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竹轩本就不大,可如今院子里就她一人,就显得很冷清,也是难得的冷清,她可以做自个儿的事。
将棋子收好,上面只摆了黑子,就如同龙虎寨的布局,何为金刀大王的居所,哪里是程抱银的庭院都清晰地分布在棋盘之上,而白子被她放在龙虎寨的几道通道上,周围的兵力部署她也弄了个八九不离十。
摆弄完之后,整个龙虎寨的布局一目了然。
随后,她打乱棋子,白、黑、纸团分摆成了当今三分天下的局势。
“无邪,不要四处乱走……待在这里还有些许有自由,出了这儿,周围就无数的目光在监视着你,出去还不如不要出去……”
容进看着棋盘,三子棋盘分居三方,看她的纤指在棋格上飞舞,似在沉思,又似在布局,仿佛三方皆在她的掌握之中。
黑、白同时推进,纸团的地盘越来越少,越来越少,最后便只剩黑、白二子。
见无邪没有应话,她才猛然抬头:“是你。”
当然是他,如果是无邪早就开口说话了。
无邪出去了,已经一个多时辰还未归来,难道是去寻青儿与影子了,亦或去打听小荞的下落。
“我未派人去追小荞,这药你是否该服下了。”
如果李小宛没有告诉他:即便这几日的朝夕相处,赵三三的心里依旧不忘米云轩。他不会想到要将她束缚在自己的身边,此刻进来便见她玩弄着棋子,自顾自地下着三派棋,可见她是一个心静的女子。滚滚红尘又有几个女子能做到,要么身畔有太多的牵绊,要么就是贪爱荣华富贵的俗女。
“什么药?”她并没有反对,因为任何药物对她都是多余的,根本无法耐她如何,将药放在鼻息尖:化功散,果真是化去内力的药丸,“留下一个心并不在你身上的女子,值得么?”
“值得!”容进伸手看着黑子,推进一步,“我身边并不缺乏爱我的女子,却唯独缺乏一个如你这样的女子。你带给我太多的惊奇,你不但画技高手,音律歌舞丝毫不差,还懂得奕棋之道,除此之外,还有多少是我不知道的?”
她会奕棋,还会一人下三派,是不是在说她也懂兵法战术,他看过她先前走的几步棋,将纸团吞灭,如今黑白二字就如同不久之后的郑氏与龙虎寨,郑氏为白,龙虎寨为黑,三分天下,如今夏候极的地盘最小,吃掉夏候不过是早晚的事情。只是如今的夏候极是个难缠的家伙。
朝阳阁。
蓝无邪转了一圈,进入庭院之中。
院子里,坐着一位紫衣少女,琴声悠扬。
“李姑娘,昨晚的事儿,我很抱歉……”他迷占了她,可她居然还误当成是容进,既然小雪已经决定了离开,为了他昨晚的无礼,身为男人,他想为她做一件事情当成回报,“你有什么心愿吗?”
“心愿?”她的心愿多了,想过寻个有情郎,想过做赵三三那样名符其实的才女,更想杀了夏候极报得父仇,还想从夏候极的手中救出自幼一起长大的李甜儿,太多太多了,战乱之中,女人就如随水逐流的萍。
“说一个,我帮你完成?是杀夏候极么?”
他不过是个孩子,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又能做什么。
“你杀不了他的。”夏候极老奸巨滑,若不是失了人心,他又岂会败得那么快,弑君夺位,名不正言不顺,又有郑氏、龙虎寨南北夹击。
蓝无邪定定心平静地应道:“你等着,那一天不会太久。我蓝无邪答应的事便会做到,因为……我是男人!”
昨晚之后,他不再是男孩,亦如李小宛不再是姑娘,他们在一夕之间都成长了,成为了大人。
容进以为造成昨晚之事的是赵三三,但李小宛从蓝无邪的口中知晓了实情,这个男孩不可自拔地爱上了赵三三。
当蓝无邪离开朝阳阁的那刻,便已经下定决心:为李小宛报杀父之仇,杀了夏候极。这将是他离开龙虎寨要做的大事。
赵三三与蓝无邪在四更之后,小心翼翼地探明路线,再次证实了她心中的图并未出现大的偏差。将包袱藏在后山的那个山洞之中,上次有龙虎寨的卫兵被毒蛇所伤,自此之后少有人进入那山洞。
这一刻,三三才知晓,无邪并没有按照她的话行事,只是令青儿与影子暂时离开了两日,他们依旧还呆在那里。青麟是蓝家数十代人养育的毒蛇王,巨毒无比。
待二人正欲回转的时候,站在远处,却见龙虎寨里火把通明。
“赵三三逃走了!快追。”
蓝无邪回头看着她:“我们不能回去了,今夜就离开。”
下午回去的时候,她显得疲惫不堪,同是习武之人,这是不可能的,唯一的解释便是她中了毒,而且还是专门对付内力的毒药:“他们逼你服食化功散了?”
“嗯。”
“他们或许不知道,你、我都是百毒不侵之人,再厉害的毒药也只能有片刻的药效。你放心,我拿了小荞的衣衫给青儿,百里之内,青儿便能很快寻到她的踪迹。”“小雪,我手上有件要事处理,不陪你一起上路。你放心短则一月,长则两月我便会去寻你。”
他会有什么要事?
让他离开也好,他就会给她添乱,也不知他是如何想的,居然识破了李小宛的身份,还将她送到了容进的床上。
走,已经刻不容缓。
二人在山洞分别,三三携了青麟上路,而蓝无邪则带了影子。
巨蟒还有一个好处,那便是可以当成过河的船,且速度绝对比任何大船都要迅捷,原本需要走几个时辰的路,有了巨蟒只需半柱香的功夫,耳边只有呼呼的风声。
一切都很顺利,巨蟒在第二天的三更时分便打到了小荞的去向,一家山野客栈,问明掌柜,细叙了小荞的装扮。又与青麟匆匆道别,令它去寻蓝无邪。让她带着这个庞然大物总还是有些不放心。
容进重重地击在桌上。
她逃走了,还是轻而易举从他的手上逃走。
明明看见她吞下了化功散,还是被她给逃走了。难不成蓝无邪小小年纪武功却早已经出神入化,在把卫森严的青竹轩内,来去自如,无人察觉。
近一个月来,赵三三一直在等机会,小荞一走,她会毫无忌惮。
“追!只要她在龙虎寨、夏候两家地盘上,一定要把她抓回来。”是的,抓回来后,她不再是他要娶的妻,更不会是他要纳的妾,她只会是他的床奴,最好别让他抓到,否则,他自有办法让她生不如死,这是他容进一生最大的奇耻大辱。
容进不会想到,他与赵三三的较量这只是刚刚开始。
婚期渐近,从最初的决定到今昔的计划,容进迎娶李小宛为侧妻。并没有许以正妻的名份,也不是侍妾夫人。
新婚之夜,他看着美丽的新娘,脑海中却全是赵三三的身影,那些藏匿在面具下面的容颜,他甚至已经记得不清楚,是赵三三还是李小宛。
一个月后,进入郑氏管辖的地界。
三三索性在一处雅静的县城里居住下来,这里的风景不错,又是五月,听说端午佳节,运河里有盛大的龙舟赛,就权当是来看龙盘的。
这里早便是郑氏的地盘,因为不曾沾上战争的声息,处处欣欣向荣,若不是她走看到江南、京城的战乱,很难想像在黑土地上竟还有一方不受战争侵害的净土。
“姑娘,你不是急着要见到米公子吗?”
小荞不明白,怎么一到这儿她反而不着急了。
“我想看赛龙舟!”这个理由可不可以。
当初他们忍痛别离,泌郎也必是想做出一番事业给她瞧的吧,如果去得太早,会不会让泌郎心觉惭愧。她并不是一个要依靠爱情而生存的女人,她有喜欢的事做,譬如云游天下,譬如绘画,竟然这里的龙舟很热闹,为什么不去瞧,说不准回来后便能绘出一幅《龙舟图》。有多久没有瞧过热闹的场面,她已经记不得了。
令小荞去运河畔的茶楼花大价钱包下了一个雅间,只待龙舟的时候在楼上好好观赏。
按照老规矩,小荞还特意买了纸笔墨砚,提前装进了小木箱里。
待主仆二人赶到沐州,一打听才知一个多月郑氏军队就已经开拔沙场,从京城传来消息,夏候极被神秘人诛杀,身首异处,人头失踪,郑氏主帅郑勇得到此消息,火速令手下将士赶往京城方向。
“你要么一路不要贪玩,幸许我们能提前找到公子;要么便在京师方向多停留几日,我们也不用如此折腾,这下好了,人家都开拔沙场了……”
小荞的唠叨、埋怨没有少听,她的耳朵都快出茧子了。四处走走有什么不好吗?还可以看看风景,再说,走慢点也不耽误她绘画,一举两得的事多好!
自与小荞同时被劫龙虎寨之后,她就变了一个人,话多不说,还开始算计抠门起来,用上几两银子,像个老婆婆似的叨唠起来。三三明白,在小荞的情感世界里发生了变化,在小荞看来,她与三三是一家人,相依为命的姐妹,花银子仿佛快要了她的命。但对三三的画却硬是舍不得出手,总认为那些都是宝贝。
“这画挺好的呀,毁了多可惜,就算卖不了一千两银子,几十两银子也是要值的,光你未名居士的名头就值不少银子呢……”
“小荞,你什么时候掉银堆了,整日除了银子还是银子。”“那么喜欢银子,索性去做商人!”
只让好画留人间,怎能出败笔之作,既然是败笔便是坏画,更不能留传于世,当然要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