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然居内，墨姨娘躺在破旧清冷的床榻上，面容枯瘦寡欢，气息奄奄，一看就知道病入膏肓，而且无人医治，唯一的丫鬟苏叶坐在床边，急得快要哭了。
夏楚眸光笼着墨姨娘，对她还有依稀的印象，曾经是李娇最信任的房里人，将死之际，却将她配给夏衍做姨娘，而不是交付给他。
是因为不信任么？
他的心像是被根针刺了，痛苦、酸涩而且愤怒。
看到昔年清纯温婉的墨荷变得如今这副模样，夏楚突然就明白了什么，淡淡地看了眼一旁不动声色的袁氏，旋即若无其事地收回眸光。
袁氏没看到自己派出去的赵妈妈，想来已经安全离开，这件事就算是完了，只要将罪名推给夏荨，将她克父克母的罪名坐实，就是再大的能耐也没几天能蹦哒。
想着这群贱人全都能解决，不觉心情大好，竟没发现夏楚幽幽的眸光已经在她身上来回滚动几次。
“这是怎么回事？”夏楚淡淡地开口，自有一股威严，苏叶浑身一抖，眼泪就刷刷地往下掉。
夏楚蹙眉，声音就多了些冷意，“别哭了。”
苏叶双肩颤抖得更加厉害，直直地跪在地上，擦了擦眼睛，咬着下唇止住哭声，哽咽道：“我出去给姨娘拿晚上的饭食，一回来就发现姨娘病情加重了，回来的时候在门口遇到个妈妈，我没见过这个人，她自称是三小姐院子里的人，手里还拿着个药碗，刚刚我在床上也发现了药汁，肯定是有人要害我家姨娘，求求老爷救救我家姨娘吧。”
苏叶动动地磕头，光洁白皙的额头很快就见了红，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你说的妈妈是她么？”夏荨淡淡地开口，让开一条路，丙一压着赵妈妈走进来，毫不犹豫地将她推在地上，苏叶一见到她，就失声叫了起来，“就是她，就是她！”
她说话时眼中迸发出深深的恨意，赵妈妈浑身一凛，低着头不敢说话，外人一看就知道她心中有鬼。
夏荨当即开了口，“父亲，这是我院子里的赵妈妈，刚刚进来的时候就发现有人在外面鬼鬼祟祟的，我便直接堵了她，将人带进来了，没想到竟是我院子里的人。”
她神色淡淡，没有掩饰的意思，夏楚看她的眼神有些奇怪，一般人遇到这种事，不应该尽量避开么？怎么夏荨却反其道而行之，将这些事往自己身上揽？
袁氏哑然，赵妈妈的身份由她点出来和由夏荨自己承认，造成的效果完全是两回事，她更没料到，赵妈妈竟然这么蠢，做完事也没立即离开，还在这放风，放风就算了，还被夏荨抓了个正着，主动带进来，这罪行就不太好推了。
她眯了眯眼睛，当即喝道：“赵妈妈，你怎么在这？”
赵妈妈浑身一抖，立即跪好，低着头不敢说话。
“说！到底怎么回事？谁让你来的？”袁氏对她的演技还是挺满意，于是又添了把火，却怎么都没料到，这把火最后会烧到自己身上来，还烧得很彻底。
赵妈妈颤抖得脸上的褶子都在抖，好半天才哆哆嗦嗦地说道：“是，是三小姐派奴婢送药给，给墨姨娘。”
简单的一句话，愣是被她拖得老长，抖了好久才抖完整。
“啧，喝了药病情却更严重了，送的怕不是药，而是毒吧？”夏问冬正愁没办法整夏荨，自然不会错过这个细节，冷笑着说道：“就说她是扫把星，克父克母，不仅害得象征祥瑞的青鸟被烧毁，我也摔得这么惨，现在连墨姨娘也病得更重，你说你才回来几天，府里就多了这么些事，都怪你这个灾星。”
墨姨娘是夏荨生母李娇最信任的人，虽是小姐与仆人的关系，却相当于姐妹，说夏荨克她，倒也说得过去，可将夏问冬摔倒的事也说成是夏荨克的，就有些牵强。
偏生她还没意识到这个逻辑错误，依旧在那喋喋不休。
夏楚忍不住打断她，冷冷地直视夏荨，“这是怎么回事？”
夏荨不闪不避地与他对视两秒才错开，笑意散漫而嘲讽，“我确实给墨姨娘买了药，不过还在房里放着，正准备拿过来，至于赵妈妈说的，三小姐派她送药，我倒要问问，这府里有几个三小姐？”
她慢慢踱至赵妈妈身边，俯身凝视她堆满恐惧慌张的双眸，忽然攒出个柔却冷的笑，“赵妈妈，你说我派你送药，你人都没回去，那药碗在哪呢？”
赵妈妈不敢看她的眼睛，那么深不可测，仿佛她是挥舞着镰刀的死神，手起刀落，就是人头落地，将她打入十八层地狱。
“奴婢......奴婢送回了后厨。”
“赵妈妈脚力可真好，这么短的时间内，能回一趟后厨再赶来这里。”
话里有着明显的漏洞，有心人都能听得出来，赵妈妈似乎在掩饰些什么。
她身体颤抖得更加厉害，声音如高风掠过枯叶似的抖，“奴婢，奴婢扔了。”
“碗也是能随便扔的么？”夏荨冷笑，声音陡然沉了下去，“说，扔在哪？”
“在，在外面的墙下。”赵妈妈软在地上，面色灰白。
袁氏也知道事情并没有朝着她所想的方向发展，看着赵妈妈眼里的死灰色，依旧不动声色，指尖却悄无声息地掐着掌心，微微的刺痛让她更加清醒，思索着该怎么将这档子事情解决，最好能置身事外，不然该整的人没整到，自己也会前功尽弃。
很快就有人找到赵妈妈丢弃的那个药碗，并呈了上来。
很普通的白瓷碗，后厨里要多少有多少，碗底还残留着些许褐色的药汁，巧的是，碗里掉进去几只蚂蚁，但已经不动了，这么浅的水自然不可能是淹死的。
事情一目了然，夏荨还嫌不够明显，取下发间的银簪，伸进药汁中，很快，银簪就变成了黑色。
房间里所有的人都变了脸色，愣愣地看了看冷漠如冰的夏荨，又看着瘫软在地上的赵妈妈，心里生出一种让人惶恐的想法。