才,以争和议不胜,不复求用,官终判监。晚游衡山,与胡文定公父子游,论学甚契。手批留候、诸葛武候二传,字极大,朝夕披视一过,太息。箧中惟《论语》一部。所著有《奏议》数卷,胡五峰跋之曰:是乃上蔡所云「不为一身之谋而为天下之虑」者。
祖望谨案:元城之得统于温公,大抵不出「刚健笃实」一语。元城门下,其最显者为李庄简公泰发,其厄于下寮者为先生,其骨力皆得之元城。《宋史》不为先生立传,沈埋六百余年。予稍求其大略,登之《学案》,而当年奏议诸文字,不可得见矣,为之三叹。先生之高弟曰刘芮。
庄简李读易先生光(父高)
李光字泰发,上虞人。童不戏弄,父高称曰:「吾儿云间鹤,其兴吾门乎!」亲丧,哀毁如成人。有致赙者,悉辞之。及葬,礼皆中节。以进士历知开化、常熟、吴江,改京东西学事司管句文字。元城居南京,先生以师礼见之。元城告以所闻于温公者曰:「学当自无妄中入。」先生欣然领会。除太常博士,迁司封。王黼恶之,令部注桂州阳朔县。元城闻其以论事贬,贻书伟之。李忠定纲亦以论事去国,居义兴,伺先生于水驿,自出呼曰:「非越州李司封船乎﹖」留数日,定交而别。及迁侍御史,时言者犹主王介甫之学,诏榜庙堂。先生言:「祖宗规模宏远,安石欲尽变法度,则谓人主当制法而不当制于法。欲尽逐元老,则谓人主当化俗而不当化于俗。蔡京兄弟祖述其说,五十年间,毒流四海。今又风示中外,鼓惑民听,岂朝廷之福!」彗出寅艮间,耿南仲辈皆谓应在外夷,不足忧。先生奏:「孔子作《春秋》,不书祥瑞者,盖欲使人君恐惧修省,未闻以灾异归之外夷也。」疏奏,监汀州酒税。绍兴中,累擢吏部侍郎、尚书、参知政事。时秦桧初定和议,将揭榜,欲藉先生名镇厌,高宗亦意不欲用之。先生又面折桧,桧大怒。明日,丐去,知绍兴府。万俟论其阴怀怨望,责琼州安置。吕愿中又告先生与胡澹庵诗赋倡和,讥讪朝政,移昌化军。论文考史,怡然自适。年逾八十,笔力精健。后以郊恩复左朝奉大夫,任便居住,至江州而卒。孝宗即位,复资政殿学士,赐谥庄简。(参史传。)
李泰发语(其子孟珍所述。)
汝辈居家,惟是尽一孝字。居官,惟是尽一廉字。他日立朝事君,惟是尽一忠字。但守得此一字,一生受用不尽。
凡后生所至处,且须从贤士大夫游。
(梓材谨案:谢山节录本四条,今移元城语一条于《元城道护录》后,移一条于《和靖学案》。)
附录
《元城道护录》曰:李光好官员,可惜为蔡攸所引。此人拨着便醒。绍兴中以忤秦桧谪海外,着《易说》,自号读易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